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外青山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區區一丹心
山中無歲月。
司空譚一次不理之後,洪南瀾也看得出點局勢,不敢再問。
唯一還好的是,她也知道一點這囚星塔的情況,所以看到徐長生一直未出,還是抱有一絲僥倖的。
至於薛南,那就更放心了。
有好處一直不出來,這態度,很老徐嘛。
沒有日升日落,只有滿天星星點點,和那整個山谷飛舞的蝴蝶。也不知過了多久。
這一日,薛南剛好雕完一個小玩意,輕輕吹去表面的木屑,心滿意足地將其收回了袖中,便聽見「砰」地一聲。
他抬頭望去,只見換了件青衫的瘦削少年正站在塔前的空地上,依舊背負一把長劍,左手腰間系著個硃紅色酒葫蘆,右邊腰間多了柄……狹刀,依舊面帶微笑。
薛南只一眼,便察覺到他有些不一樣。
但仔細看,又好像沒有。
那便沒有吧,少年撓了撓頭,大笑著跑了過去。
至於洪南瀾,則是看了他一眼,又立馬抬頭看去。但好像收到一陣傳音,表情驚愕,彷彿有些難以置信。
而那大瑞有名的大神仙司空譚,則是全程一言不發,默默吐納,也不知是因為尷尬還是無心搭理。
看著久為見面的老友,薛南剛想開口,卻被徐長生傳音打斷:「先走,出去說。」
薛南有些不懂,但相信老徐就對了。
於是徐長生右手摁住刀柄轉身,而後笑著朝洪南瀾拱了拱手,道:「洪姑娘,幸不辱命。」
洪南瀾立馬反應過來,幾次張了張嘴,卻也不知該如何道謝,最後又收到一陣傳音,連忙從芥子物中取出先前的那面令牌,遞了過去,微笑道:「此行,謝過徐道友了,先前行為……也多有得罪,這東西就當留個紀念吧。」
徐長生半信半疑地接過,看了一眼,便將其收回了芥子物,而後拱手道:「此行已了,就此告辭,江湖路遠,來日再見。」
而後招過薛南,兩人幾個閃身便離開了山谷,就在兩人出去的那一刻。
整座山谷微微震動,而後化為一粒芥子,消失不見。
……
看著朝陽破雲,四周霜殺百草。薛南回頭看了看那消失不見的山谷,納悶道:「老徐,我怎麼感覺跟做了場夢一樣?」
徐長生扯了扯嘴角,摁住刀柄,「其實差不多的,你就當做了場夢吧。」
「話說,現在都啥時候了,窩在那山谷裡頭,也沒個白天黑夜的,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薛南愈發納悶。
徐長生笑了笑,「山谷裡頭過了半年,外頭應該是過了一個月了。」
「這是……光陰大陣?流速還是六倍?」薛南驚訝道。
徐長生點了點頭。
「我的親娘啊,早知道就好好觀摩一下,學個一招半式的,也夠我吃上一輩子了啊。老徐啊,你可真他娘的不厚道。」薛南懊悔不已。
徐長生歪著腦袋瞥了他一眼,意思很明顯,就你?一天天的,不吹牛會死啊。
薛南瞬間明了,冷「哼」一聲,雙手抱胸,昂然道:「老徐啊,你這修鍊也得勤勉一點啊。你看老哥我,三天打魚,五天曬網的,也都到了入玄期了,唉,其實老哥也很為難。」
說著薛南在這河灘上走了幾步,又轉頭看著徐長生,惋惜道:「從今以後,只能我架雲,你走路了。老徐,你要知道,其實我也很傷心的。」
徐長生微笑,右手摁著刀柄,一言不發。
薛南突然咽了咽口水,不知怎地,咋感覺老徐這傢伙,好像變化真的很大……就像,體內藏著一頭蠻荒巨獸?
