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逐出師門(上)
第七十二章逐出師門(上)
這天晚上,蔣翊得知端木楓提前回來了,特地來端木家拜訪。此次圍攻無雙城,端木家折損不少子弟,回到溟劍宗原本該大宴一場,因景雍的喪事,端木楓、端木涵、端木寧等人只聚在一起簡單吃了頓家宴。大家剛吃完正喝茶呢,侍女進來稟報說觀塵君來訪。
端木楓和端木涵父子倆互視一眼,端木楓說:「請進來。」
端木寧等小輩知機地退下去。端木楓忽然叫住端木文琪,「文琪,你去沏茶。」端木文琪愣了一下,忙答應了。
蔣翊進了待客的大廳,三人先是客套寒暄一番,方才落座。這時端木文琪端著三杯剛沏好的上品靈茶進來,親手奉給蔣翊。蔣翊忙站起來,雙手接過,口裡說:「端茶送水這種小事,隨便叫哪個下人做就是,怎敢勞煩文琪師妹親自動手。」
端木文琪笑道:「一杯茶而已,蔣師兄太見外了,你是師兄,給你倒茶那也是應當的啊。」
蔣翊表示受寵若驚,連聲說不敢。
端木文琪上完茶下去了,走到門口時,見有弟子守門,悄悄繞到大廳背後的隔間,凝神靜聽三人談話。
端木楓開門見山說:「仲宣,你的來意敬德跟我說了,無非是要端木家支持你,茲事體大,掌門之位不只關係到溟劍宗的未來,還關係到整個端木家的興衰,且不說以前你和端木家的齟齬,我只問你,你哪一點值得端木家傾力支持?」
蔣翊頓時眸光一緊,臉色微變,「端木長老此言何意?」
端木楓繼續說:「不是我不看好你,而是你和景白之間,總要比較一番,你是能力比他強,還是資歷比他深,抑或是比他更得人心?景白號稱元嬰以下第一人,天生劍種,深得掌門真傳,單論鬥法,連我都是佩服的;他雖然比你入門晚,卻比你早十年獲得星月魁首,這個資歷可是比你強;還有景白的口碑,別說溟劍宗這些同門弟子了,就是放眼整個東海,那也是交口稱讚人心所向——」
蔣翊越聽臉色越差,忽然站起來,神情僵硬說:「看來我今天是自取其辱了。」說著就要拂袖而去。
端木涵忙上來攔住他,從中打圓場。
蔣翊氣道:「敬德長老,你之前說的話都是逗我玩兒嗎?」
端木涵說:「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麼大,且坐,且坐。」沖他使了個眼色。
蔣翊見端木涵如此態度,不像是出爾反爾的樣子,心裡有些納悶,不知端木家這對父子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且按捺住怒氣重又坐下來,語氣卻頗不客氣:「端木長老,您要是支持景師弟,直說便是,何必如此羞辱我?」
端木楓搖頭道:「我不過擺事實講道理罷了,何來羞辱之說。景白自從十年前一舉奪得星月魁首,便被視為未來掌門繼承人,這難道不是整個溟劍宗上下都默認的事實嗎?」
蔣翊失望之極,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端木楓喝道:「站住!」
蔣翊站在那裡,背對端木楓端木涵,冷聲說:「端木長老還有何見教?」他以為端木楓選擇的是景白,原本一團熱炭似的心轉眼被澆熄了,整個人瞬間變得頹喪起來。
端木涵急得扯了下端木楓衣服,生怕他再說下去激怒蔣翊,徹底把事情弄僵,忙上前拉住蔣翊,把話挑明:「仲宣啊,你得正視競爭掌門之位,景白比你有太多優勢,我們端木家也是在行冒險之舉。你想改變目前的處境,得到端木家全力支持,也不是不可以,只看你願不願意了——」
