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24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

深夜11點半,演唱會已經散場,贏得了滿堂喝彩和娛樂界連線評委的高度評價。

成功了!非常成功!

天羽傳媒大廈的頂層。餐點是江州最盛名的五星級外賣,自豪華音樂大廳的玻璃牆向外望去,整個城市的燈火盡收眼底。演唱會的所有主創人員歡聚一堂,舉杯慶祝。

這一頓晚餐吃得人人盡歡,滿足與快感之情溢於言表。

楚思南仰頭猛灌下一杯紅酒,神色中卻沒有絲毫欣喜之情,甚至有一絲成名后舉手無措的茫然。經紀人柯理司看著他,開起了玩笑。

「Rechel!安妮說過你成功以後,她會立馬嫁給你,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啊?」他滿面紅光地看著他,餐桌周圍的人跟著起鬨。

神色暗了暗,苦笑聲淡淡滑出嘴角,楚思南盯著手中的高腳杯,閑散道:「我能有什麼打算,一切不還得看你嗎?」

楚思南話一出口,室內原本熱絡的空氣,忽然降到冰點。

微怔片刻,柯理司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變得僵硬。「說得對,說得對!」目光中露出一絲陰沉和尷尬,他強顏歡笑,訕訕的掃視著周圍表情驚異的人。

楚思南唇角斜揚,氣定神閑地站了起來。他似乎沒有想著為自己辯解什麼,也沒打算要安撫經紀人的怒氣……

走到大廳門口,抓起柜子上的黑色風衣搭在肩膀上,他冷漠地回過頭來,「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語氣平靜,不掀一絲波瀾。楚思南拉開玻璃門,神情抑鬱的走了出去。

「不管他了!來來來,我們繼續喝!」目光收回,大笑聲爽朗傳出,柯理司揮走胸口那一片陰雲,笑著打圓場。

——

華燈滿街,夜風襲襲。

靖晚冰漫無目的的遊走在人來車往的大街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三個多小時了。衣袋裡的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又響,卻無法將她模糊的意識給喚醒。

不知不覺中,渾渾噩噩的她又走到了天羽傳媒大廈門口。

仰起頭,望著夜幕下直聳雲霄、燈光熠熠的宏偉建築物,靖晚冰的喘息變得緊澀,唇片微微翕動著,她的面頰蒼白得宛如雨水打去顏色的花瓣。

空靜靜的大廳內。

跨出了電梯,楚思南將衣領高高豎起,遮住下半邊臉。長臂有節奏地甩動,他大踏步向大廈的水晶玻璃門走去。

腳步聲沉重地敲響。

玻璃感應大門越來越近。

這時,一陣清脆而歡快的手機音樂在他的口袋裡響起。

掏出手機,看著來電顯示,楚思南豁然止住了腳步,一仰頭,神色若有所思。

大廈門口。

一輛紅色計程車疾馳而來,停在了靖晚冰身側。

車門打開,下來了一位嬌艷美麗的年輕女子。

「嗨,Rechel,你猜猜我現在在哪兒?」電話彼端傳來安妮歡快而又嫵媚的笑語。

「你在哪兒?」楚思南神色從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等你出來了,我再告訴你!」對方調皮地嘻嘻一笑,有些故弄玄虛。

靖晚冰無意識地轉過身子,迷濛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擦身而過、歡聲高侃的女子身上。

就在這時!

