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當夜月暗星稀,趁著夜色,幾個黑衣人悄悄摸進了城郊一戶人家,在房中搜尋了片刻,卻並未見人影,幾人對視一眼,皆露出驚訝之色。但是臨行前主子曾有交代,此行務必謹慎小心,不可驚動旁人,眼看房中無人,他們也並不多做停留,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得再次隱入黑暗中。

待幾人走後,牆邊悄悄露出兩雙眼睛,蔣晨回頭神色複雜地看了宋祁一眼:「你怎麼知道會有人來滅口?」

當時宋祁告訴他時,他完全不相信。這裡可是京城,天子腳下,誰敢如此大膽?雖不肯相信,但看宋祁說得十分篤定,蔣晨心中難免生疑,想著多有防備總歸沒有壞處,便跟他將那對夫婦悄悄安置在別處后,隱身藏在這院牆之後。方才遲遲沒有動靜,他正想嘲笑宋祁多想,便見到幾個黑衣人悄然落在院中,蔣晨大吃一驚,他身負武功,且功力不弱,自然能看出院中這幾個人不是尋常巡防兵,可是是誰能指使這麼一群人來殺一對手無寸鐵的普通夫婦?陳文康?他不過是一個草包,心狠有餘,能力不足,蔣晨並不相信他能豢養這麼一群人。還是三皇子?

正在蔣晨陷入沉思時,宋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過是做個防備而已,若是無事自然最好。」他總是這樣,一面做好最壞的打算,提前想出嚴密的對策,卻總是指望著這對策用不上,卻偏偏每次都用上了,宋祁也不知該高興還是要失望。

蔣晨聞言看了他一眼,覺得這人真是奇怪,收回目光,輕鬆地從牆上跳了下來,便見牆上另一人小心地扶著牆邊,狼狽地爬了下來。

蔣晨站在地上抱胸看著他問:「你真的不會武功啊?」

宋祁艱難落地后,從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長袍,將衣服拍平整后,坦然道:「不會。」

「那你膽子也太大了吧,若是今日沒有我,真的遇上院里那幾個人,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蔣晨越發覺得眼前這人奇怪,明明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管閑事的功夫倒是一流。

「今日多謝蔣公子相助。」宋祁也並不爭辯,只拱了手道謝。

他如此波瀾不驚,蔣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輕輕揚了揚下巴問他:「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你都知道我姓蔣了,應該也不用我介紹名字了吧?以後別蔣公子蔣公子的叫,我不習慣,叫我蔣晨吧。」

宋祁聞言只輕輕一笑,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宋祁。」

蔣晨聽了也只點了點頭,暗中記下這個名字,並未多說什麼,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問道:「今夜應該無事了吧?」

看宋祁點了頭,蔣晨才鬆了一口氣,他覺得奇怪,明明是一個剛結識的陌生人,自己卻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聽他的意見。

此事他不便露面,卻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今日你剛去京兆府走了一趟,接著便有殺手來追殺這對夫婦,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此事不管是不是陳文康指使,顯然都與他脫不了干係,去京兆府指認兇手此路是行不通了,他不知道宋祁還打不打算救關在牢里的那個人。

比起蔣晨的生氣和緊張,宋祁聞言沉吟了片刻,卻平靜道:「背後之人本來以為他們不過一對尋常夫婦,如今暗殺不成,恐怕更是生出懷疑,大約還有後手。我初來京城,並無熟識之人,不知可否托蔣公子幫我保護這對夫婦和小爍的家人?」他連開口請人幫忙的語氣都如此平靜坦然,仿若所求那人拒絕了也沒什麼要緊,他不過隨口一說一樣。

蔣晨大約沒想到他會忽然開口請自己幫忙,按說兩人剛剛結識,這畢竟是大事,他倒也真的信得過自己。

不過他另有考量,此事與陳文康有關,無論與三皇子有沒有關係,最後都必定牽扯到三皇子,他暗中幫他保護證人一事若是被發現,也必定牽連到蔣家。他雖有心幫他,卻還是難免躊躇。

看他遲遲不答,貌似為難的樣子,宋祁也並不失望,只微微一拱手道:「抱歉,是我唐突了,今日多謝蔣公子幫忙,時候不早,蔣公子還是早些回去吧。」

「哎!」眼看宋祁說完就要走,蔣晨連忙叫住了他,兩步趕上去說道:「你去哪裡啊?他們要殺那對夫婦,難道不會殺你嗎?」

宋祁聞言卻只淡然道:「恐怕是會的,所以我也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

這人,蔣晨心中暗嘆了一聲,真是奇怪,面對性命危險,竟還能如此淡定。他看了宋祁片刻,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罷了,蔣家在城中有一處鋪子,把人送到那裡去吧,我會交代好的。」

比起方才的淡定,聽蔣晨說完這些,宋祁反倒有些驚訝,不過這驚訝也不過轉瞬即逝,他微微笑了笑,拱手謝道:「多謝蔣公子。」

「好了,別謝了。」蔣晨似乎有些看不慣他這樣多禮,在他行禮之前便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又問道:『你呢?跟他們一起去還是?」

宋祁卻微微搖了搖頭:「我還有些事沒做,等做完再躲起來吧。」

蔣晨聞言皺眉看著宋祁:「你真的不怕有人來殺你?」

「自然是怕的,不過能不能取我性命,倒也還不一定,蔣公子就不必擔心了。」宋祁坦然道。

這人,哪裡來的這樣自信?不過他既不願一起躲藏,蔣晨也並不多問,只與他一起將破廟裡的那對母子和這對夫婦安置在了蔣家一個隱蔽的鋪子里,將人送到後院,特定叮囑了管事的人除了一日三餐外,旁人不許進入他們的房間,也不許對外人提起鋪子里來了生人。

