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外青山 第一百九十八章 道人見老道
在極西南處,一個不知名的小城。
一個頭戴五嶽冠的中年道人戴著一個身穿破爛道袍的少年道童,窩縮在一個布滿灰塵的閣樓上。
「師父,你就不能搞得乾淨一點嗎?」
少年看了看四周的蛛網塵土,有些嫌棄。
中年道人瞥了瞥少年衣衫,沒有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少年眼睛一瞪,剛想起身。中年道人卻「噓」了一聲,透過那破敗窗戶往外頭一指。
少年立馬跟著看去。
只見外頭街道上是路過一隊送葬的隊伍,男男女女哭號一片,為首的是兩個身穿嶄新道袍,神色肅穆的做法道人。
腳踩罡步,一邊念叨著經文,身旁各有一道童揮灑著紙錢。
所過之處,人群紛紛避讓。
一切平常。
但梁米知道,這不靠譜的師父絕對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他能把自己帶來這裡,必定有深意。
於是這出身小鎮的小米蟲便瞪大了雙眼,使勁地瞧著。
但依舊看不出異常。
一旁的中年道人嘆了口氣,好像有些失望,但也沒說什麼。
欲是如此,梁米卻欲慌。只能惦著腳尖,撐著窗檯,使勁往外看去。
這說明啥,說明自己沒有達到他的預期,這道人他娘的又要對自己出手了!
要不是自己打不贏他,梁米真的想跟他好好理論理論,好讓他知道一下自己的道理,而不是每次都聽他的道理。
「看出來了沒?」
小米蟲使勁點頭。
道人卻一手提起他的衣領往外一甩,少年撞破了窗戶,落到了那送葬隊伍之中,好落不落剛好落在了那烏木棺材之上,砸落了棺材,驚地人群四散。
梁米心中一驚,顧不得整理頭上的不知名的道冠,輕輕一點棺材,身形飄起,一腳點在了白旗之上,金雞獨立。
忽地,棺材板被由內而外一掌拍開,木板四裂!
一隻白皙的右手輕輕搭在了木板之上。
道人剛想開口指點一下,好不至於讓自己這關門弟子死的太慘。
卻忽地感應到什麼,眉頭一皺,神遊萬里又萬里,再到那無盡海上一袖破開乾坤,在那兩座大陸之間強行打開一條寬敞大道,道人一躍而入。
無盡海中的一個海島之上,一位站在樓閣之上的高大的青衫男子忽地抬頭看著天幕,看著那驚天異象。
身旁一位綠衣侍女看著男子的異常舉動,輕聲問道:「公子,可是有客人來了?」
青衫男子搖搖頭,「紅袖呢?叫她回來研磨。」
說著男子轉身走向書房,綠衣侍女眼神大亮。
天幕星河之中,一位邋遢男子躺在一顆河中巨石之上,看著遠方星星點點,身旁放著一把奇形長刀。
忽地,邋遢男子好像感應到什麼,微微仰起,扭轉身子看著那片無盡光幕。
看了片刻,也沒看出個什麼變化。男子又伸手掐了掐,但只是一瞬,男子便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又躺了回去。
但沒躺多久,男子卻愈發覺得心神焦躁,而後伸手抓住那柄唐刀,翻身而起。
一步踏在星河之上,一手拔出唐刀,刀光無盡,刀開萬里星河。
在那星河對岸,驚起幾個高大人影,金光璀璨,破口大罵不已。
這都什麼鳥人,來了這星河之後,就沒安生過一天,最可怕的是之前竟然沒聽過這號人!
……
定北關外。
空地之中。
跪地少年旁,突兀地出現了一名中年道人,身穿樸素道袍,頭髮稀疏頂著一頂五嶽冠。
中年道人先是看了看南邊城頭,微微皺眉,輕聲道:「過分了。」
剎那間。
光陰長河如同被那中流砥柱截住,不得不繞道而行。天地之間再次回歸寂靜。
一直盯著那少年的柳木也只是依稀看見那少年旁邊出現了一位身形,便再無知覺。
城頭之上。
邊關將主何暮蒼倒是好些,能看見那少年邊上多出來了位道人,身形不高,微微有些佝僂,但當他想去看那人臉時,卻被一團迷霧遮擋。
再然後,一動不動,如酣睡。
站立城頭的山羊鬍老道冷笑道:「師叔好大的本事。」
說著揉了揉小道童的腦袋,小道童渾濁的眼神才逐漸恢復清明。
談笑沒去搭理那一直與自己不對付的師侄。
轉而微微低頭,半蹲在少年身邊,摸了摸少年的腦袋,輕聲道:「這次不怪你,是我惹下的禍患,我自會幫你解決了。」
少年顫顫巍巍地抬起頭,只剩兩行血淚。
「談笑,他死了。」
少年伸手指著那棵依舊在風中飄舞的楊柳。
談笑點了點頭,而後伸手往後一拉,一位早已離開大瑞邊關數千里的清瘦老者卻忽然不動,抬頭看著虛空。
背後突然出現一隻手掌,提起他的衣領,倒飛而去。
這位上三境歸真期的大修士,就如同孩童般,被那大手提住,絲毫不敢有所反抗。
只是瞬息,那位大修士便重新回到了自己出發的地方,破開重重禁制落到了那柳木身前。
柳木也蘇醒過來,看著這宗門長老,先是驚訝,而後狂喜,但卻始終開不了口。
柳木扭頭看了看那少年,與他身旁那身影。再看向眼前的王碑帖,卻發現他已閉目,表情平淡,身上氤氳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死氣?
