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來請人的小丫頭看著一陣風一樣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四姑娘驚得瞪大了雙眼,默然看了許久才轉身繼續往前走,心中暗嘆四姑娘這跑路的功夫不虧是練出來的。
她剛往前沒走兩步便看到二夫人怒氣沖沖地帶著崔媽媽也走過來了,她連忙行禮道:『夫人,兩位公子回來了,老太太正讓我去請呢。』
李慕亭聞言也是一喜,算著日子也該是回來了,沒想到就是今日,一時高興,竟也忘了要打蔣曄的事,連忙帶著崔媽媽匆匆忙忙往安遠閣趕。
這邊蔣曄一路跑到了安遠閣,剛跑到屋門口就聽到裡面說話的聲音了,她大喜過望,掀開厚厚的門帘果然一眼瞧見在祖母下首坐著的兩個哥哥,看著自己這樣莽莽撞撞地跑進來,大哥哥似乎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對她溫和笑了笑:「曄兒?」大約是沒想到她竟來的這樣快,若是他沒記錯,老太太派去請人的小丫頭也不過才離開片刻而已。看到蔣曄愣愣地站在門口,蔣暉溫和地沖她招手:「快進來吧,一年不見,曄兒又長高了。」
蔣曄聞言進了屋,先規規矩矩給老太太行了禮便走到大哥哥身邊笑道:「不止長高了,武功也長進了呢,大哥哥待會兒可要跟我比試比試。」
蔣暉無奈地笑道:「叫二嬸娘知道你比武又要罰你。」
「呀。」蔣曄一驚,這才想起來,自己跑出來原是為了躲母親那一頓板子的,如今跑到了老太太這裡,也不知道母親回去會不會跟自己算賬。
她這一聲不算小,連老太太都聽見了,便笑著問她:『怎麼了?」
蔣曄不好意思說,蔣晨卻在下面接道:「祖母,定是她又做了什麼事叫母親生氣了,怕母親罰她呢。」
蔣曄這才回頭狠狠瞪他一眼,就他知道的最多。
蔣晨一看她瞪自己便更得意,這意味著他猜對了。
「哦,曄兒這幾日不是被關在屋子裡繡花嗎?又做了什麼惹你母親生氣?」老太太忍著笑意問到。
蔣曄實在不好意思說,正躊躇著,母親帶著崔媽媽和清韻進來了,蔣曄看到母親,本能地往蔣暉身後躲了躲。
老太太看到她的小動作忍不住笑了出來,看著李慕亭道:『看來是你又要罰她,這丫頭一見你進來嚇得往她大哥哥身後躲呢。」
李慕亭回頭看她一眼便轉過頭去給老太太行了禮道:「讓她在屋裡繡花,她不僅沒綉,還敢聯合丫頭騙我,不罰她是不行了。」
老太太聞言點點頭道:「不繡花倒沒什麼。」又看向蔣曄道:『只是不該騙你母親,你看看你將你母親氣得。」
蔣曄便躲在蔣暉身後乖乖低頭認錯:「我再也不敢了。」
老太太便看向李慕亭道:「曄兒也知道錯了,這次就先饒了她吧,她兩個哥哥剛回來,這丫頭盼了許久了,正高興著呢,先讓她高興幾天。」
有老太太發話,李慕亭便是再想立馬就揍她也只能攢著等下次一起了。
看著母親點了頭暫時放自己一馬,蔣曄鬆了口氣,總算不用擔心母親又要讓她禁足了。
解決完了蔣曄與李慕亭的內部矛盾,大伯母也帶著二姐姐過來了,大伯母一進門便叫了一聲:「暉兒。」
蔣曄便看到大哥哥連忙起身應道:「母親。」走過去扶著母親的胳膊走了進來,陪著大伯母給老太太行了禮又扶著她坐下。
蔣曄看了忍不住鄙視地看了蔣晨一眼,瞧瞧大哥哥,再想想方才母親進來時,只顧著看自己笑話的蔣晨,真是高下立判。
大約是蔣曄鄙視的眼神太過明顯,被蔣晨察覺了,他有些迷茫地回過頭來看著蔣曄,不懂自己怎麼忽然就被鄙視了。
待人都到齊了,老太太便問了他們一些邊關的事,雖說之前也有家書曾說過,但是總比不上面對面說的精彩,主要是大哥哥說,蔣晨在旁邊補充一些好玩的故事。
說起秋天的時候一小股戎族來犯,大哥哥親自帶兵上陣,不出十招便將對方將領砍下馬的英勇事迹,蔣曄忍不住拍手叫好。自然又被李慕亭瞪了一眼,她當這是說書呢,蔣曄被母親一瞪,乖乖收了手,坐在大哥哥身邊一副乖巧的模樣聽故事。
因為他們兩人配合的極好,邊境的戰事說得跟故事一樣精彩,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老太太便留大家在這裡用飯。
