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風雨欲來(下)

第六十五章 風雨欲來(下)

第六十五章風雨欲來(下)

夕陽西下,熱氣漸退,鍾令儀打了盆涼水,正準備擦臉時,忽然聽的遠處傳來一聲怒喝,聽著像是景白的聲音。她循著聲音來到神女湖邊,只見景白披頭散髮,赤腳站在岸邊,穿的道袍都沒系,鬆鬆垮垮往身上一套,手裡倒是提著斬霜劍。

她見了便笑,「你這是怎麼了?」

景白咬牙切齒說:「我剛才下水洗澡,回來鞋子便不見了,肯定又是小壞叼走了!前幾天才把我鞋子咬破,這次又叼走我的鞋,我非得宰了它不可!」

鍾令儀忍俊不禁,「哎呀,你跟一隻靈獸計較什麼,以後對它好一點嘛,不要見到它就橫眉怒目叫滾開,小壞很聰明的,你越討厭它,它越要捉弄你。」

景白找了一圈沒找到小壞,只得收起斬霜劍,哼道:「都是你慣的!」

鍾令儀笑道:「小壞還是你送我的呢,你們倆怎麼跟冤家似的。」

景白嘆道:「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討苦吃。」

鍾令儀走過來,扯了下他腰間衣帶,「你就氣成這樣,衣服都沒系好。」

景白忽然說:「你替我系。」

鍾令儀似笑非笑掃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果然彎腰替他系好腰帶,末了還在他腰上摸了一把,點評似的說:「蜂腰猿背,鶴勢螂形,不錯不錯。」

景白拽住她的手,湊近她說:「輕薄了我,就想算了?」

兩人貼的極近,近在咫尺,呼吸可聞,鍾令儀咽了咽口水,輕聲道:「那你想怎樣?」

景白低下頭,正要親她時,聽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眉頭微蹙,停了下來。

鍾令儀忙推開他,用力呼吸。

過了會兒,鍾顯跑過來,「姑姑,曾村長來了。」

鍾令儀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鍾顯打量著景白,「昭明君,你怎麼光著腳?」

景白黑著臉說:「你去把小壞給我抓來。」

鍾顯頓時明白了,嘿嘿一笑,他跟小壞感情不錯,小壞還經常幫他巡視神女湖,因此推脫道:「小壞跑的比我快多了,我哪抓得到它。」一溜煙跑了。

鍾令儀也要走。景白拉住她,可憐兮兮說:「我沒鞋穿了。」

「那你就光著。」鍾令儀急著去見曾老頭他們,匆匆走了。

晚風習習,綠草如茵,景白乾脆曲腿坐在草地上,拿出斬霜劍細細擦拭。

鍾令儀見到曾老頭一行人,說:「你們頂著大太陽趕了這許久的路,想必累了,先去歇息,有事明天再說。太微宮清理出不少地方,有幾處尚能住人,青石,你帶他們去那裡,送些吃的喝的過去。」

曾青石應了,帶著曾老頭、楊球幾人去了太微宮。

鍾令儀不見景白,找了一圈,見他還坐在那裡,調侃道:「沒有鞋子,你就不打算起來了是嗎?」

景白大剌剌光著腳,靠著一塊石頭坐著,理也不理她,索性掏出一本經書翻看。

鍾令儀湊過去看他,訝道:「咦,你這是跟我置氣嗎?」

景白不滿道:「你對我還沒有對小壞好!」

鍾令儀想笑,怕他惱,忙又忍住了,清了清嗓子說:「我哪裡對你不好了,不就是一雙鞋嗎,回頭我給你買十雙八雙的。」

景白說:「我又不是螃蟹,要那麼多鞋做什麼!」

鍾令儀嘆道:「哎呀,你這人怎麼這麼難伺候,你到底要怎樣嘛?」

景白輕哼一聲,低頭看書。

鍾令儀出其不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現在不生氣了吧!」

景白抬頭,含笑道:「不夠,要親對地方才行。」

鍾令儀紅著臉打了他一下,俯身蜻蜓點水般啄了下他嘴唇。

景白忍著悸動,輕聲說:「不過關,太敷衍了。」

鍾令儀捶他,「你少得寸進尺!天要黑了,趕緊回去吧!」

這時一道白影從眼前閃過,鍾令儀忙叫道:「小壞,鞋子呢?快送回來。你再淘氣,我要生氣了!」

很快小壞果然叼著景白的鞋子回來,老遠便放下,似乎怕景白找它算賬,轉眼就不見了。

鍾令儀搖了搖頭,「小壞都快成精了。」走過去撿起鞋子,放在景白身前,躬身道:「景爺,現在可以走了吧?」

景白穿好鞋子,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這叫物似其主,小壞這麼壞,都是跟你學的。」

