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五十一年了啊……」

劉國公夫人低頭撇嘴，「我都這麼老了么？」

裴媽媽笑笑，「可不是嘛，姑娘。一晃眼，您都當祖母了。」

劉國公夫人哼了一聲，「我早就當祖母了。你不看看老大家的孩子都多大了，已經快能定親成婚了。」

裴媽媽點頭，「也是。大公子都已經十六了呢。大爺也有三十多了吧？」

「可不是？」劉國公夫人感嘆，「還記得那年老大剛成親，那天夜裡多熱鬧啊！他還年少飛揚，高興得都差點喝醉了……」

裴媽媽笑著看她，輕輕說：「十八姑娘也是那時候出生的。」

劉國公夫人笑了笑，「是呢。這丫頭啊，會挑時間呢。

那會滿府正忙的啊，傍晚的時候她就非得出來了，一出生沒多久，她大哥就出發去迎了新娘進府……一晃眼，她也要出嫁了。」

裴媽媽看著劉國公夫人眼眶泛紅，靜靜地扶著她，慢慢走著，安靜地聽著。

「那時候我啊，已經好多年沒抱過孩子了。就連安荷出生的時候，我都只是稍稍看了她一眼。但不知為何，小十八出生的時候啊，聽著她那麼小小的人兒一哭，我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劉國公夫人嘴角含笑，彷彿看到那天傍晚府中雞飛狗跳的模樣：「但是奇怪的很，我一伸手抱她，她眼睛都還沒睜開呢，就立馬不哭了，乖巧得讓人心疼。」

「十八姑娘一直都是最乖巧的。」

「是啊！乖的啊，老是被安荷抓弄她，被安庄②戲弄，這兩孩子啊，自小就是調皮搗蛋的。偏偏安芳這孩子還傻乎乎的，每次都還替他們說好話……真是個傻子來的。」

裴媽媽笑著道，「十八姑娘才不傻呢。」

劉國公夫人好笑，「是是是，她不傻。就是太乖了。」

「夫人知道就好。」

「我知道你疼她。小時候啊，她一饞嘴了，不敢找我討要，卻總會去找你。你啊，就是最溺愛她的了。」

「難道夫人不疼十八姑娘？您比我疼她多了。」

劉國公夫人笑笑，「我是疼她。但越是疼她，我就越是害怕。你都不知道，那會兒我知道七姨娘差點讓她風寒變肺癆，我就恨不得殺了那個傻白甜的蠢貨！」

說到這，劉國公夫人還咬牙切齒得很，「好歹是自己親生的呢，怎麼就這麼不上心？竟然一夜就讓一個四歲孩子差點夭折了！那時候我真是打殺她的心都有了。」

裴媽媽嘴角抽搐，「您又不是不知道，七姨娘就是這樣的人。她除了哭，還會什麼呀？您這麼多年都忍過去了，何必老是想這些呢。」

「我是煩她！」劉國公夫人撇嘴道，「我倒也知道，她性子就是這樣。軟得跟個麵糰似的，還是那種捏都捏不起來的。

可我真是沒想到她還是個傻的！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最後十八姑娘不還是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了嘛！就是辛苦了夫人那幾天熬的狠了，現在還落下病根。」

劉國公夫人搖頭，「她喚我一聲母親，我自然得做好一個母親該做的事兒。孩子都是一樣的，乾乾淨淨地來到這世上，大人的事兒，本不該牽扯到他們。再說了，他們都是好孩子，沒有辜負我的一番心血。」

「只是，」劉國公夫人抬頭看著天，眼光悠遠，感慨道：「媽媽，我從不知道我有一天真的就這麼在內院中度過了一生。

年少的我，也曾鮮衣怒馬，意氣飛揚。

那時候的我，想的是，用我一身本領在朝中立足，在天下楊名！至少也得在青史留下一筆，然而卻沒想到……

最終，那不過是一場夢，敵不過現實的殘酷。」

裴媽媽心疼地看著劉國公夫人，「姑娘……」

劉國公夫人笑笑，低頭看著她，道：「曾經我不甘心。憑什麼呢？女子就只能守在內院中？難道女子就真的天生不如男嗎？

我也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只看得見方寸天地的庸庸婦人。

可是，等我生下庚兒③，我才明白：母親，亦是女子最偉大的角色！

能做好一個母親是何其艱難啊！

而我，一做就做了三十多年了。」

劉國公夫人看著院中的花木，游廊懸挂的點點燈火，柔和而寧靜。

「或許年輕時，我心裡還有些怨氣。可現在……」她搖頭笑著道，「媽媽，我覺得，我這一生過得很幸運，也很幸福！」

裴媽媽紅著眼，笑著道，「姑娘覺得幸福就好！」

「好了，媽媽，天色很晚了，早點回去歇著吧。對了，明兒讓翠瑩開了庫房，選一些好東西出來……小十八的嫁妝得開始準備了！」

「好，夫人……」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後面跟隨的奴僕遠遠跟著，聽不太清她們所說的話……

