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尾聲一
寒風卷積著烏雲,吹起驚人的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
一聲聲悶雷在天空當中炸響,那些海燕和海鷗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裡,不知道是被天空當中的炸雷給嚇得躲藏了起來,還是因為海岸山那密集的槍聲給驚嚇到了。
一連陰沉了很多天的天空,終於憋不住了,開始淋淋漓漓的下起了下雨,雨點不大,卻十分的密集,從萬米的高空高速的墜落,砸落在蔚藍的汪洋大海當中,和被寒風吹起的海浪融為一體,砸向了那醜陋不堪的礁石上,最後,跌入大海。
雨點砸落在礁石上,打濕了這片土地,雨點砸落在海岸上的那群人當中,打濕了他們的衣服和身體。
雨越下越大,海浪越來越洶湧,風聲越來越凜冽,而在這片不大的海岸上,激烈的槍聲早已經停止。
槍聲雖然停止了,但是,那刺耳的警笛聲,和救護車的鳴叫聲,還在此起彼伏的響起,似乎,是在彈奏一起隱約的交響曲,而在這些聲音當中,還夾雜著人的哀嚎聲、咒罵聲、哭泣聲,只是,這些話語才剛剛脫口而出,就被寒風吹散在了這片天地當中。
海岸上,礁石上,公路上,來了很多穿著制服的警察,還有很多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在這片看起來很大,其實並不大的地方,來回的穿梭著,忙碌著。
沙灘上的沙子被鮮血染紅了,隨著大雨的來臨和海浪的衝擊,這些血跡早已經被融入大海,逐漸變淡,直到最後消失不見,原本是灰褐色的礁石上,此刻也沾滿了斑斑血跡,在冰冷的礁石上躺著無數具屍體,這些人,有剛才攻擊許琅的那些人,也有穿著制服的警察,在他們的身邊,無疑都有已經打光子彈的槍支,還有滿地的彈殼。
有的人早已經死了,而有的人還在生與死之間,苦苦的掙扎著,哀嚎、喊叫、咒罵、哭泣的聲音此起彼伏,當然,大多數人還是活著的,比如許琅,比如那個被他死死抱在懷裡的那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劉思雅,比如那個和許琅長得一模一樣的許埌。
許琅頹然的坐在冰冷而潮濕的礁石上,在他的身邊,有無數的彈坑和彈頭,當然,更多的還是猩紅而刺眼的鮮血,和那一具早已經變涼的屍體,那是上官菁的屍體。
許琅和許埌相隔不到百米,而在這百米的距離里至少躺著不下七八個人的屍體,其中,距離許琅最近的是一個女人,女人的胸口有一大灘血跡,血跡透過早已經被雨水打濕的衣服滲透了出來,女人的身體還在顫抖和痙攣,她還沒有死,此刻,有幾名醫護人員趕到了女人的身邊,給她做了緊急搶救的工作之後,就把女人抬上了擔架,然後,被抬上了停在不遠處的救護車。
「嘭。」
隨著一聲悶響,救護車的車門被關上,然後,就響起了刺耳的鳴笛,救護車快速的離開了現場,女人被送走了,不知道是否還能活下來,而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跟隨著許埌一起回到S市的舒悅。
寧嫣然臉色蒼白,陰沉著一張臉,邁步走到許琅的身邊,她先是擔憂的看了看許琅,然後瞥了一眼許琅懷裡的那個小女孩劉思雅,視線落在了那具已經涼透的上官菁的屍體身上,她眼神黯淡,晦暗不明,最後,她把視線投向了許琅,聲音有些顫抖和沙啞的問道:「你沒事吧?」
許琅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既沒有高興之色,也沒有悲痛之色,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他都沒有看到一般,他的眼神是那麼的灰暗和冰冷,早已不見之前的那種深邃和睿智。
許琅的衣服被鮮血浸濕了,在雨水的沖刷下,沿著衣服的紋路緩緩的滴落在冰冷的礁石上,許琅的臉上和頭髮上都是濕-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在聽到寧嫣然的問話之後,許琅緩緩地抬起頭,眼神冰冷的看著寧嫣然,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鐘,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個小時,許琅終於開口了,他的語氣十分的平緩和平淡。
「為什麼你們遲到了十分鐘?」
「我們在趕到這裡的路上,遇到了他們,雙方發生了交火,所以來晚了,對不起。」
「來晚了?對不起?呵呵......」