蔣翊明白過來,這對父子一個□□臉一個唱白臉,並不是不願支持他,而是另有條件,既然對他提條件,那就還有得談,一顆冷掉的心忽重又變得火熱,沖兩人行了一禮,「兩位長老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端木楓端起茶喝了一口,說:「一介外人,如何值得端木家冒這麼大的險逆勢而為?既然外人不行,若是變成自己人,幫自己人那就理所應當責無旁貸了。」聯姻是自古以來將外人變成自己人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端木文琪躲在後面隔間里聽到這裡,想到剛才端木楓特意把她留下來,讓她給蔣翊上茶,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
蔣翊如此聰明,當然明白端木楓的意思,臉色大變,低著頭坐在那裡,許久沒說話。
端木楓看著他輕聲說:「你要想執掌溟劍宗,先得成為端木家自己人,怎麼取捨,你自己選。」說完便離開了。
端木涵拍拍他的肩提醒道:「仲宣,明天景白他們就回來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蔣翊獨自在端木家待客的大廳坐了半天,直到侍女進來收拾茶盞才驚醒過來,心神恍惚地走了。
那侍女從未見過蔣翊如此失態的樣子,心想不知家主剛才說了什麼,竟然讓觀塵君這樣的人物端坐半日為難至此,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蔣翊出了端木家,不辨方向迷迷糊糊往前走,路上遇到弟子跟他行禮問好,也沒反應,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大不似往日之情狀,眾人還以為是掌門隕落之故,皆不以為異。
蔣翊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溟劍宗正殿無極殿,裡面停著景雍的棺柩,此刻大門洞開,照的亮如白晝,廣場上白汪汪一片,身穿喪服前來祭奠的弟子絡繹不絕,哭聲震天。蔣翊遠遠看著這座恢弘壯麗的建築,位於整個溟劍宗中軸線上,佔地寬廣,台基高達三丈,三層玉石台階依次而上,光是前面的月台就能容納數萬人,整座大殿軒敞華麗,門窗皆雕樑畫棟,精美非常,象徵著溟劍宗天下第一派的威嚴和權勢。
蔣翊靜靜站在那裡,忽然伸出手來,對著無極殿的方向五指張開然後緩緩握緊,眼中的掙扎迷茫一掃而空,臉上神情重新變得冷靜堅毅起來。
他深吸口氣,掉頭往圍屏山而去。
蔣翊御劍來到山腳下一座木屋前。木屋不大,僅有兩間,雖然地方狹窄簡陋,因為前面院子新移植了許多草木,花團錦簇的,看著頗為賞心悅目。木屋前掛了兩盞風燈,遠遠地傳來說話聲,忽然大門吱呀一聲從里打開了,侍女甘棠端著痰盂手巾出來,見到蔣翊忙朝裡面喊了一句:「少主回來了。」
蔣翊進來,見司天晴有氣無力躺在床上,撫著她後背問:「又吐了?」
司天晴悶在枕頭裡不吭聲。
蔣翊本來想讓司天晴住新修的觀塵殿,司天晴不喜觀塵殿威嚴莊重、守衛森嚴,住了一晚就不肯住了,倒是喜歡圍屏山風景秀麗、人少清凈,蔣翊便將舊日木屋改造一番,又重新布置了,司天晴暫且在這裡住下來,安靜養胎。
蔣翊摸摸她的臉,嘆道:「一吃就吐,這樣不行啊,你都瘦了。」
司天晴悶悶不樂說:「原來懷孕這麼辛苦,以前喜歡吃的東西現在聞都不能聞,連喝水都會吐,還常常乏力嗜睡沒精神,這才四個月,我就快受不了了,養兒方知父母恩,爹娘將我養到這麼大,才知道他們多不容易,嗚嗚,我想回靈飛派——」
蔣翊哄她說:「你現在懷著孩子路上不便,等生完再回去看他們也是一樣的。你要是悶得慌,我陪你出去走走。」
回靈飛派的話不過是口頭說說,司天晴在他的溫言軟語下原本低沉的心情變得好起來,興沖沖說:「我想去蒼溟城裡逛逛。」
