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自毀根基(下)
第七十三章自毀根基(下)
景白在蒼溟城大街上漫無目的遊盪時,他被逐出師門的消息很快瘋傳開來。天色已晚,鍾令儀本想在蒼溟城隨便找間客棧過夜,正拉著景白往前走,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跑過來,脫口便問:「昭明君,你真的被逐出師門了嗎?」
景白聞言臉上不由得露出哀傷之色,低眉垂首,沉默不語。
周圍路人全都停下來,或驚訝或好奇或同情地看著他們。
鍾令儀眉頭緊皺,不好罵小孩不懂事,沖周圍人喝道:「看什麼看,沒見過昭明君,還是還沒見過他手裡的斬霜劍?」
周圍人瞥到景白手裡似乎隨時會暴起傷人的斬霜劍,心裡一緊,不敢再看熱鬧,忙各自干各自的事去了。
鍾令儀瞪了那心直口快的小孩一眼,拽著景白御劍離開了蒼溟城這個傷心之地。
乘著夜色,兩人一路往東飛行,到了蒼瀾島港口,為了避開人,沒有乘坐祥雲快艇。鍾令儀拿出指靈盤,按照上面指示的方位,在海面飛行兩個多時辰,深夜時分方找到當年舒羽賓遺留在東海的水下洞府。
兩人之前來過,這次熟門熟路進了洞府。這裡安靜無人,自成世界,只有靈花靈草為伴,一踏進洞府,外面那些紛紛擾擾是是非非彷彿被隔離開來,兩人感覺舒適自在許多。景白也不像在蒼溟城時那麼難過了,靜靜坐在洞府門口,看著靈光閃爍的防禦陣發獃。
鍾令儀忙著挖靈花靈草,準備將其中一些罕見的帶回太微宮培育種植,見景白一動不動坐在那裡,跟泥胎木雕似的,嘆了口氣,甩著臟污的雙手走過來,忽然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
景白回過神來,摸了摸臉上沾上的泥土,沒有平常有的靈活反應,只是隨便擦了兩下,也不管有沒有擦乾淨。
鍾令儀見狀搖了搖頭,進去洗手,出來時手裡拿著一塊打濕的手巾,湊到他身旁,將他臉上的泥印一點點擦乾淨,完了在他臉上親了親,語調歡快地說:「小白,來幫我挖靈草吧,這一大片都要挖走!」
景白知道她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自己一直沉浸在被逐出師門的悲傷中,強打起精神站起來,拿起地上小鏟子,問:「連根挖嗎?」
鍾令儀點頭,「嗯,小心點哦,別把根挖斷了,多留些泥土在上面。」
景白放空思緒,不讓自己想任何事情,埋頭忙碌起來。
景白被逐出師門一事令人震驚不已。
司天晴身處溟劍宗,很快得到消息,一開始懷疑自己聽錯了,看著甘棠幾個侍女不悅道:「昭明君被逐出師門?你們再亂傳謠言,小心被罰!」
甘棠忙說:「千真萬確,整個溟劍宗都傳開了,許多人親眼所見,奴婢沒有胡說,昭明君犯了大錯逐出師門,而咱們少主當上掌門啦。」比起景白被逐,蔣翊成為溟劍宗掌門顯然更讓侍女們關心興奮,人人面上喜笑顏開。
司天晴皺眉,叫來陳開問具體怎麼回事。陳開便把當時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司天晴聽完訝道:「如此說來,昭明君是因為幫小師妹給散修盟偷送療傷丹藥這種小事而被逐出師門?」
陳開低著頭不說話。
司天晴搖頭說:「這也太荒謬了,放在我們靈飛派,頂多面壁思過幾天也就是了。昭明君這樣傑出弟子,你們竟然捨得將他逐出師門?」