許琅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不在去看寧嫣然,而是轉過頭看著那個腹部中彈的上官菁的屍體一眼,然後,緩緩低下頭,看著懷裡那個已經不算是小女孩,而是一個小姑娘的劉思雅,他的眼中浮現出深深地憤怒。
劉思雅一雙胳膊,死死的勒住許琅的脖子,她趴在許琅的懷裡,而牙齒卻死死的咬著許琅的肩膀。
劉思洋的身體在劇烈的顫抖著,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嚇得,但是,她咬住許琅肩膀的牙齒卻沒有絲毫的顫抖,而在她的眼神,只有深深的憎恨,除此之外,沒有其它任何的情緒。
許琅的脖子被劉思雅勒的已經發紅髮紫了,許琅伸出手想要把小姑娘的手拿下去,只是,許琅的手才碰到劉思雅的手臂,她就下意識的又了勒緊了許琅的脖子,只是,她那雙纖細的胳膊,在劇烈的顫抖著。
許琅沒有強行去掰女孩的胳膊,其實,只要許琅稍微的用點力,就可以掰開的,畢竟,劉思雅現在所有的力氣都在她的牙齒上,但是,許琅沒有這麼做,他放下手,拍了拍小女孩顫抖的後背,輕聲的說道:「鬆開吧。」
聽到許琅的聲音,寧嫣然此刻才注意到,許琅的衣服上雖然沾滿了血跡,但是,這些看起來都是上官菁的,而不是許琅本人,但是,在許琅的肩膀的位置,一大片鮮紅的血跡還在不停的流著,沿著劉思雅的嘴唇滑落下來。
劉思雅沒有松嘴,她還是死死的咬著許琅的肩膀,而且愈發的用力起來。
許琅等了一會兒,見劉思雅沒有松嘴的意思,許琅就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雙手撐著光滑的礁石,掙扎著要站起來,寧嫣然看到這一幕之後,連忙走到許琅身邊,想要伸出手去攙扶許琅,卻聽到許琅說道:「走開。」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聽在寧嫣然的耳邊,落在她的心間,卻猶如泰山壓頂一般的沉重,讓她有種窒息的感覺,她伸出去的手,就那麼懸在半空中。
在寧嫣然愣神的時候,許琅已經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隨著他的站立,劉思雅也被迫跟著他一起站了起來,兩個人站在一起,劉思雅就像是袋熊一般掛在許琅的身上。
許琅站直身體之後,緩緩地轉過身,看著那些還在現場忙碌的警察,眼神有些恍惚,有些茫然,有些迷離,不知道是雨水流進了眼中,還是寒冷吹起了沙子,許琅的眼睛眯起了一條縫,兩行清淚順著他的臉頰滴落下來,最後在下巴彙集成了一個水滴,滴落在劉思雅蒼白的臉頰上。
寧嫣然已經回過神來,她走到許琅身邊說道:「出現在這裡的歹徒,大部分都被擊斃了,少數沒有被擊斃的,也受了重傷,現在送到了醫院裡。」
許琅默不作聲,只是看著現場那被雨水慢慢沖淡的血跡。
「孫耀文中了兩槍,已經被送到了醫院,活下來的希望可能性不大。」
在聽到孫耀文這個名字的時候,許琅的眼睛再次眯了眯,但是,他還是沒有說什麼。
「我們犧牲了很多人,除了特警和武警之外,還有郭軍和何良平,胡安筠和朱鬚眉也受了重傷,現在被送到了醫院。」寧嫣然繼續說道。
「李磊呢?」
過了良久,許琅終於開口說話了。
聽到許琅這麼問,寧嫣然的眼神十分的複雜,有憤怒,有疑惑,有不解,更多的還是無奈,她低下頭,聲音非常的小,「李磊是『常師爺』的人,他叛變了,郭軍和何良平就是他開槍打死的,他已經被擊斃了。」
「李磊是『常師爺』的人?」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許琅猛地轉過頭,眼睛死死的盯著寧嫣然。
寧嫣然沒敢抬起頭和許琅對視,她重重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許琅的眼神在寧嫣然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緩緩的開口問道:「那你為什麼還活著?」
寧嫣然猛地抬起頭,眼神複雜的看著許琅,但是,在許琅那沒有絲毫情感的眼神注視下,她又緩緩地低下頭,沒有解釋什麼,好看的貝齒緊緊咬著纖薄的嘴唇,一絲鮮血瞬間染紅了她那慘白的嘴唇。
許琅對此熟視無睹,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寧嫣然,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過頭,不在去看寧嫣然,而是朝著馬路那邊走去,朝著那個男人走去,他知道,他在等他,而許琅何嘗不是在等他呢?
