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惹事
()周蒙溪被她媽抱回家,聽人說有一個土醫生專治跌打骨傷,也沒想去醫院,趕了十幾里路,把娃送去找那醫生治。結果那醫生捏捏按按,痛得周蒙溪直嚎,最後荷葉糊上藥膏一包,領回家。周蒙溪疼了一夜,哭了一夜。第二天,她外公到鎮子上,又把外孫女領到鄉下,請了個會給牛接骨傷的大夫治,說人家牛的腳都能治,還怕治不了娃娃的手。周蒙溪又是被一翻捏捏搓搓,又一次疼得又哭又嚎,再裹上一堆粘糊糊的藥膏領回去了。土方子藥膏天天抹,骨頭湯、豬腳湯天天燉著喝,胳膊也不疼了,就是胳得老大,一點勁也使不上,抬不起來。後來,過了好一陣子,胳膊漸漸能動了,但使不上多少勁。等後來她能使上勁,胳膊的腫也消完,才發現,胳膊變形了,略帶點弧度地扭曲著,骨頭錯了位沒接好,右臂曲著怎麼也摸不著自己的肩膀,也翻不到衣領,想翻右邊的衣領只能請左手幫忙。周彬帶周蒙溪去醫院找醫生,醫生說如果要治好,得打斷骨頭重新接。不想孩子受罪,想著也不影響生活,就由得她這條胳膊這樣下去。這時周蒙溪的媽突然想起算命先生說的話,大腿一拍,說:「算得真准,該她得的。」把周蒙溪鬱悶得直憋。俗話說:好了傷疤忘了疼。周蒙溪就是這典型中的典型。她在家老實了一陣子,剛能把吃飯拿筷子的手從左手換回右手,就又開始鬧騰。八角,她一直惦記著,就想上去看看上面到底有什麼,順便看看有沒有蛇讓她抓回去燉蛇肉湯喝。她後來聽人說,那天那幫唱戲的看到的是一個戴著「鬼臉子殼殼」也就是面具,青面獠牙、張牙舞爪有著八隻手臂的人在上面揮舞讓他們走。她每天上學路過那八角戲都探頭觀望,就從來沒有見過那東西。這天周末,因為調皮,又挨了母親一頓打,哭著跑出家。拐過街,看到八角戲,淚水一抹,心裡一置氣,就朝八角戲跑去。戲的一被鑰匙鎖著,她進不去。二是戲台,有一人來高,她爬不上去,剛好旁邊是做木匠活的,堆著木料,她搬了人家放在門口的凳子,架在碼在戲下的木料上就爬了上去。木板,很老舊,面上的木料已有些朽。她環顧四看,只見這戲雖然老舊,但上面的雕花精美,古樸中透出沉渾的美感。木遠看很宏偉,爬上去發現上面並不大,右側有一堵鏤空的雕花牆,隔出一個約一兩米寬的地方。她想,那可能就是給唱戲的人登台和敲鑼打鼓的人留的地方。她繞進去,見有人在這裡堆了稻草。稻草像放了很久,有些潮和腐爛。她看到牆角有縫,這裡還有些潮濕,知道蛇和老鼠就知道呆這地方,於是蹲下去看有沒有蛇。牆角的木板已經腐朽,一塊塊掉下,露出一個個不規則的洞。好動的她伸手就去掰那些朽木,沒費多大勁就把那一塊木頭都給掰了下來。她再一看,這塊木板像是鑲在上面似的,不大一塊,再加上又薄又已經腐朽,這一掰就讓她掰下三分之一,就看到裡面有一個像泥塑一樣的東西。光線不大好,裡面又暗,她沒帶照明的東西,在外面探頭也沒看明白那是什麼,怕有蛇在裡面,不敢伸手進去,以免被咬到。她想了想,環頭四顧,見到有人丟了廢棄的長棍子在戲台上。她揀起那棍子就朝裡面戳去,一戳,硬硬的還很滑,戳上去老打滑,還會動。她想了想,乾脆把那一塊木板都掰下來。牆縫裡面,露出一個有八條手臂的彩人,漆了漆,但漆已經斑駁脫落。周蒙溪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這樣的陶瓷彩人,她阿姨結婚的時候,她看中她阿姨陪嫁梳妝柜上的瓷馬,哭了好久也沒要到。今天看到這個瓷人,覺得絕對比泥馬好。她伸手進去想把那瓷人抱出來,但那瓷人底部好像粘著什麼,她抱不動。學著那些芝動力莊稼漢的樣子,往手心裡「呸呸」吐兩口唾沫,又伸手進去,「嘿呀佐」地抱著,用力地往外拖。她連拖帶捧,那瓷人就是拖不出來。周蒙溪這人耐性不大好,連著幾下拖不動,又找來棍子用力地往裡面又戳又捅,煩燥之下,她使的勁也越來越大,然後聽到「咣」地一聲,棍子一下子桶了過去。她再低頭一看,好像自脖子的地方裂了,脖子以上有東西掉下來,脖子下也有裂縫。