蕭峰與阿朱
假如他們結婚了
蕭峰與阿朱在經歷了千心萬苦之後終於結婚了,婚禮由大遼國王主持,那天阿朱的父親段正醇到了,段譽、虛竹也到了,還有完顏阿骨達。其場面可謂盛況,可蕭峰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看著妻子父母臉上的笑容,再看看本屬於自己父母的位置上的空白,蕭峰不禁覺得心中一陣凄涼。父親終究沒有來。是啊!父親已屬空門,他本就不可能來的,蕭峰如是想。除了兩位義弟與他們的部下中原再沒有人來,蕭峰想起過去當丐幫幫主時的光景,不禁一陣苦笑,物是人非啊!
結婚之初,二人的生活頗為甜蜜,蕭峰覺得這是至今最幸福的生活,可是隨著時間的延伸,甜蜜的味道慢慢變淡,近來蕭峰覺得越來越壓抑,他不知道為什麼阿朱竟然開始限制他喝酒,酒是蕭峰的朋友,永不會背離他的朋友,如果不讓他喝酒他覺得比殺了他還難受。還有他不能理解為什麼阿朱總喜歡變來變去,尤其不能令他容忍的是,她總喜歡喬裝成自己的模樣,這總能令他想起義父義母和玄苦大師的死,總能令他想起往昔的不快,或許生活過得太過閑適單調和壓抑,蕭峰總覺得自己越來越易怒,可他始終忍住不發作,他對自己的表現還是頗為滿意的,可是......。
一日,蕭峰找遍屋子也沒發現他託人從中原買來的「女兒紅」,煩躁的他在屋外走來走去就在此時另一個蕭峰走了進來,看著蕭峰煩燥的樣子,不禁發出一串不符的銀鈴般的笑聲道:「不用找了,你的酒被我送給大王了,酒對身體不好,你少喝點。你看我裝得像嗎?連大王都沒認出我,還以為是南院大王送他酒吶,哈哈」。後面已是學著蕭峰的口氣說得,可謂惟妙惟肖。此時的蕭峰看著對面狂笑的自己,突然覺得體內的怒氣猶如引著的火藥不受控制,他緩緩的舉起右手,當然他是不會打女人的,他一掌擊下帶著滿腔的怒氣,身側的青石桌登時碎裂。阿朱被嚇壞了,怔怔的看著自己的丈夫,那一刻他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然後哇的一聲掩面奔進屋內。
院子中的蕭峰右手條條傷痕中流著濃濃的鮮血,可這些刺激並不能撥動他麻木的神經,他突然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原來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並非虛言。或許分開一短時間對兩個人都好吧,蕭峰這樣想著,茫然的走出王府只留下一串血跡擁吻著青石地面。
阿朱倒在床上任眼淚肆意。她覺得自婚禮以來所有的她所不願提及的事發做起來,陣陣無助感襲來。在以前她覺得只要有心愛的人在身邊,什麼都不在成為問題,可如今這是怎麼了她想起婚禮前妹妹的突然失蹤,新婚之夜她坐在床頭等待心愛的人可等來的卻是一身酒氣的男人,當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以後,阿朱突然覺得往昔神秘而又美好紗幕突然被時間洗褪了顏色,透了明,一切擺在眼前讓人難以接受,時間滌盪,英雄變成了酒鬼,英雄氣概變成了一身臭氣。種種不解泛濫開來,但她不能後悔,這是當初她的選擇,她能做的只是盡量的適應和改變。可今天的事令她的堅守不再堅固,是不是這一切都是一個錯誤,被英雄光環包裹下的美好一旦褪去了外殼,一切都顯得幼稚和可笑。或許我喜歡的只是那光彩的外殼和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著這一切她漸漸進入了夢鄉。
冷戰開始了。蕭峰已有近一個月沒有回家了,阿主只是足不出府。日漸近冬,秋風一日冷似一日。除了吃飯阿朱幾乎整日躲在被子里,她覺得除了那裡幾乎沒有哪兒再有溫暖,包括她自己的身體。此時她不再哭泣,因為淚水終究有限,而人也總會厭倦一件事,此時的阿朱便覺得哭泣已是一種累贅。
這日秋風卷記者幾片落葉,不時地在窗紙間嬉戲,窗子因此而發出沉悶的「嗚嗚」之聲,似乎在表達著它的不滿。阿朱依舊躲在被子里品味著她自己僅有的那份不為人道的苦澀。她突然覺得在這些天里自己喜歡上了這種孤獨的感覺。正當她想得入神,蘭香進來道:「夫人,耶律謹大人到。」阿朱聽罷忙穿戴好去見。耶律大人並非什麼大官,但他卻總是國君的代表,國君有什麼話總是會讓他傳達。阿朱見到耶律謹大人一陣客氣。阿朱長在中原,中原人有一方面要比草原人高明的多,那就是做人,如果說草原人是河岸的凌石那麼中原人就是河裡的卵石。耶律謹大人此刻就很高興,因為只有在這裡能感到十分舒服,周到,因此他對中原個女子又特別的好感。而且這裡可以說是大遼國為臣最被重視的府地,這更令他對眼前的女子充滿了好感,但他絕不敢亂想,因為不但這裡的主人不簡單,而且這個女人也不簡單。雖然她的功夫比男主人要差得多,但也可與草原上的勇士一較高下,而且她還有一種令人難以企及的聰明,陛下和太后都特別喜歡她。但令耶律大人不明白的是中原人這麼優秀,為什麼卻被人數即少、能力又不如的草原人打得喘不過氣來。其實耶律謹畢竟從小長在草原,他不知道民族的強大不在於種族的優秀與否,而在於他們如何運用自己的天賦。中原人的聰明總用於阿諛和陰謀中,中原人有一種長期培養出的奴相,他們窮一生之力都在研究人際,而武力則用於他們的內耗與爭權當中,這樣的民族怎能強大?