陳開亦不覺得這是什麼光彩的事,低聲說:「這是執法堂下的決議,當時大家求情要求重新量刑,執法長老堅決不允。」
司天晴問:「你們執法長老和昭明君有仇嗎?藉機公報私仇?」不然她實在無法理解怎麼有門派捨得將昭明君這種弟子逐出師門。
陳開不好回答,見她沒有其他的事,又說了幾句閑話便走了。
景白被逐終究是溟劍宗自己的事,司天晴身為靈飛派弟子,跟她沒多大關係,可是感覺十分鬧心,自從景雍隕落後,溟劍宗便亂糟糟的,人心不穩,如今更是拉幫結派烏煙瘴氣,就連蔣翊成為溟劍宗掌門,也沒讓她心情變好,反而從中窺見溟劍宗內部殘酷的權力鬥爭,光是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都厭煩不已。
蔣翊忙了一天,回到圍屏山下的木屋。司天晴沒好氣說:「你今天是不是又處置了誰?竟然有家眷求情求到我這兒來了!」自從蔣翊當上掌門后,連她也不得清凈,那人哭哭啼啼、拉拉扯扯的,弄的她好不狼狽,差點動了胎氣。
蔣翊揉了揉額頭,沉吟半晌說:「晴兒,蒼瀾島最南邊有一座小城叫花青城,氣候溫暖,花開滿城,我在城外有一個莊子,你去那裡小住一段時間如何?」
司天晴心想遠離溟劍宗這些破事也好,眼不見心不煩,自己安靜養胎要緊,將頭靠在他身上,依依不捨說:「分隔兩地,到時我想你了怎麼辦?」
蔣翊在她頭頂親了親,「花青城離蒼溟城又不遠,我常常去看你便是。」
司天晴把頭埋在他懷裡,不肯起來。
蔣翊哄道:「那我每隔十天就去看你,好不好?」
司天晴不滿,「十天才見一面啊——」
「那就五天,嗯?」
司天晴又心疼了,「光是來回就要一天,你這樣豈不是太累了?」
「能見到你和孩子,怎麼會累!」
「你剛當上掌門,許多大事小情等著你處理,也不拘幾天,有空就來,可別一忙起來,就把我跟孩子忘到腦後去了。」
蔣翊抬起她的臉,在她唇上輕輕咬了一下,深情款款說:「放心,忘了我自己,也不會忘了你跟孩子。」
蔣翊親自將司天晴送去花青城,留下陳開、甘棠等人照顧她,臨走前特地警告陳開、甘棠,「你們是我的心腹,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心裡想必清楚,多做事,少說話,照顧好夫人,還有管好下面人的嘴巴!」
甘棠只以為是例行敲打,連聲應是。陳開卻隱隱聽到掌門要跟端木家結親的風聲,這個時候把司天晴送到這麼偏遠的地方,更印證了他的猜想,當即醒悟過來,掌門是要瞞著司姑娘,警告他們絕不可泄露消息,面上自然不敢違抗,心裡卻不禁同情起司天晴來。
極意觀得知景白被逐的消息時,劉凝幸災樂禍說:「歸元真人一死,溟劍宗就亂了套,再也不足為懼,竟然連昭明君都逐出師門,真是自毀根基。」
張默然嘆道:「蔣翊竟然是溟劍宗新任掌門,看來景白在這場掌門之爭中一敗塗地,昔日東海雙璧,如今反目成仇。」
劉凝笑道:「溟劍宗越亂對咱們越有利,他們當初在晉原城強行設立所謂驛館,氣焰可囂張得很,現在是時候趕他們離開了!」
其實不用極意觀有所動作,趙桓率領駐紮在晉原城的溟劍宗弟子早就在準備撤離事宜。當極意觀弟子圍住趙桓住所,要他們滾回東海時,趙桓怕雙方衝突,發生意外,以要回溟劍宗參加景雍喪事為借口,帶著溟劍宗的人連夜離開了。
靈飛派亦是如此。不過因為駐紮在靈飛城的溟劍宗弟子群龍無首,和靈飛派弟子發生了一場小規模衝突,雙方各自傷亡了幾名弟子,蔣翊得到消息后,指示留在靈飛城的溟劍宗弟子立即撤回東海。自此溟劍宗往外擴張侵略的企圖徹底破滅。
