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傳聞長公主年輕時明艷嬌媚,是京城第一美人,身份又尊貴無比,待到成年,聖上與太後為她遍擇京城世家子弟為婿,奈何長公主一個也沒看上。永和二年,開科取士,當年的探花郎宋希白文採風流,面見天子時,當堂所作一篇《長歌賦》,洋洋洒洒,驚艷四座,且其貌若潘安,一表人才,被長公主一眼看中。
奈何當年宋希白入京趕考時家中已有妻兒,本以為此事就此作罷,卻不料長公主也是命好,宋希白考中歸家,卻發現家中妻子已然病死。他離家半年,路途遙遠,又因家中貧寒,無人代為傳遞消息,半年來杳無音信,他竟全然不知髮妻已病死。後來他將原配夫人隆重下葬,回京入職,守喪一年後,皇上為他與長公主賜婚。永和三年,清河長公主下嫁宋希白,成親那日,紅妝十里,繞城半周,萬人空巷,爭相一睹長公主風采。
如今長公主已三十有餘,卻風韻猶存,明艷高貴,她一進來這裡所有的京城貴女便瞬間失了顏色。只見她身披金絲彩綉牡丹圖的披風,頭戴點翠鳳穿牡丹金步搖,手捧鎏金五福捧壽暖爐,信步走進亭中,便是趙謹和趙嘉月也乖乖起身行禮,在眾人的行禮聲中,長公主卻不緊不慢地走著自己的路,待這聲音停了才慵懶地說了一聲:「起吧。」得了長公主的令,眾人才敢起身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這樣的排場,只怕連聖上也比不上。她卻閑閑地走到中間的位子上,有人立馬拿了厚厚的墊子擺好,她便慵懶地斜斜靠在墊子,抬眼看了一眼下面的眾人道:「今日冰嬉會,大家不必拘束,務必玩得盡興。」
長公主說話,沒有不應和的,聽著下面的聲音,她似乎有些不耐煩便輕輕抬了抬手,下面立馬便安靜了,長公主這才繼續說道:「今日有誰下場啊?」
冰嬉會主要的活動便是冰上擲球,眾人穿特製冰鞋於冰上搶球,除不能故意傷人,不能使用兵器外,冰上搶球各憑本事,聰明也可,武力也行,燃香計時,十人一隊,香滅得球者為勝。這活動十分激烈,一般只有男子參賽,女子坐在場邊做個喝彩的觀眾,也有愛出風頭的少年樂得在眾人面前表現英勇,搶起球來便格外兇猛,受傷也是常事。
長公主發問,下面自然有人及時起身應和說要上場,蔣曄看了一眼,兩位兄長和沈思嘉都尚未起身,但是她看了一眼對面男子席位,並不算多,只怕最後兩位兄長也要上場。
果然,很快蔣暉他們就站了起來,與沈思嘉,章冼,齊瑾和組了一隊,眾人正忙著組隊,三皇子忽然站起來說道:「既然來了,若是干看著又有什麼趣味,不如我也來試一試。」
他一起身,趙嘉月明顯緊張起來,冰上擲球可不是鬧著玩的,兩隊之間的爭搶十分激烈,若是不小心傷了他,如何跟母妃交代。
可是長公主看他主動要下場卻難得地笑了笑說:「好,難得謹兒有這樣的興緻,今日若是贏了,便許你一個彩頭。」
趙謹一拱手笑道:「姑母的彩頭,今日我是勢在必得了。」
他與陳家關係非同一般,蔣曄以為他下場也只會去陳楚那一隊,誰知他竟直直奔著蔣暉來了。
趙謹走到蔣暉面前一拱手道:「今日與蔣兄一隊,還請蔣兄多多照顧。」
蔣暉連忙行禮道:「三皇子客氣了。」想了想又說:「只是冰上搶球十分危險,三皇子又是第一次上場,待會兒上場還請三皇子務必小心。」三皇子下場,還與他們一組,雖說礙於他的身份,待會兒對面的人也不見得敢與他搶球,但萬一不小心誤傷了三皇子,只怕要生事端,所以蔣暉提前叮囑,說完又看了蔣晨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明,是提醒他待會兒保護好三皇子。