正前方。

「叮——」一聲脆響。

水晶玻璃大門華麗麗的向兩側退去,楚思南俊美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敞開的大門正中央。

「思南,我好想你!」安妮滿目清美,一個箭步上前,嬌嗔著抱住了他。

楚思南神色訝異,咧開嘴笑了笑,抬手抱緊了她,「你回來了,怎麼不提前通知我?」

「人家是剛下了飛機嗎?本來還想去看你的演唱會,可惜航班晚點,錯過了。」安妮嘀嘀咕咕地抱怨著,用力抱緊了他,表情歡喜的像一個孩子。

楚思南抬起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笑謔地說:「沒關係,我回去唱給你一個人聽。」

「好哇!」安妮的雙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歪歪腦袋,目光純情而嬌俏。

楚思南笑著將她納入了懷裡,欣慰地閉下眼睛。直到下一刻,他注意到了安妮身後的女子。

眼睛越睜越大,目光暴漲,臉色刷得慘白。

透過她的淚眼,安妮的身體,靖晚冰怔怔地望著他。

大腦一片慘白,此刻的小天王驚呆了,根本無法思考什麼,只是無意識地鬆開了懷裡的人。

靖晚冰的臉龐上布滿了輕盈的淚水,腦海里一片紛雜和驚慌,她緊咬著嘴唇,艱難地呼吸一口,轉身飛奔而去。

「不!不!不!」破碎的呢喃。

楚思南猝然推開了懷裡的女子,喘息低促,疾步追了上去。

安妮愣住了,過了片刻,她轉過身望去,詫異地意識到一個事實:楚思南推開了她,去追另一個陌生的女子!

視野里一片渾噩的白霧,橫闖馬路時,刺耳的車鳴聲深深叫醒著穿堂而過的兩個人。

箭步如飛,她不敢讓自己停下來。

楚思南緊跟著她,表情像一個執拗的孩子。

市中心廣場上燈火闌珊。

繞過了仙女散花雕像,靖晚冰徑直走到了銀剎噴泉前,想都沒想,「撲通」一聲跨了進去。

清冷的水花醍醐灌頂瞬間浸沒了她的身子。寒痛湧入渾身的血液,劇烈地喘息,她開始發聲地抽泣。

我必須冷靜下來!我必須讓自己清醒過來!

冰冷的水花肆意地流裹著她嬌弱的身體,靖晚冰抱住自己的肩膀,緩緩蹲下身去。

廣場上驚呼的遊人很快圍住了步履匆匆的楚思南,他一時掙脫不開。簽名的筆在手下微微顫抖,他心急火燎的目光卻死死地望向噴泉這一邊。

她是誰?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我會追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圈子越來越大,她在他的視線中漸漸消逝。

楚思南神色焦灼,心裡非常煩躁非常不安,他強行從人群中擠了出去,快步跑到了水池邊。

站定了腳步,口中無法呼吸,向下望去。

噴泉中的水花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一漾一漾的凌波,可是卻沒有了那個人。

楚思南擰緊眉心,失魂落魄地劇烈喘息,他頹然地蹲了下去,手指怔怔地探向水面,目光里再無絲毫生氣。

人群擠擁在距他一米遠的地方,沒有靠近。

他在做什麼?他哭了嗎?……

安妮、柯理司,帶著四個保安急匆匆地追了過來,直到確保楚思南沒事,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Rechel,你怎麼了?剛才那個女子是誰啊?」安妮彎下腰,在他耳邊低語著,有些好奇與不解。

水池邊靜默的男子眉心緊鎖,緩緩站起身來。垂下了眼帘,他的神色有些凄楚黯然。

前一刻,他懷疑自己看到的只是一道捉弄他的幻影,撕開了他胸口至今仍在滲血的傷痕……

不過此刻,相對於安妮的認真,於是,楚思南終於明白。今夜,讓他發了瘋追逐的,確實不是一抹不存在的幻影,而是真有其人。

安妮親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Rechel,你認識那個女子嗎?」她歡快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隱藏的失落。

楚思南茫然地環顧四周,苦笑連連:「我不知道!」低沉的語調,夾雜著激越過後的嘶啞。

安妮扁著嘴,點了點頭。「那我們回去吧!」她拽著他往回走去。

柯理司靜靜地跟在他們身後,微微笑了笑,若有所思,卻並無言語。

——

雙手抱著肩膀,渾身濕透的靖晚冰沿著夜色闌珊的馬路蹣跚的往前走著。頭髮上冰涼的水滴順著她的脖頸往下竄,白皙的臉上泛起一抹病態的潮紅。渾身冷得輕如蟬翼,彷彿一陣夜風襲來,就能將步履散亂的她迎面擊倒。