夜，漸漸沉靜，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

…………

定親以後，劉芳其實生活並沒有多大的變化，日常還是得晨練，早晚問安，練習一下書畫什麼的。

但還是有改變的。

比如，嫁衣得開始綉了，嫁妝雖然是劉國公夫人準備，但她也得跟著一起，一是學習，二是讓她自己選擇自己嫁妝。再有就是，楊安開始與她頻繁通信了。

幾乎每天一封信，劉芳其實還蠻奇怪他怎麼就有這麼多話說，天天不重樣，而且寫得是文采斐然，讓劉芳看得十分汗顏！

——她的回信好像很普通，也過於大白話了啊。她是不是得多學習學習，免得兩個人成親以後說話都有代溝啊……

安荷三朝回門時，劉芳看她也沒什麼變化，依舊過得自由自在，據說她第二天就跟丈夫搬出文意伯府了。

劉芳真是不知該怎麼說這個十七姐了，人家文意伯夫人大概只是客氣一下，沒想到這對憨批夫妻真的就這麼急哄哄地搬出來了！

也是個人才！

劉國公夫人聽了也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對安荷說：「你就死命作吧啊！」

安荷笑眯眯，聳肩不以為然，「放心吧，母親，女兒心裡有數的。婆母她高興著呢！」

劉國公夫人：……呵呵。信了你的邪！

劉芳也是搖頭無語，「姐，你確定文意伯夫人是真的高興？不是憋著準備打死你？」

安荷沒好氣，「我有那麼蠢嗎？要不是婆母真的巴不得我們搬出去，我怎麼會成親第二天就搬走啊，我又不傻！」

劉芳：……感情你被人嫌棄了，還覺得挺驕傲？(ー_ー)!!

劉國公夫人：……都沒眼看這個蠢女兒！→_→

安荷撇嘴，「好吧。我知道。婆母就是嫌棄我跟夫君了。

但這有什麼辦法啊？婆母為人端正，我呢，是端坐一刻都會腰疼的，實在是受不了。

現在不也挺好的么，我跟夫君搬出來了，以後常去問安就好，也不用兩看相厭了，對吧？」

劉芳，劉國公夫人：……

「隨便了，反正你已經出嫁了，愛怎麼過怎麼過。」

劉國公夫人沒好氣地說完，直接把安荷跟劉芳趕出來了。

安荷與劉芳站在門口相對而望。

安荷聳肩：跟我沒關係啊！

劉芳無語瞪她：跟你無關還跟誰有關？

安荷再次聳肩：好吧，就有一點點關係啦。

劉芳：……真是夠了！

…………

生活就是在這樣時而雞飛狗跳之中度過的，而時間也在不知不覺地流逝了。

六月，劉芳的大侄兒，世子大哥的嫡長子定親。

八月，劉芳舉行及笄禮。

臘月，經過楊安的不懈努力，終於是讓劉國公夫人答應了他們舉行婚禮。

劉芳終於是要出嫁了！

…………

臘月十八，宜嫁娶。

這一天，整個京都的百姓都擠到街上看熱鬧，議論著這門意想不到的婚事。

「嘿，這楊家公子真是有福氣啊！竟然能攀上劉國公府，也是個牛人！」

「聽說他長得十分俊美啊！」

「那國公府的姑娘肯定是長得丑唄，不然哪裡能看上他啊？也是難為這位楊公子了，竟然還能如此忍辱負重……」

「嘖嘖，這話說的好酸啊！你怎麼知道國公府的姑娘就一定長得丑啊？京中誰人不知，劉國公府出了名的出美人！府上無論是公子還是姑娘，那都是長得漂亮，人人稱讚的。」

「可，這位十八姑娘向來都有傳聞說她長得丑啊！」

「呵，人家生在劉國公府這樣的家庭之中，兄姐皆是容貌出眾之輩，她就算長得比你我好看吧，在人家眼裡那也是丑。這個『丑』跟你我相比都還是好看的呢，你又有何底氣在這裡說人家姑娘丑啊！」

「額……你又沒見過，怎麼知道十八姑娘不醜啊？」

「嘿，你還別說，在下還真的就見過。那一日京郊遊湖時，我有幸見過國公府的兩位姑娘。不管她們誰是十八姑娘吧，總之是長得比我好看。我都不覺得自己丑呢，如何能說國公府的姑娘丑呢？」

眾人看他面容還是清秀有餘，就是皮膚有些黑，所以看著不太好看，但確實不至於說丑。

如此，大家也都贊同地點點頭。

「是啊，這麼說的話，那人家姑娘不醜啊！」

「也不知是誰這麼缺德，總在外頭說人家姑娘貌若無鹽，實在是太刻薄，也太惡毒了！」

「就是，就是……」

「所以說啊，這位楊公子運氣真是好！攀上了國公府不說，還能娶這麼一位美嬌娘！」

眾人紛紛點頭贊同！

羨慕啊，也有點小嫉妒。→_→

街上的熱鬧暫且不說，只說國公府內也是忙碌得很。

僕人穿梭而行，快而無聲，門口處已經有了賓客親朋到來，陸續恭賀添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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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安庄，劉國公府排行二十一，三姨娘所出的庶子，比劉芳年長四歲。

③：庚兒，安庚，劉國公府世子，劉國公夫人所出的嫡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