薛南使勁晃了晃腦袋,不至於不至於,這咋可能呢?肯定是自己的錯覺。
想著,徐長生卻已摁著刀柄,朝著北邊走去。背對著薛南,招了招手,「南啊,走了走了,再不走,過年都走不出大瑞了。」
薛南對著他的背影豎起根中指,而後手掐法訣,架雲而起。
徐長生走到洛水邊緣,也不停,直接踏水而行。直到薛南架雲到了他頭頂之時,一腳踏水,身形激射而起,眨眼便落到了薛南邊緣,一手摟住他的脖子,大笑道:「南啊,這大半年都過去了,你好像還是沒點變化啊。這入玄,修的跟紙糊的一樣。」
……
在那曾經小世界的遺址,現在的南風縣,其中的年輕一輩裡頭的,除了那獨自遠遊的徐長生。
還有另一位一直「躲藏」在家中的少年,不出門,是因為沒有習慣於那指指點點。再說,雖然李家在這小鎮內也是頗有權勢,但那只是過去。
現在看來,李家在這新建的南風縣城內,真不算什麼大家族,更別論什麼堵住悠悠之口。因而那位曾經的南風鎮李府大少爺,現在的南風縣小少爺,實在沒那個臉面出門。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靠著家裡,而這位李小少爺也沒別的開銷,整日在家中買醉翻書。
想了大半年,他也沒想通,為何就自己沒有那修行天賦。就連以往那些個跟在自己後面搖尾巴的那幾個小弟,如今都已上了仙門,只有自己,依舊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刨食。
想到這,李寒冬又覺得嘴巴有些乾澀,應該拿點酒水來潤潤嗓子了。
「小丫,小丫!」
李寒冬拍著桌子朝門外喊道。
可沒人理,原本一直在門外侯著的小丫竟然偷偷地溜走了,李寒冬愈發憤怒,這小奴婢,真的是反了天了。
想著李寒冬放下書籍站起,門卻從外頭打開。
開門的不是小丫,是一個俊郎的白面男子,加之一襲白衣,顯得頗為詭異。
李寒冬往後退了幾步,直到扶住椅子才站定,結巴道:「你,你是誰……來……來我家……做什麼!」
說著他自己都有些沒底氣,但還是強行提著那口心氣。
來者開口,聲音冰冷,「李寒冬?」
李寒冬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不敢說話。
「想修鍊嗎?」這位曾經的靈虛山祖師堂嫡傳繼續問道。
聽到這曾經夢寐以求的問話,李寒冬反而猶豫了。是因為等的時間太久了,開始那段時間,他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有人能走到他面前,給他問上一句。為此他甚至放下臉面,整日在外拋頭露面。在這小鎮裡頭如那找生意的女子一般,四處張望,只希望有人能看上自己。
然而並沒有,一個也沒有。
逛了十來天,唯一的收穫便是那幾籮筐的閑言碎語。
後來,在那位來到小鎮定居的仙人面前丟盡了臉面之後,他才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整日在家。
可沒想到離那場變故都已經許久,還有人找上門來。只是這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兒八經的神仙。
「魔修,知道嗎?不知道也沒關係,你只要知道拜入我門下,就是那人人喊打的存在。當然,你要是有本事,也可以隨意打殺別人,一切隨你心意。」
看著這個猶豫不定的少年,鄭璉寧一路走來,難得有開口的心思,便解釋道。
魔修?
聽了那麼多說書,看了那麼多遊記的李寒冬怎麼不知道。只是到底還是想成為那白衣袂袂,仗劍天涯的正派修士。
可現在有的選嗎?
李寒冬踮起腳尖,朝門外看了看。每當他有問題,下不定主意時,他都會習慣性地找找那位脾氣不太好的老爹。
「快些選,我可沒那麼多心思陪你在這耗著。」鄭璉寧幽幽道。
李寒冬咽了咽口水,腦子裡卻轉個不停,好像忽地想到了什麼。聽說那個孫橋好像是被什麼墨雲舫的門派招了去,走的那天可是有一艘天大的樓船停在小鎮上頭,好不氣派。
萬一到時候他回來了,看到自己還在這小鎮裡頭討生活。不!到時候人家可能都不願意低頭看自己一眼!
李寒冬擰著拳頭,呼吸都有些粗重。
鄭璉寧忽地笑道:「李寒冬,你知道為什麼小鎮別的人都那麼有天賦,甚至連那梁米、徐長生都有天賦,就你一個人沒有嗎?」
為什麼?
李寒冬也想知道啊!自己沒日沒夜的翻書,就是想知道那麼一點,為什麼小鎮的年輕一輩都那麼有天賦,就自己一個人沒有!
修道不行,煉體不行!
到底為什麼!
忽地,李寒冬抬起頭,神色平靜道:「我跟你修鍊。」
停了一會又道:「前提是你得幫我殺個人……是個修士。」
鄭璉寧笑了,不錯不錯,還沒入門就跟自己這個師父講起條件來了。
不過,這也算條件嗎?
不就是殺個人嘛。
沒來由的,鄭璉寧又想起了剛剛那個被自己踩死的螞蟻,心情一陣舒暢。
要怪就怪你那野種吧,要不是他和那個巫維虎斷了自己的大好前途,自己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自己不敢找那巫維虎報仇,那野種又跑的沒影,所以只能從她身上找點利息了。
總之,事情的源頭也就是在她身上,要是她一開始就賣那鐮刀給自己?事情會變得那麼複雜嘛?
所以啊……有些人就是這麼找死。
鄭璉寧笑了笑,開口道:「想殺誰?」
看著這表情怪異的「仙人」,自己未來的師父,李寒冬咽了咽口水,道:「是剛搬來小鎮那趙府的家主。」
鄭璉寧閉眼放出靈識,略一感受,不屑道:「區區一丹心,小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