鍾令儀沖他做了個鬼臉。兩人手牽著手回到草廬,身後落霞滿天,無限美好。

第二天鍾令儀到太微宮找曾老頭說話,「曾村長,還未曾請教您名諱。」

曾老頭忙欠身說:「不敢,小老兒單名一個普字。」

「原來您叫曾普,不知可有字嗎?」

曾普說:「山裡人家,有名有姓就不錯了,哪裡會有字呢。」曾普這個名字還是他長大后請人改的。

鍾令儀便不問了,繞著太微宮主殿走了一圈,說:「曾村長,我手頭資金有限,打算先把主殿收拾出來,其餘地方以後再說。前兩天上鄴城營造鋪有人來看過了,說光是修葺這樣一座主殿,便要五萬靈石,我怕他們偷工減料,想讓你盯著他們,負責監工的意思。」

曾普打量著大殿說:「如何要五萬靈石?這樣的青玉石和琉璃瓦,雖說貴了些,只一個大殿,頂了天一萬靈石就夠了,加上泥沙木料等各種材料,差不多五千靈石,算上人工,兩萬五千靈石足矣。」

鍾令儀吃驚地看著他,「曾村長,沒想到你還懂營造這些事!」

曾普笑道:「年紀大了,自然什麼都懂一些。鍾宮主,你要是相信我,別去找什麼營造鋪,咱們自己買磚瓦石料,自己找泥瓦匠木匠粉刷匠,至少能省一半的錢,就是會慢些。」

「不急不急,太微宮這麼大,咱們慢慢修葺就是。」鍾令儀朝他行了個大禮,「既然如此,那就拜託您老了。」

曾普當即繞著太微宮主殿用步伐丈量了一圈,又問鍾令儀要了紙筆,計算大概需要多少磚瓦石料。

鍾顯在一旁說:「姑姑,這麼多的磚瓦石料,咱們怎麼運回來呢?是不是要買兩艘專門運送貨物的飛行法器啊?」

鍾令儀想了想說:「買肯定要買,以後少不了要用,不知道這種運貨法器貴不貴。」

鍾顯說:「這個我知道,我在溟劍宗的時候買過,一間屋子那麼大的法器大概兩千靈石,兩間那麼大的話就貴了,要五千靈石。」

鍾令儀嚇一跳:「這麼貴?」

這時有人插話:「這種運貨法器何須買新的,買艘舊的,只要幾百靈石就夠了。」

鍾令儀轉頭看他。

他忙跪下,「小的楊球,聽見宮主和鍾小哥說話,一時失態插嘴,還望見諒。」

鍾令儀說:「無須行此大禮,起來說話。」又問:「你怎麼姓楊,不是曾家村的人嗎?」

曾青石冷哼一聲,把楊球的身份來歷說了。

鍾令儀聽的皺眉,「你以前竟然做下如此多的惡事?」

楊球忙又跪下,「鍾宮主,小的都是被逼的啊——」

還欲哭訴苦衷時,鍾令儀揮了揮手,不耐煩說:「且慢,你剛才說買舊的運貨法器,哪裡有賣?」

楊球頓時來了精神,「這個我知道,要是運氣好,一艘七成新的運貨法器,只要五百靈石就能拿下,長洛城裡有專門回收舊法器的鋪子,我跟他們熟得很。」他怕鍾令儀不肯收留他,又賣力地說:「我還認識琉璃瓦窯廠的人,從他那裡直接拿貨,比去磚瓦鋪訂貨要便宜許多,還可以讓他居中牽線聯繫青玉石礦場的人。」

鍾令儀頗感興趣看著他,「你倒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認識。」

楊球陪笑道:「鍾宮主,俗話說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我這種人也是有用處的,希望能留在您身邊,為您效犬馬之勞。」

鍾令儀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說:「且看你表現如何,太微宮的門可不是那麼容易進的。只有一點,河洛太微宮素來為人敬仰,你要是敢打著太微宮的旗號在外作威作福欺壓良善,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楊球忙表示萬萬不敢。