蔣翊說:「這會兒都亥時了,外面又在颳風。」
「亥時怎麼了,蒼溟城不是號稱不夜城嘛,還有刮點風怕什麼,我又不是紙糊的,一吹就散。」
蔣翊無奈道:「那得多穿件衣服,還有不能御劍,咱們坐車去。」坐車比御劍慢多了,光備車就要半天,不過勝在安全穩當。
司天晴自從來到溟劍宗便很少出門,也不認識什麼人,身體又不適,日常陪在身邊的只有甘棠等幾個侍女下人,此刻蔣翊不嫌麻煩大晚上的陪她出城逛街,又是感動又是興奮,當即就要走,「我們先下山,到了朱雀門那裡再坐車。」
蔣翊拿過披風給她繫上,「外面風大,穿上再出去。」
兩人出了門,沿著青石板鋪成的小徑往前走。沿路都有夜光石照明,倒也不怕天黑路滑。司天晴順手從路邊摘下一根枝葉枯黃的蘆葦,感嘆道:「涼風起天末,才知秋已至,已經是秋天了啊。」
蘆葦叢旁邊就是一灣池塘,遠遠的可以看見池塘中間的九曲竹橋和養心亭。司天晴停下來,駐足欣賞了一番夜色下的圍屏山湖景,指著遠處說:「你還記得去年下雪時,你讓方同把我騙來這兒賞雪嗎?就在那個亭子里。」
蔣翊笑道:「我不但記得,還記得是十月初十那天,日子分外好記,那天是初雪,只下了半天就停了,不過臨湖的梅花有些倒是開了,我把整個梅林轉了一圈才選中一枝花蕾密集的紅梅。」
司天晴訝道:「那支紅梅是你摘的啊,我還以為是方同代勞的呢。」
「這種討美人歡心的事兒,怎麼能讓他人代勞!」
司天晴甜蜜地笑了。
蔣翊看著她臉上明媚的笑容,心裡忽然被刺了一下,半晌說:「晴兒,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心裡只有你一人。」
司天晴紅著臉嗔道:「好端端的,說這個幹嘛,怪肉麻的。」
蔣翊便不說了,牽著她的手來到大路上,兩人上了等在路邊的馬車,徑直出了溟劍宗內城。
雖然已是深夜,蒼溟城最繁華的大街依然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司天晴聞著路邊傳來的各種食物的香味,忽又覺得餓了。兩人進了一家專營夜食的老店,要了些滴酥水晶肉、八寶攢湯以及蜜姜豉等特色小食。司天晴吃了兩塊肉,喝了小半碗湯,聞到隔壁桌魚羹的味道也沒有吐。蔣翊見她不吃了,這才將她剩下的都吃了。
隔壁桌是一對年輕父母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在吃夜食,那小女孩十分乖巧可愛,司天晴忍不住逗她玩兒。她母親得知司天晴懷孕了,傳授了不少懷孕期間的知識和技巧,兩人談得頗為投機。臨走前她還告訴司天晴:「前面大街往右拐有條巷子,裡面有個李婆婆雜貨鋪,她家的糖漬酸梅最是開胃,我當年懷孕也是吃什麼吐什麼,只有她家的酸梅吃了不吐,你不妨試試。」
司天晴謝過她,和蔣翊出了夜食店,表示累了想回去。坐在馬車上時,司天晴還在說剛才那小女孩,大讚她聰明漂亮,儼然羨慕不已。蔣翊便說:「我們也會生這麼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兒的。」
司天晴哼道:「這麼折騰我,只怕是個臭小子也說不定。」
蔣翊忽然矮下身,將頭貼在她肚子上,輕聲說:「無論是男是女,我只愛你。」
司天晴覺得他今天有點反常,情話張口就來,嗔道:「可別這時候說的好聽,到時候小孩子哭鬧厲害,你又反悔了。」
司天晴只是隨口一說,蔣翊卻心裡有鬼,臉色微變,當即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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