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外青山 第一百九十七章 老徐啊
薛南擅長戰鬥嗎?
在徐長生看來,是不擅長的。在他眼中,薛南一直是那種靠著一手神乎其技的木雕手藝行走江湖的人。
但此刻的兩人又何嘗不明白,擅長與否,重要嗎?
不管那一男一女是不是分神,就算是倆普通的丹心,也不是他們能抗衡的。
別人多修鍊幾十年,痴長那幾境修為也不是白混的。
菁英看著那兩個還想抵抗的少年,冷笑道:「負隅頑抗,兩隻泥鰍還想蹦躂不成?必之你先養傷,讓我來便是。」
說著女子一扭腰,一股渾然天成的魅惑之意氤氳開來,朝對面兩人勾了勾手指,「來。」
徐長生左手微微摩挲著福祿,右手摁住刀柄,低喝道:「上!」
說完身形一閃而逝,在原地空留漫天黃沙,再一次出現已是在那女子身前,反手握住狹刀,面色平靜。
橫斬!
女子近在咫尺,嫵媚一笑,身形化為一陣粉紅煙霧消散。
長刀落空。
少年也不意外,借著狹刀的慣性橫移而走。
黃沙之中一柄薄如蟬翼的短刃裂風而去,在風沙之中忽閃忽現。
忽地地上少年手訣一變,短刃一分為二,劃過一道弧線倒飛而去。
兩把短刃空中相接,恰好再次斬出一絲粉紅煙霧。
「小弟弟,只會這樣可不行哦。」
半空之中再次出現那女子菁英的身影,只見她赤足踩在一張粉紅布匹之上,一身粉紅紗裙飄搖,極其誘人。
兩名少年絲毫不為所動,徐長生也悄然退回薛南身邊,站定。
而薛南左右肩頭之上則是各自浮著柄短刃,刀芒凜人。
至於那劍修則是全程站立一旁,雙手抱胸,好似在溝通自己的飛劍,全然不顧場中戰鬥。
看著空中那女子,少年兩人也在交流著。
「分神?」
「九成。」
說著薛南瞥了眼徐長生背著的長劍,沒說話,但徐長生卻是明白了所指。
一步踏出,悄然點頭,而後身形拔地而起。
少年右手握刀,左手握緊拳頭,拳意沸騰。
菁英既不擔憂,也不出手,只是掩嘴輕笑幾聲,而後踩著那塊粉紅的布匹朝著天幕更高處掠去。
彷彿與徐長生在嬉戲,在調笑這少年武夫。
到底是武夫,還不是那七層的御風境武夫,只是躍上一層,徐長生便止不住自身墜勢,越來越慢。
徐長生也不急,耳邊忽地響起道聲音,「老徐,踩穩了!」
一抹雪白光影破空而至,懸停在他腳下。
徐長生一腳踩上,身形再次衝天而起。
一身拳意愈發沸騰,左手之上更是宛如實質。
「喲,小弟弟跳的還挺高,那就再來試試。」
說著女子再次往上飛上一程,直接到了這方陣法的天幕穹頂處,居高臨下,女子好似擔憂什麼,摁了摁裙擺,改站姿為跪坐。
徐長生面無表情,耳邊只剩呼嘯風聲。
就在他身形再次變緩時,薛南強忍著自身難耐,額頭上不斷冒著豆大的汗珠。
不說這馭物之術本就不是他所擅長,更何況將自己用來雕刻用的本命法寶給別人當做踏腳石。
還是被一位底子打的無比深厚的武夫當做踏腳石。
真以為徐長生那看似輕飄飄的一腳好受?
