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初夏的謝家十分安靜,主要是小孩子都被攆去族學上課了,家裡就只剩一群大人。
眾所周知,成熟的大人都學會自己找事情打發時間,不會一天到晚跑去打擾別人。
謝家長房本來有兩子一女,過繼了一個又嫁了一個,目前家中只剩下大兒子一家。
謝家大伯與他大兒子彷彿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瞧著都清正方直,現在兩個人都在京為官,倒不用特別去通知。
謝謹行時間算得巧,今日正好是休沐日,謝家大伯父子倆在家邊討論朝中局勢邊等謝謹行帶盛景意回來,大房的婆媳二人則湊在一起挑選適合的見面禮。
謝家三房皆是謝老夫人所處,不曾分家,平日里兄友弟恭不說,婆媳妯娌之間也極少起爭執。
有這樣好的夫家,婆媳二人哪會不清楚要怎麼對待二老萬般期待的孫女?
二房只謝謹行一個人,本來就怪孤單的,認回個妹妹好歹也有個伴。不管謝謹行和她處不處得來,養個姑娘也不費什麼事,只有腦子有毛病的人才會去為難對方。
誰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去挑事?她們這樣的人家,最講究的就是家和萬事興!
婆媳二人正挑揀著,三房太太林氏找過來了,三人便一起交流起見面禮送什麼好,最好又值錢又頂用的,而且別送重了,送東西,就該送別人用得上的!
「三叔回來了嗎?」商量完見面禮的事,謝大太太隨口問林氏。
「回來了,帶著一身泥回來的,我打發幾個小廝給他搓澡去了。」林氏是個北方人,對不洗澡這件事的容忍度還挺高的,不過今天見到闊別多時的丈夫時還是給驚了一下,差點懷疑他掉糞坑了。
謝家三叔也有官職在身,不過不怎麼管事,整天泡在田裡研究什麼占城稻改良。
占城稻是早些年朝廷從占婆那邊搞回來的,荒年時曾經在江南一帶推廣,謝家三叔老覺得它還可以再改良改良,所以掛了個閑置一天到晚泡田裡琢磨新稻種的事。
這一天到晚泡田裡,突然被喊回來可不就像在泥潭裡打了個滾嗎?
三個女人有商有量地備完禮,林氏又折返去給丈夫挑衣服。
她生了一對雙生子,這會兒都在國子監念書,只能請半天假,下午才回來。
不算旁支的話,謝家到她兒子這代就五個孩子,排行都是男女混著排,算起來人丁其實有點單薄,現在多了個女孩兒,林氏心裡還挺高興,她邊給丈夫整理衣襟邊說道:「沒想到二叔還有個孩子流落在外。」
謝三叔說道:「當年二哥和我們一起出門,別人永遠會先看到他,不知惹得多少小姑娘芳心暗許,他沒有風流債才不正常。」他說完才有些悵然,感慨道,「世事無常,誰會想到二哥會去得那麼早。」
到中午,去國子監念書的兩個小子回來了,外嫁的謝元娘也回來了,一家人都聚在謝家二老那兒等著謝謹行把人帶回來。
……
另一邊,盛景意一大早便起來了。
雖然為謝謹行的老年化審美憂愁了一會,盛景意還是挑了條不那麼隆重的石榴裙穿上,發現大小正合適,腰上收得很巧,襯得她本就纖細的腰身只堪盈盈一握。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其實很適合這種紅得鮮艷的顏色,在那艷紅衣衫的映襯下她這段時間養得白裡透紅的臉蛋顯得更為白/皙。
衣裙可以穿,那一套套完整的頭面卻是不能全部往頭上戴的,她從幾套首飾里分別挑了幾樣不起眼的小配飾點綴上去,最後才挑了件能凸顯少女天真的蝴蝶珠花綴在發間。
如此一來,也就沒有滿身大紅大金的尷尬了,反而多了幾分活潑俏麗,瞧著便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謝謹行早上看到盛景意梳妝打扮出來,眼前不由一亮,覺得自己給盛景意準備的衣裳首飾很不錯。
只可惜首飾看起來好像沒用上一整套,小姑娘只戴個一兩樣都這麼好看了,整套全戴上豈不是更亮眼?
等謝謹行掃見盛景意細細的腰,忽地想起從前有個小姑娘為了變瘦曾當眾餓暈,丟了老大的臉。當時他沒怎麼在意,現在看到盛景意腰這麼細,不由擔心她也為了這細腰餓壞自己。
謝謹行不負所望,語重心長地對盛景意諄諄教導:「往後得多吃些,別聽別人說什麼瘦點好,小姑娘就該多長點肉才有福相。」
小姑娘圓潤一點難道不可愛?
盛景意:「…………」
本以為這個哥哥有點可怕,現在看來說不準是個憨憨。
兄妹倆跟程懷直在船上用完午飯,臨京很快出現在眼前。
客船靠岸后程懷直向謝謹行道過謝,背著行囊與她們分別,徑直回太學報到去。
早前盛景意已經從其他人那裡得知臨京便是後世的杭州,她以前也到過杭州,只是沒好好逛過,只在酒店和指定場地轉悠了一圈,這次她是來認親的,同樣不好仔細逛。
她乖乖巧巧跟著謝謹行坐上馬車,連車簾都沒撩起來看,只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朝廷南遷幾十年,已經足夠讓本就繁華富庶的臨京更上一層樓,外面到處都是叫賣聲、交談聲,光用耳朵聽就曉得外頭有多熱鬧。
馬車駛到謝家門前,謝謹行先下地,伸出手扶盛景意下馬車。
府中奴僕早已得了信,邊開門相迎邊跑進去告知謝家二老,等盛景意兩人步入中庭時二老已經領著家中老小迎了出來。
盛景意原以為只是見見二老,不想才進門便碰到這陣仗,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稍稍落後於謝謹行。
盛景意一路上都戴著面紗,此時只露出一雙眼睛,可只看這麼一雙眼睛,二老已確定她確實是自家二兒子的血脈,那眉眼越看就越像!