徐珣親自盯著溟劍宗弟子撤離,一直到他們離開南越地界才回來稟告顧衍。溟劍宗這一走,靈飛派所有人歡欣鼓舞、如釋重負,有人激動的甚至放鞭炮慶祝。
徐珣說:「溟劍宗真是亂了,我剛才得到消息,昭明君被逐出師門,觀塵君當選為溟劍宗新任掌門。」
顧衍嗤笑道:「蔣仲宣現在得意了。」
景白救過靈飛派弟子,徐珣對景白印象一直非常好,感嘆道:「可嘆昭明君這樣的人,竟然被逐出師門,真是豈有此理!」
顧衍跟景白同為當世人傑,又都是星月魁首,他對景白知之甚深,對於此事另有一番見解,說:「景重光此人天資卓越,修鍊刻苦努力,背後又一直有歸元真人為他遮風擋雨,從小可謂一帆風順,為人不免有些天真,如今經歷這樣一番挫折,無論對他心性上的磨礪還是將來的修道之路,都未必是一件壞事。」人不經磨難,怎能成大器!
徐珣說:「如此說來,昭明君經此挫折,要更進一步了?」
更進一步,那就是結嬰了。提到結嬰,顧衍不由得想到回天珠,說:「最近我要將閉關修鍊,門派一應大小事務都交給你處理,無事莫要隨意打擾。」
徐珣忙躬身應是。
與此同時,譚綸、申紀這對師徒也知道了溟劍宗發生的事。申紀大惑不解說:「蔣仲宣此人城府深沉、野心勃勃,他當上溟劍宗掌門我不奇怪,奇怪的是昭明君怎麼會被逐出師門?歸元真人隕落,溟劍宗不是還有七大長老坐鎮嗎,這些人都瘋了嗎?」
譚綸嗤笑道:「不把景白逐出師門,蔣翊如何坐得穩這個掌門之位。再說溟劍宗逐弟子出師門乃是傳統。」
申紀忙問:「此話怎講?」
譚綸回憶往事,語氣嘲諷道:「你可知道景雍有個師弟,叫任覺非?比起景雍目中無人的樣子,他為人可直爽和氣多了。當年師兄弟兩人也是競爭掌門之位,斗得你死我活,後來任覺非落敗,景雍便將他逐出師門,連他的名字都從弟子譜里抹去,如今逐景白出師門,可不是上行下效有樣學樣嗎!」
申紀拍手笑道:「看來同門相殘是溟劍宗自古以來的傳統啊,咱們在一邊等著看好戲就是。」
景白被逐一事,全天下都在看溟劍宗的笑話。景白本人躲在舒羽賓遺留的洞府里,每日除了練劍就是幫鍾令儀挖各種靈花靈草,有時候也看書寫字,從文字中汲取力量,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兩人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如此過了十來天,鍾令儀要出門買儲物袋,好將洞府里能帶走的東西全部帶去太微宮,特地去了蒼溟城一趟,回來說:「聽說歸元真人明日就要下葬,你要回溟劍宗看看嗎?」
景白眉頭皺起,「這才不到一個月,就要下葬嗎?怎的如此倉促?」
同為元嬰真人葬禮,盧衡可是停靈七七四十九天。
景白被逐,溟劍宗一直有弟子為他鳴冤抱不平,人心散亂,蔣翊又不能服眾,景雍的葬禮自然不像盧衡那樣肅穆隆重,表面看著風光,實際上管理混亂,最後只得倉促下葬。
景白枯坐半日,最後黯然表示不回溟劍宗了,「我心裡有師尊就行,去不去送他最後一程並不重要,我打算為師尊守孝三年。」
鍾令儀默默點頭,「如此也好。」省的跑去溟劍宗,又引來一場麻煩。她牢牢牽住景白的手,看著這座幾乎被她搬空的洞府,大聲說:「那我們就回太微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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