蔣暉安排好了隊形,眾人換了冰鞋上了冰場,蔣暉與沈思嘉在前面,章冼與齊瑾和帶著其他幾人分列中間和兩翼,最後面是趙謹和蔣晨,蔣晨自上了冰場就不敢錯神地盯著趙謹,生怕他出個意外。
待兩隊擺好陣形,長公主身邊一人手持鑼鼓走到兩隊之間,鑼鼓一響,冰上一人在兩隊中間扔起一球,然後迅速離開冰場,兩隊沖在最前面的幾人便直奔著那球而去。
比賽開始便被對面搶了先機,球到了陳楚他們手中,只是很快章冼便出手將球搶了過來。這搶球比賽比的就是一個搶字,只要不是故意傷人,自然是十八般武藝都使得,章冼搶的球后對面也不甘示弱,一人上前來摟住章冼的腰控制住他,一人就要伸手搶球,章冼眼看護不住球,往後一丟,其餘人便立馬呼啦啦往後跑去,卻被蔣晨佔了先機,將球搶到了手中。
只是他身邊有三皇子,眾人顧忌他的身份,此刻只將蔣晨他們團團圍住,一時還沒拿定主意下手去搶。蔣晨眼看這麼圍著也不是辦法,伸手一擲將球轉到了最前面,沈思嘉眼疾手快將球拿在手中,瞬間圍著蔣晨的眾人又圍到了沈思嘉身邊,只不過沈思嘉身邊沒有皇子,眾人可不會對他這麼客氣了,一群人一哄而上,沈思嘉躲避不及,一會兒就招架不住了,連忙將球傳出去,奈何球傳到一半便被對方截去,於是又是一輪爭搶。
蔣曄看得十分起勁,若不是上面還有長公主看著,好多次她都差點拍手叫好了。
她轉頭一看,中間的香已經燃過一半,此刻球還在對方手中,對方也制定了嚴密的比賽計劃,那球從一人手中傳至另一人手中,竟是讓蔣暉這一隊毫無下手的機會,眼看著比賽過半,蔣晨卻還是跟在三皇子身邊,並未直接加入混戰。
很快香就要燃盡,球已經傳到了陳楚手中,眼看著蔣暉這一隊要輸,就在此刻趙謹趁人不備衝到最前面一個躍身從陳楚手中搶到了球,他速度很快,別說是對方沒有反應過來,便是一直跟著他的蔣晨也楞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去保護在趙謹身側,如今比賽快要結束,眾人也沒了那麼多顧忌,球雖然在趙謹手中,對方依然有人來搶,蔣暉和沈思嘉連忙趕來幫忙擋住眾人,蔣晨護在三皇子身邊,對方十人竟無法近趙謹的身。香滅鑼響,球在趙謹手中。
這場比賽打得好,長公主看得也還算盡興,看到兩隊人分開后輕輕拍了拍手說道:「不錯,尤其是謹兒,第一次下場便搶到了球,說吧,要什麼彩頭?」
趙謹下場換了冰鞋走到長公主面前笑道:「姑母既這麼說了,我便討一個彩頭送人。」
「哦?謹兒是要送給誰?」長公主似乎難得來了些興緻,坐直了身子有些好奇地看著趙謹問到。
往日冰嬉會也有男子勝了便將彩頭當場送給在座的女子的,但是這一般是在兩人已定親或是兩人本就是夫婦的情況下,眾人看了也不過起個哄熱鬧一番,如今並未聽說趙謹定親,怎麼忽然要彩頭送人?蔣曄聞言也覺得奇怪。
趙謹聽了只笑笑也不答話,長公主看他一眼輕笑了一聲,抬手從頭上摘下一隻鳳穿牡丹金步搖遞給他問道:「不知這個彩頭謹兒可還滿意?」
趙謹上前接過步搖笑著道謝:「姑母賜的步搖,哪有不滿意的,多謝姑母。」
他接了步搖便轉身往女子席位這邊走,蔣曄也好奇他會將步搖送給誰,所以此刻正睜大了眼睛看,在她看到陳燃含羞帶怯地看向趙謹的時候,蔣曄便嘆了口氣暗罵自己蠢,怎麼忘了今日陳燃也在了,三皇子討的彩頭自然是給她的。
只是下一刻她便眼睜睜地看著趙謹拿著那步搖走過了陳燃,而陳燃的表情也一瞬間變得尷尬起來,她臉色難看地死死地盯著趙謹,準確地說,還盯著他手中那隻步搖。