那一腳可是結結實實地踩在了他的竅穴之上。
但撐不住又能如何。
「老徐,踩穩了!」
薛南暴喝一聲,強行將自己的本命法寶送到了他腳下。
徐長生面無表情一腳踩上,一股巨力襲來直接將其送上天幕。
而那柄雪白刻刀則是變得黯淡無光,朝著地面落去。薛南強行將其收回竅穴處溫養,便再也忍耐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臉色慘如金紙。
徐長生則是借之一躍與那女子等高,雙手高舉鎮山,猛地斬出一道巨大刀芒。
菁英退也不退,笑著伸出白皙右手,皓腕翻轉取出一把雪白紙傘。而後倒提撐開,護住己身。
刀芒斬在紙傘之上,如刀切豆腐,直接將那紙傘斬裂。
女子一手捂嘴,一手直接握住那刀芒,委屈道:「小弟弟好生兇狠,竟然拿這麼大的一把刀來砍姐姐,也不看看姐姐這小身板能不能接受得了。」
說著右手用力一捏,巨大刀芒震散。
徐長生似乎早有準備,反手收刀入鞘,身形前傾,於天幕之上拉開一個久未出手的拳架。
開門見山!
恍惚間,菁英好似看到一座蒼茫山嶽橫亘身前,令其仰止。她趕緊晃了晃腦袋,才將那股感覺驅散開去。
可那少年卻是已欺身上前,渾身血氣沸騰不斷,高舉的右手之上拳意不斷疊加。
見此情形,女子好像真的有點生氣。
直接伸出左手,握住徐長生的右拳,秀眉微蹙,冷哼一聲,而後將其往下一摁。
徐長生眼神之中滿是驚駭,好似從未想過自己與她之間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大的宛如天塹,自己積蓄已久的拳意在她面前竟然如此不堪。
少年接下一招之後,身形便已更快的速度往下墜去。
不過眨眼間,便砸入地下黃沙之中,一聲震響,激起大片塵土,也在地上留下一個大坑。
少年躺在坑底,渾身浴血,只有眼神微動。
到底只是個尚未換血的半步三境武夫,豈是那在分神境都浸淫已久的菁英的對手。
至於先前的,無非是女子心性使然,在與他們玩笑罷了。
而這玩笑結束了,三人之間的戰鬥自然也就結束了。
女子飄然而落,白皙赤足踩在了何必之身旁,連那奔向徐長生身旁的薛南都不再管。
大坑之中,薛南一掠而至其身旁,眼神慌張,趕緊取出一株血葯遞在了他嘴邊。
徐長生一張嘴,鮮血便從嘴角流出,強忍著疼痛咬了一口,艱難道:「南啊,我儘力了。」
薛南不斷點頭,只是把血葯喂在他嘴邊,讓他好多咬一口。
城頭。
山羊鬍老道摸了摸鬍鬚,低頭笑道:「乖兒子,這戲好不好看呀?」
小道童瞥了瞥嘴,「可好看,爺爺演的戲可好看了!一個大人在打兩個小孩子,也不害臊!」
最後一句話完全是咬牙切齒說的,也不知是不是意有所指。
山羊鬍老道也不生氣,又看了看那渾身血流不止的邊關將主,頷首道:「其實還是不太行,不如師父給你添把火看看?」
道童瞳孔微張,好像對此極其感興趣,用力地點了點頭。
老道捋須而笑,「那你就看好了。」
場中何必之忽地張開雙眼,皺眉看著一旁少女模樣的菁英,冷聲道:「你靠我這麼近做什麼?」
說完右掌猛地往後一拍,打在她的小腹之上。
菁英身形往後暴飛而去,臉色慘白,眼神之中滿是難以置信,根本沒有想到何必之會對她出手。不管如何,何必之都不會對她出手啊。
不說沒有現在這層關係,哪怕是以先前的關係來看,何必之都不應該對她出手啊。
但何必之卻偏偏出手了,不但出手,還極其狠辣!
只這一掌,便險些將其廢掉!
五臟盡毀,一股猛烈的劍氣還不斷在她體內肆虐,將那些護體靈氣攪碎。
不止是她,連一直觀戰準備掠陣的花語婆婆與柳木兩人都沒想到這一出,朝夕相處的何必之竟然在這緊要關頭對自己的身邊人下手,這誰能想得到?
不等花語婆婆開口,柳木便身形消散,對著場中掠去。
徐長生兩人顯然也在意到了場中動靜,難掩驚喜,不再演戲!