瞧見盛景意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望過來,二老對望一眼,也停在原處,體貼地給盛景意緩衝的時間。
謝謹行見二老停下了,轉過頭看向落在後面的盛景意。這小孩不是事到臨頭怯場了吧?他笑著招呼道:「妹妹,這便是祖父祖母了。」
盛景意回過神來,邁步上前,軟聲喊人:「祖父,祖母。」
謝老夫人聽了這麼叫喚,哪裡還忍得住,上前抓住盛景意的手落下淚來:「外面日頭毒辣,你哥也不知道給你備個帷帽,男人辦事就是這麼不仔細。來,跟祖母進屋再認人。」
盛景意一聽就知道謝老夫人是保養行家了,再看謝老夫人今天衣服首飾簡單卻不失鄭重,為數不多的幾件首飾都搭配得恰到好處,明顯是有意在她面前收起通身富貴氣,免得她不敢親近。
盛景意跟著謝老夫人往裡走,口裡說道:「要不是哥哥提醒,我都不敢認您。您看起來這麼年輕,哪裡像當了祖母的人?」
對上長輩,盛景意嘴巴一向甜,還沒落座,她已經把謝老夫人精心挑選的衣裳首飾準確無誤地誇了一遍,弄得旁邊一臉威嚴的謝老爺子都忍不住豎著耳朵認真起來。
沒辦法,剛才他接收到謝老夫人聽誇間隙投過來的目光,那意思分明是「聽聽,聽聽,學學人家是怎麼誇的」。
到了屋裡就沒謝謹行什麼事了,謝老夫人親自教盛景意認人。
謝家人口不複雜,莫說盛景意記性好,便是記性一般,認一遍肯定也能記下。
接下來便是交換見面禮的時刻,因為是頭一次見面,還不太清楚盛景意的喜好,所以大房三房給準備的見面禮都很實用,無非是一疊銀票和一堆精緻首飾和名貴布料。
玉佩手鐲之類比較有象徵意義的見面禮她們都當場給了盛景意,其他的則直接叫人送去二老為她準備的院子里。
謝謹行早已在信中說過盛景意一時半會不會離開金陵,所以二老直接給盛景意準備了一套金陵的宅子,連帶轉給她東市幾家店鋪、城郊一處田莊和一處溫泉莊子。
盛景意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富弄懵了。
謝老夫人還拉著她的手說道:「都說手裡有錢,心裡不慌,女孩兒手裡就該多拿點私產,這樣才不容易被人騙。我聽你哥說,你準備在金陵那邊有要緊事要做,要是缺錢你就和我們說,就當我們投點錢進去,回頭你賺了再分給我們。」
謝大伯娘點頭應和:「對啊,我們平時手裡有閑錢也只是干放著,你若要用便跟我們說一聲,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
盛景意看了眼謝謹行,沒想到他提前把事情都寫信里了。
現在她被謝家人這樣熱情接納,卻根本沒想過要留下來,心裡不免有些慚愧。
這樣好的家人,是她從前不敢想的。
怪不得謝謹行這便宜哥哥說他自己是這個家的異類。
盛景意把自己準備的禮物也拿了出來。
時間有些匆忙,她沒能準備太多,給謝老夫人她們的是托林老闆趕做出來的五套定製版彩妝套裝,從化妝刷到口紅面脂都很齊備;給謝老爺子他們的則是她親手題畫的摺扇,她問過謝謹行家中有幾口人、各自有什麼偏好。
相比她收到的巨額禮物,她這些禮物顯得有點寒酸。
可送禮這事得量力而行。要知道她即使掏光千金樓的家底搜尋名貴禮物,送到謝老夫人她們面前可能依然拿不出手,倒不如送些別處沒有的聊表心意。
謝老夫人沒想到盛景意也準備了見面禮,心中越發憐愛這個從小流落在外的孫女。
聽說她小時候得了痴病,感知不了外面的一切,她母親才把她留在身邊親自帶著,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現在這孩子病好了,不願從母親身邊離開,她這個當祖母的即使再想把孫女養在眼前,也做不出讓她們母子分離的事。
要是這孩子聽說自己是謝家的孩子就拋棄母親回來享受榮華富貴,她還是會好好待她,為她尋個合適的好夫家。
可那樣的話,她不會像現在這樣喜愛和憐惜這個孩子。
這孩子病雖好了,卻仍有些「痴」。
這種「痴」正巧就是謝家人的特質。
比如當初她二兒子要孤身去救人,她哪怕痛不欲生,還是和丈夫一起照著二兒子的意思讓這個兒子「病逝」。
因為他們都清楚,謝家人一旦想做什麼事是誰都攔不住的。
真要強行把人攔下來,留下的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餘生他都會在痛苦中度過。
所以,他們只能支持孩子的選擇。
他們這孫女,不僅眉眼長得像她爹,骨子裡也是名副其實的謝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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