蔣曄也覺得奇怪,竟然不是陳燃。陳家作為三皇子的外家向來與三皇子走得很近,陳燃作為陳家嫡女,年已十五卻尚未說親,眾人都以為她是要嫁入皇室的,如今三皇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自討了彩頭,陳燃又在席,他卻要送給別人,也難怪陳燃臉色如此難看了,蔣曄雖不耐煩她總是來招惹自己,此刻也難免對她生出幾分同情。
她正同情陳燃,趙謹拿著步搖走到自己面前時蔣曄也並未在意,誰曾想到自己面前後他竟停了下來,蔣曄反應再慢半拍此刻也察覺到不對勁了,看著停在自己面前含笑看著自己的趙謹,蔣曄整個人都是懵的,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三皇子這隻步搖竟是要給自己的。
若不是現在有眾人看著,上面還坐著一個不能輕易招惹的長公主,蔣曄真的很想問問面前這個笑得一臉燦爛的趙謹:請問我們很熟嗎?
不怪蔣曄如此驚訝,實在是她與三皇子並無交集,頂多是眾人聚會見過幾面而已,便是話都沒說過兩句,這步搖怎麼就送到自己面前了呢。
看到他在蔣曄面前停下,另一邊的蔣晨和蔣暉也楞了一下,兩人對視一眼,正看到沈思嘉打算起身,蔣晨連忙伸手按住他輕聲道:「不可妄動。」他說著示意沈思嘉往前面去看長公主。
沈思嘉抬眼一看,長公主正饒有興味地看著趙謹和蔣曄兩人,沈思嘉收回目光看向蔣晨,無聲地詢問他怎麼辦,蔣晨輕輕搖頭,事出突然,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但是無論如何,沈思嘉此刻不能起身。
彩頭是長公主給的,如今又是在公主府,若是沈思嘉站出來駁了趙謹,等於是不給長公主面子,而長公主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若是惹了她不痛快,沈思嘉的官場之路只怕要艱難了。事出突然,此刻沈思嘉著急,蔣暉和蔣晨比他更急,但是在長公主發話之前,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沈思嘉看到蔣晨搖頭又去看蔣暉,蔣暉也示意他稍安勿躁,沈思嘉只能收回目光盯著趙謹和蔣曄。
這邊蔣曄簡直傻了,趙謹就在她面前站著,她卻坐著一動不動。她其實也不全是傻了,她是想裝傻矇混過關,實在不想接他手中那隻步搖,直到清越在身後拍了她一巴掌,她才連忙起身,站起來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趙謹卻對她笑了笑,抬手將步搖塞進她手中:「曄兒妹妹,這是給你的。」
蔣曄聞言一陣無語,什麼「曄兒妹妹」,她與這人很熟嗎?
明知道三皇子在搞鬼,偏偏此刻她什麼也不能說,只能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一回眸便看到陳燃正一臉怨毒地盯著自己,蔣曄忍不住抖了抖,本來陳燃就看自己不順眼,這下可好,梁子結大了,只是怪也怪不到自己頭上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趙謹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她有多吃驚和害怕。
她自然害怕,在公主府鬧出這樣的動靜,不用想也知道回去後母親會怎麼罰她。
這麼一想,她看著趙謹實在擺不出笑臉來了,合著挨打的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