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惺惺相惜

天色未亮，朱雀便被塞進了一輛馬車裡。

一行人騎著馬走在前頭，一個個非常警惕，精神高度集中，神情也非常嚴肅，眼睛不時左顧右盼，注視著林子深處的每一寸草叢，這片林子地形複雜，濃密深邃，曲折盤旋，要是遇到埋伏很難逃脫。

「難道他們要離開京城了？」她心裡想著。

天色微亮，馬上就要出翠竹林了，一行人更加小心謹慎，只要出了這片林子，外面地勢遼闊就可以暢通無阻了，危險性也就大大減弱了，林子里靜悄悄的，誰也不敢再弄出半點聲響，只能聽到清脆的馬蹄聲在林間回蕩。

「還不給本王拿下——」

猛然間，傳來一聲吶喊，瞬間地動山搖，從林子的四面八方突然冒出來好多官兵，全部手持兵器，氣勢浩蕩，呼呼啦啦就向他們一行人涌了過來。

耶律隆緒他們猛吃了一驚，連忙勒住馬抬頭觀看。

迎面錦旗飄飄，氣勢非凡，只見對面的那些人馬微微讓開了一條道兒，當中前呼後擁走出了一人，正穩穩端坐在白馬之上，錦衣華服，面如冠玉，披一件金光閃閃的斗篷，正隨著風兒颯颯舞動，袍袖也在隨風霍霍，手緊抓在腰部的金鐧上——這人不正是八賢王嗎？

「大膽賊子，還不立刻把賢王妃給放了！」

八賢王挑起雙眉，高聲歷喝一聲，把手中金鐧一揮，身後錦衣衛們搖旗吶喊，紛紛舉著手中的兵器，個個氣憤填膺，怒目圓睜，呼呼啦啦就把他們一行人層層包圍。

「不怕死的儘管來——，難道我們還會怕了你們不成？」

明鏡柳眉倒豎，手中唰地抽出長劍大喊一聲，她倒有些沉不住氣了，對八賢王他們是怒目而視。她身後這批著便裝的遼將，也都紛紛拔出兵器，準備放手一博殺出重圍，他們契丹人是矯勇善戰的民族，這些白臉兒的宋將他們還沒有看在眼裡呢。

耶律隆緒端坐在馬上，他冷眼看著這一切，看起來很鎮靜，一動也沒有動，眼睛直直盯著八賢王，不由皺了皺眉頭，八賢王此刻對他也是怒目而視，他們兩人的咄咄目光，在空氣中對峙起來。

一個勇猛，一個儒雅，一個憤怒，一個怒憤，同樣高高在上的兩個王爺，同樣臉上都帶著不可侵犯的王者風範，你看我，我看你，就這么互相對視著，久久、久久誰也沒有開口，一時之間兩邊的兵將，各自舉著武器僵立在那裡，一個一個心裡直犯嘀咕，這主人是怎麼了？怎麼還不下命令呢？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德芳——」

一聲嬌呼，忽然打破了這壓抑的緊張空氣，正在僵持著的兩隊人馬，立即瞪大了眼睛，把目光齊刷刷向著聲音的方向投了過去，一個清麗的身影正從後面趕了過來，朱雀此時已經擺脫了馬車，正朝八賢王他們奔了過去。

「雀兒——」

「賢王妃——？」

同時響起好幾個聲音，寇準和總管也驚喜的叫出了聲。

八賢王一臉欣喜，側馬飛快朝日思夜想的人兒奔去，來到近前快速翻身下馬，張開雙臂與朱雀緊緊擁抱在了一起，「雀兒，你還好吧？本王都擔心死了！」他眼睛上上下下在她不斷身上打量，「你沒受傷吧？他們沒有傷害你吧？告訴本王，本王絕輕饒不了他們！」

「德芳，你瘦了！我很想你！」

她獃獃看著他，心潮洶湧，內心千絲萬縷，千言萬語、萬語千言化作一個深深的凝望，他瘦了，幾日不見他瘦了，他的臉龐明顯消瘦了，下巴明顯被削尖了，眼睛裡布滿著血絲，他的俏臉也愈發蒼白了，她心裡猛地一抖。

「雀兒，本王愛你，很愛很愛你！」

「德芳，我也愛你，很愛很愛你！」

耶律隆緒看著眼前這一幕，眉頭打結，半天都沒有舒展開，這個女人眼裡飽含深情，飽含思念，可惜她眼裡的人卻不是他，一種從沒有過的震撼充斥了他的心房，胸中竟已沒有了一絲妒忌，只是獃獃地望著他們，眼裡只剩下了羨慕，他在心裡深深感嘆，天上人間，只要他能得到這樣一段真情，他將死而無憾。

「放了他們！不要為難他們！」她說了一句。

八賢王愣住了，耶律隆緒也是一愣，他們眼睛停留在她身上，久久都沒有移開，若有所思。

「賢王妃，你——？」寇準有些氣惱，眼睛不解地投向了她，莫非這賢王妃的腦子被這幫人給打壞了？他實在想不明白，她怎麼會倒過來替他們求情？替那些綁架她的人求情。

「難道宋遼之間的戰爭還少嗎？難道百姓受的苦還少嗎？不要再有戰爭了，我不希望再引起戰爭了！——但願，天下沒有殺戮，沒有戰爭，只有和平！」

「只有和平？」

八賢王震撼了，他久久凝望著她，又一次真正認識了她，不愧是他八賢王的女人，一舉一動都透出一種大氣。耶律隆緒兩眼雪亮，劍眉挑起，也久久地凝望著她，也又一次認識了她，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他永遠都不會後悔自己愛過這個女子，這個具有博大胸懷的女子。