他不是楚思南。

她心底的那個腳踩落地山腳踏車,穿梭在林蔭道上的男孩早已隨著若冰的死,隨著歲月的流逝在她的心底積澱成一個遙遠的噩夢。

她明白,他不是以前的他,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他們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即使再次相見,也只不過是命運弄人所開的玩笑……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永遠也不可能再回頭。

在日復一日的黑暗與光明的碰撞中,沉溺於過去、自甘墮落倒下的人是弱者,而迎刃而上,不再抱怨的人才是強者。

她不允許自己沉溺過去,不允許自己再軟弱……

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堅定,靖晚冰抽一口氣,倔強而又執著的笑了起來。

回去寫一篇關於演唱會的報道!這是你的工作!靖晚冰加油!

……

銀色寶馬車一路尾隨著白衣女子,直到確定她絕沒有回頭的可能,於是便加速繞到了她的前方。

一陣銳利的剎車聲使靖晚冰回過神來。

抬起眼睛,看著橫略在前方的銀色跑車。

那一瞬間,奇怪的是,晚冰忽然想到了出國的羽子凌。

嘴唇微微翕動,她努力平靜著自己的情緒,神色卻越發透明,像水晶一般,容易受傷破碎。

緩緩搖下了車窗,「上車!」宇文楓語氣冷淡,沒有一絲表情,也沒有側頭看她。

他的冷傲激起了她莫名的排斥。晚冰微頭苦笑,深吸口氣,箭步向前走去。

他沒有權力這樣命令她……

宇文楓孤寂的眼底閃過一道陰沉的怒光,下巴緊繃著,他推門下了車。

快步朝她走去,他心底無比確定!

「靖晚冰你站住,我有話要跟你說!」他兩三步追上她,拽住她的手臂,語氣急促而清晰。

這一次,晚冰沒有掙脫,怔怔的任由他掌控。她沒有回頭,彷彿他的任何情緒都與自己無關。

胸口似有巨石沉沉地壓住,宇文楓垂下了眼帘,輕輕鬆開了她濕漉漉的手臂。他腳步輕踱,繞到了她的面前,深深地凝視著她。

靖晚冰的面色慘白而晶瑩,眼角有清晰可見的淚痕,一動不動地站著。

良久的沉默之後。

宇文楓嘆息一口,將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裹住了她瑟瑟發抖的身子。

冷峻的臉上忽然閃出一絲苦笑:「其實,我們之間本不應該鬧到如此僵硬的局面!」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的語音里有無限的悲涼與冷意,有如怒海上平息的夜風……

宇文楓身上近距離散發出來的溫熱氣息一點一點瓦解著她緊繃的神經,睫毛無力而輕盈地眨爍,晚冰抬起頭來望著他,有些茫然,也有些迷惑。

她微弱的反應讓他感到欣喜,宇文楓淡淡地笑,擁著她向身後的車子走去。

……

黃金豪宅區的私人別墅。

壁櫥里的火燒得很旺,換上了一套乾淨清爽的衣物,靖晚冰乖巧地坐在沙發上。宇文楓站在她旁邊,用純白的棉絨毛巾擦拭著她濕漉漉的長發,動作很溫柔,很認真。

她的小腦袋在他的毛巾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擺動,宇文楓不出聲地笑。

「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我有時會覺得你很陌生,很可怕?」晚冰喃喃地開口問。但是她心裡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也只有在宇文楓身邊,她的心才會莫名的安定下來。這算不算是一種無意識的依賴。