因今日蔣暉和蔣晨歸家,按蔣家的規矩,照例每人有一碗湯圓。
說來這也不知道是從哪一輩開始的規矩,蔣曄只知道從自己記事起,每年父親從邊疆回來,第一頓飯都有一道湯圓,大約是因為團圓不易,等不及元宵,一旦盼到親人歸家便要煮一碗湯圓。
今日這一道湯圓從來只有一種餡兒,外皮軟軟糯糯,裡面包著滿滿的芝麻花生餡兒,一口咬下去從嘴裡甜到心裡,蔣曄很喜歡吃,本來是特地為今日歸家的人準備的,倒是她吃的不亦樂乎。
老太太看她吃得高興,加上今日兩個孫子平安歸來,她心中實在高興,便也多吃了兩個,覺得今日的湯圓比往日吃的都要好吃。
吃過了飯,老太太倒是沒再留他們說話,大約是覺得蔣暉與蔣晨還要與他們的母親說說話,便催著他們離開。
蔣曄與大哥哥他們道了別,隨二哥一起回了思靜軒,今日二哥回家第一天,母親定有許多話要跟他說,至於為何叫自己也過去,蔣曄心中嘀咕,怕是母親要秋後算賬。
只是沒想到到了思靜軒,母親只顧著跟二哥說話,竟半點沒想起來要罰她,蔣曄心中一高興,竟也忘了這件事,津津有味地聽二哥講邊境之事。
二哥說父親大約要等到年底才能回來,今年兵餉送到的晚,父親要等到兵晌發下來再回來。
李慕亭便有些擔心:「今年怎麼這麼晚?」
蔣晨回到:「聽父親說,南邊鬧了災荒,朝廷稅收不上來,兵餉自然也發不下來。本來朝廷決定今年過年的兵餉暫且不發,是父親上書說士兵們在戰場拚命,連過年也不能回家,若是連兵餉也不發,恐引起不滿,朝廷才又派人送了兵餉來。」說到這裡蔣晨嘆了口氣道:『只是朝廷給的份額是不足的,所以父親還在想辦法。」
李慕亭聽了也嘆氣,蔣家世代武將,蔣家每一個做了主將的人都最愛惜士兵,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李慕亭心中也不忍。那些士兵沙場搏命,家中無人照顧,連過年這點銀子也不給,讓家中老幼如何過活呢。
李慕亭覺這些士兵和他們的家人實在可憐,便嘆氣道:「邊境一有戰亂,他們便要上戰場搏命,如今竟連點過年的銀子也發不下來。」
蔣晨聽后也有些難過,便說到:「我來時父親曾叮囑,請母親在京城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蔣家雖不便直接插手送銀子,但能幫一些是一些。」
蔣家世代帶兵,說起來深得皇上信重,但這也是因為蔣家向來恪守本分,從不越雷池一步。蔣家駐守邊境,不能不得民心,但是蔣家是臣,也不可太得民心,其中平衡,需得小心把握,蔣家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所以有些事便是心有餘,而力不能,即便是好事,也不見得是能做的。
李慕亭聞言輕輕嘆氣,管中窺豹,由此事便可看出蔣家表面風光,其實處處掣肘,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她想了一會兒才說到:『大相國寺每年都要施粥,咱們不便直接出面,往年卻也捐了香火錢,不如今年就多捐一些,請相國寺多施幾天粥。」蔣家出錢,但不能留名,這便是蔣家做事的難處。
這法子實在迂迴,便是多施幾日的粥,真正受益的又有多少人呢,只怕還有大半的人連一碗施捨的粥也喝不到。何況,邊境士兵自然並非全部來自京城,那些不在京城的家人自然是連這點好處也摸不著。
但是便是這樣一個法子,蔣晨也點頭道:「母親這法子很好。」他想了想又補充到:「母親不妨再找幾家一起做這件事,一來銀子多些,二來也免得蔣家太引人注目。」
並非這法子很好,也並非沒有更好的法子,但是有些事,做不得,這道理李慕亭懂,蔣晨也懂,連平日看起來什麼都不懂的蔣曄也心中有數。
她只是無奈,蔣家掌兵權,皇上雖信重,卻並不想皇上的兵變成蔣家的兵,更不願看到蔣家在百姓心中威望超過皇家,便是蔣家真的忠心耿耿,但要守住這份信任,就只能如此小心行事,可這些猜忌防備,不止無聊,最後苦的還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