「放他們走——」

一會兒，八賢王抬起頭來，對著身後一擺手，用一種淡定而果斷的聲音吩咐了一句，聲音不高卻足以叫在場每一個人聽到，然後，他不再看周圍將士吃驚的表情，轉身對寇準說，又像是對著所有的人說：「賢王妃說的對，本王也希望天下沒有殺戮，沒有戰爭，只有和平！」

八賢王說完這番話，心裏面突然感覺一陣輕鬆，臉上波瀾不驚，淡定從容，他口中長長呼出了一口氣，不再理會身後將士們一臉詫異的目光，昂起頭，挺起脊背，望著一片湛藍明凈的天空，雙手攏在寬大的袖袍之中，淡黃色的斗篷在陽光下閃著灼灼的光，風柔柔吹拂著他超凡脫俗的身影，恍如隔世，脫離真實，一時間所有在場的人，都被他的這副優雅、淡定的神情深深吸引住了，好半天，大家誰也沒有動一下。

耶律隆緒掉轉馬頭，緩緩來到八賢王和朱雀眼前，下了馬，他默默把一樣東西放在了朱雀手裡，「感應器！」八賢王和朱雀一齊驚叫起來，一臉詫異地看向耶律隆緒。

「本來朕……是打算帶你回去大遼的，叫你也見識一下我大遼的遼闊草原、萬里河山，想不到八賢王……咳，看來朕……難以如願了！」他說著苦笑一下。

「什麼——朕？」

「是啊，朕並非太子，而是遼國皇帝，既然你們對朕如此坦誠，朕也不能再枉做小人，沒有必要隱瞞二位了。好一個只愛和平的八賢王！朕，今天記住你了！好啊！朕今天輸在了你的手裡，朕……心服口服！」

「原來是這樣——」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此人身上有如此霸氣，原來他就是大遼蕭太后之子，遼國赫赫有名的第六代皇帝遼聖宗。

大遼皇帝看著八賢王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眼前這個聲名遠播的一代賢王，看著這個大宋百姓心中熱愛的八賢王，看著這個心中一片祥和的八賢王，眼裡飽含著欽佩，也飽含著讚許的光芒，何其有幸啊！他今天總算是親眼見識到了——這個人洒脫超凡的人格魅力。

「德芳慚愧！」

八賢王拱一拱手，也不由仔細打量起這位大遼皇帝來，看此人目光炯炯，身材魁偉，一身王者之氣，不由在心裡讚歎了一句，可他嘴上的傷，卻讓我們這位八賢王怎麼也想不明白了，「什麼樣的陣勢，會讓這位大遼皇帝傷得如此慘重？」

朱雀站在一旁，看兩人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樣，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不會打起來了！」心裡不由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眼睛不覺漸漸潮濕了起來。

「告辭——」

大遼皇帝走了兩步，回頭又問，「朕……一直有個疑問，想問問姑娘，你曾說過『不管是遼人，還是宋人，都通通與你不相干』，到底是何意思？朕想來想去……一直想不明白！」

「這個嘛——，既然你問起，那我就如實告訴你吧，我既不是宋人也不是遼人，我是……來自你們未來的人類。」

「未來人？二十一世紀？那……你又是怎麼來這里的呢？」大遼皇帝有些好奇起來，眼睛緊盯著她問（又一個科學愛好者）。

「就是……用你盜走的那個機器，穿梭時空而來的！」

「哈——終於明白了！」

「我說呢，南清宮怎麼會有這么奇怪的東西，害朕……傷透了腦筋！費盡心思琢磨了好一段時日，也沒解開這個謎底，這次大宋之旅，朕——不虛此行！好啊！你這個答案，朕已經很滿足了！」

他心裡疑團解開，不由高興得大笑起來，接著臉上卻露出了難看的表情，也許是牽動了嘴巴上的傷口了吧？朱雀和八賢王別過臉偷偷笑起來。

「保重——」

大遼皇帝說完，翻身上馬。

「朱雀記住你這個朋友了！」朱雀走到馬前，揚了揚手中的機器。

「朋友——？」

大遼皇帝眼裡泛著亮光，「他們已經是朋友了？他這個皇帝也有朋友了？這個人的心裡——有他這個朋友？」

明鏡郡主有些鬱悶，坐在馬上靜靜看著這一切，始終沒有說話，眼裡閃著一種複雜的光芒，又好像有些不理解，怎麼眼前倆人沒有反目成仇，還能在一起這么談笑風生的說話？

「朱雀，你的人情我領了，你……不再欠我了！八賢王，人已經交還與你了，你就……好自為之吧！不然，我可就……把她帶走嘍！哈哈哈哈……」

大遼皇帝說完，朗聲大笑了起來，轉眼身形已悄然越過他們眼前，漸漸遠離了他們的視線，前方將士不由自主讓開了一條道兒，大遼皇帝所過之處，馬蹄迅速揚起一路的灰塵，眨眼之間就已不見他們的身影兒。

「他——這是什麼意思？」八賢王回過頭來，黑著一張臉問了一句，用一種危險的眼神兒盯著她，一步一步朝她逼了過來。

「我，我……怎麼會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救命——！」

他「撲哧」笑出聲來，飛身上馬，對著賢王妃伸手輕輕一拽，她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帶到了八賢王的懷裡，一策馬他們朝城門飛奔而去，身影兒已經跑出了老遠，背後看得呆住的眾人才回過神兒來，連忙策馬追了上來。

「八賢王——，等等我們！」

其實，這個大遼皇帝，也是一個很有作為的帝王，他的漢文化修養頗高，在他統治時期，遼國逐漸進入鼎盛時期，他愛民如子，改革大遼法度，最重要的是他改革了奴隸制度，後來《澶淵之盟》，使遼宋間基本上保持了長期的和平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