只見徐長生身形直直站起,就在站穩的那一刻,右手之上出現了一把桃木古劍。
少年渾身滴血,左手食指中指併攏作劍指狀,神色冷靜。
薛南則是身子微微後仰,雙手之中各自捏住了大把符籙。
徐長生身體微曲,左手劍指輕輕搭在降妖劍身之上,緩緩劃過。
所過之處,暴起陣陣金光,更有一道道劍氣從那金光之中掠出,不斷吞噬著他持劍手上的血肉。
劍身只開了小截,右手之上便可見血骨。
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女子身形,徐長生緊要牙關,左手猛地劃過劍身。
一道驚天劍意衝天而起,破開層層陣法禁制,衝天而起,在這大瑞北境邊關以北撐開一道雲開氣象。
定北關之內,無數人看著這天大動靜,遲疑片刻紛紛朝著北門掠去。
大道機緣就在眼前,豈有放過之理。
徐長生右手也是瞬間化為白骨,白骨之上依稀可見星光點點。
少年表情猙獰,身形一躍而起。
掠至與那女子等高,而後一腳踹出,踢中後頸,將其橫飛的身形托起。女子渾然未覺,好像依舊未能從那「背叛」之中醒悟過來。
少年緊緊握著那震顫不已的劍身,以渾身血氣牽扯住那磅礴劍氣。
而後對著那女子後背猛地斬下。
柳木姍姍來遲,卻恰好看見菁英的身形在那驚天劍氣之中化為料峭白骨。
但那劍氣卻好似並未就此斷絕,依舊如長龍般朝遠方肆虐而去。
柳木來不及顧及其他,身形倒飛而至,寬大衣袖飄搖,直接將那股磅礴劍氣收入袖中。
長袖稀爛。
柳木死死盯著那閉目養神,好似渾然未覺的何必之,眼神之中滿是怨恨。
強行將目光看向那依舊手持長劍拄地,一動不動的少年,柳木再也無法忍耐心中怒火,白髮倒豎而起,手捏法訣,右腳猛地踏地。
薛南好像發現了什麼,眼神驚訝,身形一閃而逝,將那拄劍少年往後撞飛而去。
可他的身形卻留在了原地。
平地生青柳,以他體為軀,破土而出。
身形依舊在倒飛的徐長生強行睜大著雙目,好似有些不敢相信。
黃沙之中,生出了一顆茂盛青柳,柳條飄舞不斷,而那軀幹,分明是一個跪著的人形。
一個剛剛還活蹦亂跳,給自己喂血葯的人。
那人跪在地面,依舊保持著那往前沖的姿勢,表情驚駭,栩栩如生,眼神之中卻有一絲安心。
好像在說著什麼。
哪怕不用聽見,徐長生也能知道他會說些什麼。
如果他還能說話,他必會大笑,「老徐,我厲不厲害?」
他必會開心,甚至還會倒豎著大拇指指著自己,「老徐啊,別總覺得只有你能為別人死。別人就不能為你死了。別總是在老子面前講義氣,做大哥的告訴你,這天底下,就我薛南,最講義氣了!」
「老徐,你可是我的好兄弟,咱倆誰死都一樣,那就是我吧,誰讓我還是大哥呢?你還要行走江湖呢,怎麼能連大瑞都走不出去。」
「老徐啊,你也別太傷心不是,以後行走江湖的時候啊,記得多喝幾口酒,多看幾個妞。別害羞,就當是為大哥看的了,記得要挑那腰細屁股大的看。」
但徐長生更知道。
他和自己一樣,想著能走出黃粱郡,走出大瑞,去外面看看。
他還有著自己的大秘密,連自己都還沒能告訴,一直藏在心底。
他也有著自己的大好前途,怎麼能死在這了,怎麼可以啊。
他不能死啊,可有誰不能死?
徐長生拄著長劍,跪在沙地上,淚流不止。
就在身前幾步,柳樹長青,柔柔的柳條被風沙吹拂,輕輕搭在他肩頭。
頭上一根雪白頭髮無聲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