柳木有些難以置信。
定北關內人群熙熙攘攘,卻如同紙上畫卷般,毫無一絲生息。
山羊鬍老道回頭看了看,笑著捋了捋鬍鬚,而後伸出鷹爪般的右手,一握。
人群只是稍有動作,便再次回歸平靜。
老道苦笑著搖了搖頭,而後提著道童的右手一步踏出,身形出現在了那棵楊柳邊上,與那中年道人只有幾步之遙。
「沒想到師叔竟然在這少年身上下注這麼大,原先我還以為要打死這少年師叔才捨得現身呢。」
說著老道靠在楊柳之上,笑著伸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少年。
瞧著他的動作,徐長生立馬強撐著身子起身,不再跪拜。
也好像明白了什麼,好像這一切都是這老道在幕後操縱,自己與暗澗塢,都不過是他的棋子罷了,而他的最終目的,好像還是為了引出談笑?
少年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
談笑也沒隱藏什麼,雙手籠袖,搖頭道:「談不上下注,只是打賭輸了,不得已庇護一二。」
老道有些失笑,好像從沒想到自己這師叔和別人打賭還會輸,於是老道探著腦袋問道:「是學宮裡那讀書人還是那寺廟裡的老和尚?」
談笑笑了笑,答非所問,「原本你今天是要死的,但我看在你我同門的份上,還是不忍心看到師兄白髮人送白髮人。」
老道縮回身子,靠在楊柳上,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樣。
但那小道童卻好像聽到了什麼好聽的話,跳起來使勁拍了拍老道的手臂,驚呼道:「爺爺,爺爺,你看那人咋說的,他說今天要打死你啊。這還能忍?爺爺,畜生都忍了。」
老道一手摁住他的腦袋,將其撥正,看著對面那道人,認真道:「這人可是我師叔,你想想你該叫他什麼?」
小道童眼神滴溜溜轉,忽地往前一躍,空中一個跪拜落地,跪倒在談笑面前,欣喜道:「徒兒小可拜見師父,小可總算遇到師父了。之前都是那老道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才被迫叫他爺爺的。就他那模樣,我哪願意哦,對了師父,叫你師父多見外,要不我叫你爹吧,好不好?」
談笑笑著看向那老道:「這就是你待在這大瑞的理由?」
老道點了點頭,「找了他好久了。」
談笑難得正色,雙手籠袖在這小天地內走了走,開口道:「玄幽啊,這是你的大道,我也不攔你,只是你確定你能管的了他?別到時候搞出來了爛攤子,還得師兄來給你擦屁股,你也一把年紀了,相信你也拉不下來這個臉。」
老道羞澀地撓了撓頭,「師叔教訓的事,我這就好好管教管教他。」
說著伸手往後一拉,直接將那跪在地面的道童拉回了腳邊,而後一腳踩在他頭顱之上。
道童腦袋如西瓜般破碎。
老道又撓了撓頭,如同個孩子般笑了笑,「還是比較好管的,實在不聽話了,打一頓就好了。」
談笑點點頭,又問道:「準備讓他也走你這條路?」
老道搖頭道:「不適合,他有更適合自己的路,我把他找來,也是因為我們人界沒有人試過……我準備試試,指不定能成。」
「難。」
「那你們這樣拿人命去填就不難了?辦法總會有的,只是我們沒發現罷了,而且也沒有太多時間給我們去試錯了。不然你們那群人也不至於到處下注不是?連那好地方都被你們拆了。」
談笑久久未能言語,最後還是點點頭,好像在贊同他說的話,又好像是在贊同自己所想。
「好了,別演了,起來吧。」
說完那小道童雙手一撐,竟是將自己的腦袋從地底拔了出來,起身笑嘻嘻道:「爹爹好眼光,小可藏得這麼深都被你發現了!」
談笑也沒理,也不生氣,而後看向老道,正色道:「閑聊完了,是不是該聊聊正事了?」
話語落畢,王碑帖率先驚醒,一手撈起柳木,閃身到了那花語婆婆身旁,一手提起他的衣領,身形幾個閃爍便到了極遠處的一座山巔,遙遙看著此處。
至於那何必之,沒管。
好歹也是位歸真境,哪怕境界不在了,眼光還是在的。
所以以那簡陋術法鳩佔鵲巢的行為,他還是看得出來的,只是不敢招惹罷了。
何暮蒼也是醒悟,揮手間開啟了護城陣法,庇護住了這鎮北邊關,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開啟了總是心安些。
邊關兩側的山脈之上,兩座金身法相無聲消散,化為山水氣運穩住了大瑞山河。
大瑞國都琥陽城內。
一襲白衣的風不聞跟對面議事的高官道了聲歉,身形消散。
轉眼間,琥陽城上空便有一道流光朝著北面一閃而逝,一路之上山水神靈加持,轉眼即到京州邊境。
而後這位一直風度翩翩的白衣卿相竟是不顧自身修為,強行撕裂了大道禁制,直指北境定北關。
一直靠在楊柳之上的老道也是站直了身子,一手提起道童扔回城頭,認真道:「理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