耶律謹雖然想多呆一會,可他卻不敢誤了聖命,今天他是奉了王命來送幾件冬衣的,他雖對這道旨意有些詫異,但卻不影響他的傳旨,然後他不得不離去。
耶律大人走了,阿朱看著桌子上漂亮的冬衣,淚水慢慢流出。她是一個愛美的女人,而且善於易容,她一眼便看出那衣服正是按她的身形縫製的。今天她一件件的試著新衣,她覺得今天真的很高興,高興得想流淚。
冬,雪,牛羊歸圈,可蕭峰依舊沒有回家。阿朱越來越覺得無聊,於是她決定出去走走。當她走到布衣店的時候,不由得走了進去。遼國的布衣店非常少,也就這裡多一些。她剛走進店就聽見老裁縫道:「蕭夫人來了,想看點什麼?」阿朱看了幾眼擺在櫃檯上的布匹,眼神中沒一絲光彩,這裡的氣氛令她很不舒服,轉身欲走,但聽到老裁縫又道:「蕭夫人,小人的手藝還不錯吧,衣服穿得還合身嗎?」阿朱一怔:「你說這衣服是你做的?」裁縫有些不高興道:「當然,蕭大王沒告訴你嗎?這還是我替他挑的布料吶!」言罷頗有得色。但阿朱似乎沒有聽到他後面的話,只是慢慢的咀嚼著一句話「這些衣服是他給我做的,這些衣服是他給我做的」阿朱咀嚼著這句話慢慢挨出衣店,走進薄薄的雪幕之中。
蕭峰已離家幾個月了,他曾到過皇宮,曾找過煙雲十八騎。這一段時間他喝了很多酒,可他越加難受,當別人都已醉去時他卻更加清醒。李白自稱酒中仙,而蕭峰吶?應該為酒神吧?已是深夜,雪也大了不少,關外的冬天格外的冷。此時的蕭峰卻未著冬衣,酒力在他身上散發著餘熱。走在小巷,雪在他的身上積累。他曾聽人說過寒冷中練功的法門,但此時他並非練功。此時的他就像一隻北方草原上的蒼狼,受傷了只能獨自添噬。他就這樣走著,伴著雪幕,沒有終點,沒有目的。突然他看見雪幕中顯出一個嬌小的輪廓,他覺得眼睛有點濕,停下了腳步,可那影卻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終於那人到了近前――阿朱。阿朱舉著一把青紙油傘,身形顯得嬌小,黑暗中的臉上散發出一種慘淡的白光。阿朱走到蕭峰面前,打起的傘遮去了大部分落向蕭峰的雪。二人舉著傘在雪幕中慢行,默契的雙方都選擇了沉默。雪地上兩行腳印在延伸,卻又慢慢被積雪覆蓋,明日將再看不到痕迹,只有那皚皚的白雪依舊。
阿朱和蕭峰迴到家,只是依舊的沉默,阿朱將蕭峰沾滿雪的外衣脫去,突然她愣住了,獃獃的望著蕭峰。衣服內又現出了一件衣服――一件打了無數補丁的衣服。她怎能忘記這件衣服,它印證了太多。那些補丁是阿朱懷著無盡的愛補上去的,每一個補丁都記載著一段愛情史。阿朱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蕭峰那已顯憔悴的臉,她的淚不禁慢慢湧出,她的身體也慢慢靠在蕭峰的身上,蕭峰也把他那滿是傷口和老繭的手放在阿朱的腰間。
這一夜他們都想了很多,他們想起了杏子林,想起了聚賢庄,想起了雁門關,想起了一路走來的風雨,侮辱,嘲罵,惡毒,這一刻他們都很幸福.
雪過天晴,給人清新的感覺,但日子依舊是日子,新鮮感過去后一切依舊平凡,並不會因莊周夢蝶不知蝶我而變得混淆.阿朱和蕭峰的日子依舊平淡,不解和隔膜難以消去卻令他人感到羨慕.如果說阿朱似水,溫潤婉約.那麼蕭峰如峰,堅毅挺拔.有人說女人似水可以溶化一切,或許如此,但對蕭峰這麼說就大錯特錯了,蕭峰就如同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巒,任何想溶解他的水只能在幻想中成為山巒上的一片堅冰,成了蕭峰的一部分,在溫度上升時冰化成河,歸於來處,如此而已。這正是蕭峰,一個矛盾的集合,他孤獨,想有人理解,,但他太高無人能望其尖峰,因此他只能與疾風為伴,用冷冰為家。因此矛盾依舊,不過兩人都在剋制,蕭峰已經開始節制著喝酒,雖然有些難受.