許琅半抱著劉思雅朝許埌走去,走的十分的緩慢和費力,畢竟,他身上還掛著一個劉思雅呢。
不到百米的路程,許琅足足走了五分鐘,才走到許埌的面前。
許琅坐在一塊凸起的礁石下面,背靠著礁石,他的臉色十分的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在他的身上,有很多血跡,不知道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此刻,他的一隻手就放在腹部,而那裡是鮮血做多的地方。
在警察趕到現場,槍聲停止之後,許埌就一直坐在這裡,看著許琅所在的方向,當他看到許琅一步步朝著自己走近,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許埌的臉上擠出了一個非常難看的笑容。
「你來了。」許埌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我來了。」
許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許琅之後,在確定許琅沒有受到重傷,這才鬆了一口氣,眼神深處的那抹擔憂,這才慢慢的消失。
「你受傷了?」
許琅居高臨下的看著許埌,眼睛瞥向了許埌用手摁住的腹部,那裡,還有鮮血滲出。
許埌順著許琅的眼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笑了笑,可能是他的動作太大,牽扯到了傷口,許埌的臉頰微微的顫抖了幾下,他連忙收住笑容,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去醫院?」許琅皺著眉頭問道。
「只是被子彈擦破了點皮,沒什麼大礙,死不了。」許埌輕描淡寫的說道。
許琅看著許埌,許埌也看著許琅,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許琅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聽到許琅這麼問,許埌沉默了一會兒,低頭想了想,然後又抬起頭看著許琅說道:「我是誰?我是你哥啊。」
許琅皺了皺眉頭,眯了眯眼睛,隨即,他緊皺的眉頭緩緩的舒展,繼續問道:「你是警察?」
許埌點了點頭。
「你也是『常師爺』的人?」
許埌再次點了點頭。
「那你到底是警方的人,還是『常師爺』的人?」
「重要嗎?」許埌看著許琅,似笑非笑的問道。
「不重要嗎?」許琅剛剛舒展的眉頭,再一次緊皺起來,他死死的盯著許埌的眼睛說道。
許埌和許琅對視了幾秒鐘,他轉移視線,看向遠處的大海,然後嘆了口氣,說道:「有煙嗎?」
許琅在口袋裡摸了摸,掏出已經被身體壓扁的煙盒,從裡面抽出兩根歪歪扭扭的香煙,把兩根香煙叼在嘴裡,拿出打火機點燃之後,把其中一根遞給許埌。
許埌從許琅的手裡接過香煙,叼在嘴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吐出一口濃郁的煙霧,他那緊繃的臉頰,在吸了一口香煙之後,有所舒緩,他一邊抽煙,一邊看著大海。
劉思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緊咬著許琅肩膀的嘴唇,她勒住許琅脖子的手,也放了下來,改成緊緊地抱著許琅的腰了。
許琅緩緩地蹲下身,坐在許埌的對面,一邊抽煙,一邊看著許埌。
「我的命運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早已經註定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國家的人,還是他們的人,時間太久了,我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相同的問題,每次都沒有答案,以前,我很在乎,很想知道答案,現在......」
許埌搖搖頭,說道:「已經不重要了。」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許琅緊盯著許埌的眼睛問道。
許埌微微轉過頭,瞥了許琅一眼,就繼續看向大海,有些無奈的說道:「是她非要跟著我一起回來的,我試圖勸過她,可惜失敗了。」
「那你就讓她來了這裡?你還說你是我哥,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弟弟的女人犯險,死在你面前,你配做我哥嗎?」許琅突然提高嗓音吼道。
似乎是早就預料到許琅會這個樣子,許埌微微搖搖頭,他臉上浮現出無奈的表情,然後緩緩地說道:「你和她真的很像,脾氣秉性,說話的口氣都一樣。」
「許埌......」許琅吼道。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尊重她的選擇,而且......」
許埌轉過頭,看著許琅,緩緩地說道:「不管是你也好,是我也罷,還是許淵、葉振海、孫耀文,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們能做的事情其實並不多,有些事情是早就註定的,就像今天這個局面一樣。」
「可是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許琅還是看著許埌質問道。
許埌搖搖頭,說道:「她本來和這件事沒有關係,但是,她父親舒安國和這件事有關係,而你也和這件事有關係,她是你的女人,所以,她就和這件事有了關係。」
許琅沉默了很久,咬牙切齒的說道:「如果她死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許埌深深地看了一眼許琅,無言的笑了笑,沒有說什麼,眼中沒有絲毫的愧疚。
一根香煙燃盡,許埌把煙蒂隨手丟到了地上,他看著雙眼布滿血絲的許琅說道:「你家對面的601房間,有我留給國家的東西,也有留給你的東西,希望你能儘快找到它,把它交給國家。」
許琅看著臉色逐漸紅潤的許埌,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產生,他連忙問道:「你怎麼了?到底傷到了哪裡?」
許琅說著,就要去看許埌的傷口,但是,被許埌擺擺手,阻攔了許琅的動作。
他看著面前這個只比他晚出生幾分鐘的弟弟,眼神十分的溫柔,笑容十分的和煦,他看著許琅,說道:「國家交給我的任務,我完成了,但是,這件事遠遠還沒有結束,『常師爺』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簡單,我沒辦法再為國家做什麼了,以後關於『常師爺』的事情,就交給你去做了,我相信你會比我,比父親做的要好,因為,你是許家人,是我許埌的弟弟,親弟弟。」
聽到許埌的話語,許琅一下子就知道許埌到底怎麼了,他連忙起身,撲到許埌的面前,去檢查許埌的傷口,當他解開許埌身上的衣服的時候,這才發現,許埌的身上一共有三個傷口,其中兩個傷口都在腹部,還有一個在胸口,那是子彈打出來的痕迹。
「哥,我們去醫院,馬上就去,醫生,醫生......」
聽到許琅喊出哥這個稱呼的時候,許埌終於釋懷的笑了。
「哎,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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