宇文楓手下的動作停止了片刻,不說話,繼續揉搓著她的秀髮。

頓了頓。

「你見到楚思南了,對嗎?」他答非所問,深沉的眼底浮上一抹清冷的寒霧。

「我見到了另一個他!」她的聲音很輕,輕得讓人心一疼一疼的。

宇文楓閉了閉眼睛,將毛巾扔在了沙發邊緣上。

「逃避並不一定躲得過,面對不一定最痛苦。你從來都沒有忘記他,是不是?」他皺著眉頭,低沉地問,目光灼灼,彷彿所有的生命頃刻間在他的眼眸中燃燒。

靖晚冰的心中一陣酸澀,搖頭苦笑:「我們回不去了,從一開始,我和他之間就是註定不可能的!」淡淡的語氣中有無可奈何的惆悵,更多的是頹然清醒的坦誠。

她的回答讓他心底掀浪,宇文楓的掌心裡滲出了密密的汗珠,他忽然感到欣喜和窒息。

晚冰緩緩地站起身來,她看著他微笑,「其實你不用暗地裡調查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大可以當面問我?」嘴角堆笑,眼底含冰,她委婉而又客氣地說出了斥責他的話。

宇文楓愣在了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許久許久之後,晚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緊皺著眉頭,她的身子開始無助的顫抖……

宇文楓遲疑一下,然後快步上前從背後抱住了她,動作很輕柔,胳膊似乎是架空的。「你應該知道,我喜歡你!」呼吸貼著她的耳際,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和隱忍。

感受到了他痛苦的氣息,哽咽聲忽然急速湧出了她的喉間,晚冰抿著嘴無言以對。

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

宇文楓呼吸怔怔的,他扳過她的身子,雙手輕輕握住她的臂膀,用深邃迷離的眸子細細碎碎地凝視著她。

「我說的是我的真心話,我真的喜歡你。」

晚冰睜大了淚眸,失神地凝望著他的眼睛,有些不確定。

宇文楓的手指指尖冰涼,傾身上前,猛地吻向了她。

一陣陣天旋地轉般的混亂。

……

深夜,網球場館內,一片安詳的寂靜。

「晚冰——!」驚叫了一聲,宇文楓陡然從地板上坐了起來。抬起手擦試著額頭的汗珠,他艱澀地大口喘氣。

網球拍安逸地躺在身側,茫然地,驚惶地環視四周,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不遠處坐椅上昏沉睡去的人被他給驚醒了。助理Paul急急忙忙跑了進來,他看到宇文楓坐在場內的地板上,表情驚恐而軟弱,似乎受到了什麼強烈的刺激。

「楓少爺,你沒事吧?」拍了拍少爺的肩膀,他關切地問。

宇文楓抬起手抹了一把臉,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壓抑著心頭翻滾的海浪,他咧開嘴,開始搖頭傻笑。

只是一個夢而已,一個夢而已——

看著表情戲劇化變化的少爺,助理Paul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也跟著傻笑,儘管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麼。

宇文楓單手扶地,站起身來,雙手抱肘,笑得合不攏嘴。

他怎麼可能會對她做出那樣荒唐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個可笑的夢而已!

少爺剛才叫喊的是晚冰小姐的名字,應該是做了一個與她密切有關的美夢吧!

助理Paul皺著眉頭,暗暗地開始天馬行空地想象了一番。

宇文楓淡笑著吸氣,扭頭望向牆角的大時鐘。

已經過了午夜12點了!她是否一切安好?

——

昏黃的燈光下,靖晚冰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她無比堅信,自己的第一份娛樂報導應該能夠順利交稿。手畔放著好友為她熬好的禦寒薑湯,她感到無比的充實與滿足。

一邊打著噴嚏,一邊寫稿子,寒冷讓她裹緊了身上的毛巾被。

身後的大床上,孫程程早已疲憊地蒙頭大睡,為自己的偶像喊了一個晚上,能不累嗎?

窗外,月光柔和,繁星點點,靜謐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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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的白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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