未等她看清,突然,平空一聲炸雷「轟」地響起,跟著就颳起了大風,吹得屋檐上的瓦都往下掉,摔得「咣啷」地脆響。風很大,掀起風沙,吹得她都快站不住腳。她趕緊丟下棍子,半眯起眼朝外看去,原本晴郎的天空頓時烏雲密布飛沙走石,像要下暴雨了。她見到要下暴雨了,也顧不得那泥人,調頭順著剛才爬上來的地方滑下去,一溜煙就跑回家了。她在往家的方向跑,身後,八角戲上空,電閃雷鳴,一道道霹靂閃電聚集在八角戲的上空,似要把天劈出道口子似的。黑壓壓的雲層壓在八角戲上空,狂風中夾雜著「嗚嗚」的吼哮聲。鎮上的人見到突然變天,也飛快地將擺在門口的板凳和賣東西的「攤子」搬回屋,因風、沙都太大,紛紛關門閉戶,也有人在罵,這鬼天氣說變就變,剛才還一片大晴天,這才兩分鐘就變天了。周蒙溪的平衡感不大好,她跑得太快,腳下踩到小石子滑了下,「撲」地一下子摔上五體投地貼在地上,膝蓋先著地,摔得她兩邊膝蓋生疼。她爬起來,朝膝蓋上一看,白色短褲下,兩個蓋膝上摔破了皮上面還沾著疼,浮現起淤紫色,膝蓋火辣辣的疼。她也是摔習慣、疼習慣的人,拍拍膝疼,忍住疼,牽著膝蓋上的傷,一路小跑地回家。她回到家也怕父母說她又亂跑摔傷了,一聲不吱,自己找了點白酒把傷口洗了就去翻書包寫作業。外面刮大風眼看就要下雨,父母把門都關了,她也不可能再出去玩,怕挨了一頓打,她媽看到她還橫眉怒眼一副「我看到你就煩很想再揍你」的眼神,她也識趣地不去招惹,乖乖地躲到她爸跟前去寫作業。她媽愛揍她,但她爸極護她,有她爸在,她乖一點,她媽不敢揍她。外面只颳風不下雨,但風很大,是她長這麼大以來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天黑得像晚上一樣,日光燈都亮了起來,如果不開燈,估計就和晚上一樣什麼也看不到。風「嗚嗚」地吹著,屋頂上的瓦被風掀飛「噼哩啪啦」地往下掉,她家門口也有瓦掉落的聲音。作業不多,周蒙溪很快就把作業寫好,她無聊,趴在門縫裡往外瞅,還沒有看清楚外面就被灌進來看風沙吹進眼睛,她趕緊捂住眼睛直揉。沒下雨,始終沒下雨,只有風在刮,颳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停了。打開門出去看,街上到處都是摔碎的瓦。天還是很暗,就像到了傍晚似的,可這會兒才四點多。周蒙溪站在家門口,看著這剛被風吹過的小鎮像被誰凌虐過似的,對面那家人來不及收的遮雨、遮陽的棚布都被吹壞了,地上還有風沙過後的痕迹——突然,她感覺到街道拐角盡頭有異樣,好像有一個穿白衣服的人飄過來在看她和喊她,她趕緊扭頭看去,眼睛花了下,什麼也沒有看到。可她感覺那邊好像有什麼,那頭的空氣和她站的地方空氣有點不一樣,總覺得空氣里像夾雜了什麼似的。那天是外,周蒙溪睡得正熟,突然感覺有誰來到她的床邊一下子鑽進了她的腦海里跟她說話。「喂,我走了,謝謝你。」然後,一下子,那東西又不見了,周蒙溪又醒了。接下來的歲月,周蒙溪家裡就像倒了啥邪霉似的,原本頗為富裕的家裡諸事不順,父親生病、父母感情不和,三天大吵,兩天小吵,動刀動棍也不在少數,她家的生意也越來越差,因為周蒙溪調皮總惹到她媽,再加上她媽兩口子吵架的事牽怒她,於是每天都挨打,一天挨三頓算是少的,挨打的次數比吃飯還勤快。然後又是父母晚上出去玩牌回來晚了,撞邪,又請仙娘婆,又做法事供奉菩薩什麼的,家人也經常這裡摔那裡碰的,周蒙溪最離譜,膝蓋就沒見好過,經常是瘀傷再疊瘀傷,最嚴重的時候,兩個膝蓋腫得跟饅頭似的。她摔得再疼也不哭,揉兩下膝蓋跑回家自己用白酒擦擦,又跑出去跳得跟猴子似的。挨打的次數多了,人也打皮了。她媽讓她認錯,死不認錯,打死也不認錯,每次她媽打她,她就跟她媽硬抗,在心裡吼:「你有種就打死我」,有時候打橫了,不敢向她媽打回去就拿家裡的東西撒氣,摸到什麼砸什麼,氣得她爸吼完她又訓她媽,然後她媽不服,又跟她爸吵,然後那兩口子又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