在大家群策群力下,荒廢了二十餘年的太微宮開始重新修繕。

太微宮每天忙得熱火朝天,靈飛派亦是熱鬧非凡。慶祝盧衡回歸的慶典定在七月初八,慶典前兩日,有離得遠的各大世家和城主陸續到達。七月七日晚上,顧衍想到今日是民間所謂的七夕節,以前每年這個時候鍾令儀都要拜月乞巧,拉著大家開門敞戶的玩鬧,不知不覺走到鍾令儀住的院子前,只見門窗緊閉,一片漆黑,早已人去樓空,心中傷感不已,站在那裡佇立良久。

徐珣找來時,見他如此神情,情知是想起了小師妹,暗嘆一聲,放重腳步走過去。顧衍回過神來,說:「是亭岳啊,有什麼事嗎?」

徐珣行禮,「師尊,師祖請你過去一趟。」

顧衍點頭,「知道了,我這就去。」

盧衡回來后,沒有住原本掌門住的清波殿,而是住在藏書樓附近的存心閣,那裡位置偏僻,閣樓後面就是懸崖峭壁,平時少有人至,十分清凈。顧衍到時,盧衡正坐在燈下等他,桌上擺好了棋盤棋子。盧衡招手,「來來來,陪我下一盤。」

顧衍執白,讓盧衡先行。

空山夜深,燈影搖曳,師徒兩人相對而坐,耳邊唯有時快時慢的落子聲。盧衡眼看要輸,忙說:「逸之,倒杯茶來。」等顧衍一轉身,快速從棋盤上拿走一顆白子。顧衍回來后,自然發現了,無奈道:「師尊——」

盧衡把棋盤一推,接過茶杯,若無其事說:「不下了,不下了!」

顧衍搖了搖頭,不好說他什麼,把棋盤上玉石做的棋子一顆顆撿起來,放在棋罐里。

盧衡喝了口茶,說:「逸之,你金丹大圓滿不少年了,也該準備結嬰了。」

顧衍訝道:「師尊,現在就結嬰,是不是有點早——」

盧衡打斷他,「不是讓你現在結嬰,而是說該準備起來了,結嬰乃是大事,當慎之又慎,就是提前十年八年準備,也不為過。我當年結嬰,是在靈氣充沛的聚靈陣內,有丹藥輔助,還有純陽師兄護衛,足足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成功。結嬰結嬰,顧名思義,金丹破裂,成就元嬰。結嬰過程中,金丹一點點漲裂,如刀斧加身,其痛苦自不必說,熬得過去才有下一步。元嬰的形成是個漫長的過程,好似把一個人打碎重新塑造,痛苦煎熬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如何抵抗心魔。」

顧衍見盧衡竟然親口傳授自己的結嬰經驗,忙凝神靜聽。

「你要知道,人最大的敵人永遠是你自己,心魔無所不在,可以是悔恨、自責、恐懼、狂妄這些負面情緒,也可以是一件連你自己都遺忘了的小事,結嬰可以說是修士最脆弱的時候,比嬰孩還脆弱,畢竟生而為人,誰能沒有弱點?當這些微不足道的情緒或記憶被無限放大時,如何克服戰勝它們,便成了最大的難題。據我所知,結嬰的修士有大半是毀在心魔這一步,你要牢記永遠不能被打倒——」

盧衡從結嬰前的準備,結嬰中的驚險,到結嬰后如何修行,將自己的經驗和體會,毫無保留傳授給顧衍。

顧衍知道這是身為一個元嬰真人最寶貴的經驗,也是師尊對他的殷殷期望,一字一句記在心裡。

臨走前盧衡扔給他一個盒子,狀似無意說:「這個東西我研究了這些天,也沒甚出奇的,無非就是穩定,什麼水啊火啊靈力啊穢氣啊但凡你能想到的,無論什麼東西都改變不了它的這種穩定,你金丹都打碎重組了,它也照樣紋絲不動。而結嬰和進階,最需要的就是這點穩定。這個你拿去,先熟悉一下,將來對你結嬰或許有幫助。」

顧衍打開盒子,見是回天珠,驚愕地抬起頭。盧衡揮手趕他走。他只得躬身行了一禮,心情複雜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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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前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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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漫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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