冬去春來,大地換裝,北方的草原上的草瘋長.大遼終於忍不住動手了,嬴弱的大宋能否抵住這強悍的狼的信服者呢?戰鬥尚未開始,糧草正在籌備.此時的蕭峰不停的走著,他沒有懷疑,因為他太了解交戰雙方的實力,雖然人數上大宋要多得多,但膽怯的綿羊永無法和狼戰鬥,這與數量無關.阿朱同樣憂心,她對大宋朝廷沒什麼好感,但她擔心江南,是那裡養育了她,她憂心大理,那裡有她的生身父母.她更知草原人雖淳,但卻信仰狼,戰鬥中兇殘無度,所過之處將流血漂櫓。二者皆是憂,一站一坐,一動一靜,對比鮮明.大遼王了解他的義弟,因此他沒令他帶兵.蕭峰想去報信,給丐幫,給義弟,給大宋守關將領,可他卻沒去,因為他矛盾,草原生身,中原養育,生養之間他的心被拉扯著。開始時他茫然不知所措,但他更知道有些事不能作,有些事不得不作.他見過雁門關前打草谷的官兵,那時人性被踐踏,生命被荼毒.但此時的他卻不能走,門口陳列著一列列"保護他安全"的官兵.這是遼王的厚愛,也是蕭峰上諫的結果.
夜,蕭峰領著阿朱悄悄躍過高牆向城門跑去,這一切似乎都很隱秘,但遼王是一個十分精明的皇帝。當蕭峰剛剛奔出不遠時,便有一群士兵圍擁了上來。蕭峰奮力突擊衝出街道,衝過人工河。但一人之力終究有限,況且阿朱的功夫並不怎麼樣。蕭峰和阿朱最終雙雙被擒,被關在鎖猛獸的鐵籠中。蕭峰有些絕望了,但他畢竟已努力過。而阿朱呢?她的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靜靜的不說一句話。蕭峰迴頭看看身後的妻子,一起經歷過無數苦難的妻子,她髮髻凌亂,雙眼微睜,看上去有些倦怠,有些憔悴。蕭峰心中湧出絲絲的愧疚,於是轉身將阿朱攔入懷中。
已是深夜,蕭峰聽到有腳步聲傳來,輕微難聞――高手,這是蕭峰的評價。蕭峰立時清醒過來,會是什麼人呢?蕭峰心中瞬息閃過無數個念頭――義弟。蕭峰脫離了牢籠,他拉了一下阿朱,未料阿朱卻冷冷得說:「你們走吧!我不想再和你受苦啦,皇帝和太后對我都不錯,我不想走。」眾人都是一愣,但隨即又都理解似的點點頭,目光之中帶了一些鄙夷之色,然後轉身離去。蕭峰迴頭看了一眼,然後決絕的離去。而阿朱卻留下了淚,黑暗中難以看清。
蕭峰心中詫異「為什麼今天的追兵似是少了很多」而當他看到救他的人中有丐幫兄弟,有少林弟子,他心中一陣暖流。群雄倚仗武力逃到雁門關前,關門卻遲遲不開,而且守關之人竟說他們是姦細。群豪憤怒,這就是他們要守護的國家,這就是他們為之流血的將領嗎?
最終蕭峰用他的生命換取了數年的和平。他聽到遼兵的歡呼時,此心足慰,箭透胸而過,他用血和生命詮釋了什麼是忠,什麼是義。此時官兵震撼了,群豪震撼了,他的義兄和義弟震撼了。這就是英雄的力量,英雄在特定的環境里無論如何假設也不能逃離他的宿命,因為他有不得不負擔的責任,否則他就不再是英雄。
數日後,一個滿面傷痕的女子來到雁門關前,站在危崖之前,心中無數苦澀沖涌而來。她不能接受,英雄竟已離去,她不知那日她的決定是否正確,她讓蘭香報信給中原,後來又化裝成丈夫的模樣,引走了大量的遼兵,正因此她身中數瘡,再難平愈,若非耶律謹放了一馬,恐怕此時已為幽魂。崖底的風不斷激涌著她的鬢髮。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她愛的並非軀殼,而是實實在在的蕭峰。如今王府依舊,卻再沒有家,再沒有人為她遮風避雨,驅散嚴寒.她想起獸籠中蕭峰抱著她的感覺.山愈高,風愈寒。一個令人敬仰的優點背後往往要配上一個莫大的缺點,這就是角與齒不可兼得的道理.人無完人,其實豈只人啊,萬物盡皆如此.阿朱看了看崖底,令人目眩,底下應有蕭峰和阿紫的屍體.阿朱面向西風,笑靨如花,然後輕啟朱唇,幽然的唱起了江南情歌,字字如珠,圓潤光潔,流向崖底,然後阿朱一縱而下,結束了那最後一粒音符.此時崖間只有那獵獵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