蔣家這間鋪子是個糧店,管事的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開這鋪子也不是為了賺錢,主要是借買賣糧食的機會探聽糧價,預估各地收成,以免戶部過於糊弄。因這間鋪子為的是這樣的目的,平日自然十分隱蔽,幾乎無人知道鋪子背後的主子是蔣家,蔣晨將人送到這裡來,顯然是誠心幫忙。

將人都安置好,蔣晨才與宋祁分開。看著他單薄的身影隱入黑暗中,蔣晨輕輕皺眉,這人實在奇怪,明明是一個弱得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人,卻總是先想著保護別人,也不知道他去做什麼,若是有人真的要殺他,都不必動用什麼高手,隨便一個人便能要了他的命。

這麼一想,本來已經打算回家的蔣晨又轉了身,悄悄跟了上去,好在宋祁並未察覺到他的存在。

蔣晨一路跟著他,看著他進了一個小巷,拐來拐去,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黑色門前,輕輕叩了三聲,門便從裡面打開了。

因宋祁不會武功,蔣晨便跟得很近,看到了門邊露出的一張臉,心中驚了一下,便見那人一把將宋祁拉入門內,然後沖著他藏身的牆冷聲道:「牆后之人,出來吧。」

不過須臾之間,那人不僅發現了他的存在,連他的藏身之處都未能瞞過他的眼睛,蔣晨大驚,沒想到宋祁身邊竟然還有這樣的高手,只好從牆後走出。

練武之人,視力向來比常人好些,如今湊著細微的月光看清了門前所站之人,他一身深色長袍隱於黑暗之中,只有一雙眼睛,目色冷冷,透著凜冽殺意。蔣晨心中一驚,這人呼吸綿長,隔得這麼遠他便能感覺到對方的氣勢,想來是個遠在自己之上的高手。

陸越在打開門的一瞬間就感覺了周圍有人存在,而且此人功力想來不弱,宋祁不會武功,生怕打起來誤傷了他,將人拉入門內才將藏身之人喊了出來。如今只見一個青衣少年背著長劍從容走了出來,陸越微微一愣,竟然如此年輕。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片刻,蔣晨忽然抬手往背後一伸,正是要拔劍,卻見對面之人輕移腳步,不過片刻已經到了蔣晨身前,抬手輕輕一按,那劍便被他按回了劍鞘之中。

蔣晨大驚,他方才行至自己面前時所用身形,詭異而又極快,及至面前,他尚未反應過來。只這一下,蔣晨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連忙後退兩步。卻見對方極快地追至面前,伸出了一隻手。蔣晨大駭,對方已經露出殺意,他飛身躲過那沖著他脖子而來的手,沖著院子喊道:「宋祁!」他若是再不出聲,恐怕自己今日還真的會死在這個鬼魅般的人手下。

果然,聽他喊宋祁,對面之人的手生生停了下來,抬眼看了蔣晨一眼,身後院門也終於開了,宋祁探出頭來一看,連忙走過來對陸越說道:「這位是蔣公子,剛幫了我的忙,不是來殺我的人。」

陸越聞言微微頷首,也並不多問,便退回到了宋祁的身側。

蔣晨看得目瞪口呆,卻聽到宋祁有些疑惑地問他:「蔣公子,你不是回家了嗎?怎麼在這裡?」他出現在這裡,顯然是跟蹤自己來的,也不知道宋祁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解,問得竟如此坦然。

蔣晨看了陸越一眼才回道:「我本來已經走了,半路上想著你不會武功大約有危險,就又偷偷跟過來了,沒想到,你身邊還有這樣的高手,倒是我多慮了。」

既是保護,又何必暗中尾隨?宋祁猜出了蔣晨那點小心思卻並未拆穿,只輕輕笑了笑介紹道:『這是陸越。」

這介紹奇怪,只有名字,沒有頭銜,沒有來歷,蔣晨卻也並未追問,只看向宋祁身側之人微微點了點頭示意。

「罷了,既然你身邊有高手保護,我也就不用擔心了。」蔣晨說著抬手捂嘴打了個誇張的哈欠:「時候不早,我回家睡覺去了。」

宋祁看了也只微微低頭,笑了笑說道:「多謝蔣公子一番好意。」

蔣晨大約真的不耐煩他這樣謝來謝去,在宋祁話說完之前已經瀟洒轉身,邊走邊擺了擺手。

宋祁看著前面那人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也轉了身,陸越緊跟上去,進了院內,才問道:「方才那人真不是來殺你的?」

宋祁笑了笑:「確實不是來殺我的,不過,他暗中跟隨,大約是對我起了疑心。」

「那要不要殺了他?」陸越淡漠問到。

宋祁聞言卻是驚訝地看了陸越一眼:「你知道他是誰嗎?」

「誰?」陸越雖問了這麼一句,但顯然對他究竟是誰並不是很關心,反正是一個肯定打不過自己的人。

宋祁無奈嘆氣:「他是定遠侯府的二公子,你殺了他,咱們就別想活著出京了。」

「哦。」依然是十分淡漠的語氣,旁人心中不可一世的定遠侯府顯然沒有在陸越心中激起半分波瀾。

宋祁看他這副無所謂的模樣也是輕輕搖頭,知道他原是個殺手,心中所關心的唯有殺人,或是比武,旁得一概不放在心上,也懶得再與他多言,便擺了擺手回了自己的房間。

陸越目送宋祁回屋后,抱著手中的劍一躍上了屋頂,輕盈落在屋上,屋內的宋祁沒有聽到半點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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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河之君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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