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 手撫上她的臉

消息傳到翠寧宮的時候，衛昭正在喝燕窩粥。因為鳳隱的離開，她消沉了幾日。後來才慢慢的好起來。她答應了鳳隱要好好的過下去。

她的身邊還有念兒，還有笑兒。

她握著笑兒的手，兩人相互給予對方力量。身邊總會有人來，也會有人走。這便是人生。

她得知雲鶴的消息，那手中的碗便脫落掉在了地上。

笑兒正抱著念兒在一邊。

那清脆的響聲把笑兒嚇了一跳，念兒也因為受驚突然就哭了起來。

那哭聲叫衛昭回過神來，可她沒有立刻去抱念兒，而是和跟前的人再次核實了雲鶴的事情。

念兒還在哭。

衛昭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整個人震驚不已。她盯著地板，盯著那些碎片許久都沒說花。

笑兒極少見她這麼失態，可又沒有上前詢問，忙著哄念兒。她左右看了，先讓人過來把碎片清理了。然後又想找乳娘將念兒抱下去。突然聽衛昭道，「把念兒抱過來吧。」

笑兒愣了一下，忙將念兒抱了過去。

念兒到了衛昭的懷中，很快便不哭了。

可衛昭還是有些沒法接受她聽到的消息。

雲鶴他，為什麼打過來了？

收復了北齊的失地，不是應該立刻在北齊稱帝，然後確保百姓們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嗎？

可是為什麼還是打過來了？

雲鶴過來的路線與姜牧回來的路線不是一條線。姜牧那邊被風雪擋住，一下子回不來。可雲鶴不一樣。他的人已經殺紅了眼，加上這場仗，晉國幾乎把全部的兵力都調集在一起對付姜玉庭了。所以說，雲鶴一路過來，根本遇不到太多阻礙。

多少天呢？

多少天，他就能到達京都城外了？

京都城或許對他而言已經不堪一擊了吧？

衛昭一下子明白了鳳隱的話。

這紛爭的世道，從來不是她一個女人說了算的。他們要爭天下，要殺人，這是誰也阻擋不了的。

雲鶴他看中的從來都不只是北齊的失地。他要將晉國也囊括在內。

衛昭想起他的眸子，才明白他眼中的野心。

她還在思慮雲鶴的事情，念兒睜著一雙大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母親看。

「長公主殿下？」笑兒也看著衛昭母子，沒有注意到姜舒來了。她慌忙行了禮。

衛昭因為笑兒的這一聲回過神來。

她抱著念兒起身。

「坐下吧。」姜舒示意她坐下，然後自己也坐了下來。

她的神色變得柔和了許多，這些天她的折磨一點也不比衛昭少。她斂了身上的光芒，將自己完全變成了一個姐姐。一個要面對弟弟離開的姐姐。

「本該來看看你的，知道姑姑她走了，你一定也很傷心。只我實在是沒那個氣力了。乾清宮，昭陽殿兩頭跑，忙的感覺時間都不夠用。虎頭最近也不是很黏我了，倒是懂事，天天跟著阿澈也很乖。估計是知道他的母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衛昭本也是需要安慰的。可衛昭知道，姜舒來，是不會給她安慰的。

衛昭道，「皇姐也別太悲觀了，或許七哥還有救。」

姜舒搖頭道，「沒用了。他現在這副樣子我看得出來，撐不了幾天了。疼的死去活來，頭上全是汗，牙齒都要咬碎了。我和小芙幾次握著他的手，被他直接將手都掐破了。可我和小芙不疼，我們知道，他更疼。」

姜舒聲音哽咽。

衛昭鼻子酸澀。

「太醫院的人儘力了。他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了，只願他少些痛苦。也不知道他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這一輩子，老天要這麼折磨他。他這短短二十幾年，可曾有一日是真正的痛快過的？」

姜舒看向衛昭，道，「所以我想通了。前些日子，我生你的氣，不叫你去看他。可他這些日子躺著，也不說話，吃的也不多。我知道他不開心。可他也不怪我。他總是喜歡把所有的難過都自己往肚子里咽。他既然快要走了，既然從沒有開心過幾回。我想，我這個姐姐，現在唯一能做的，是讓他順心一些。讓他見一見此刻，他很想見的人。所以，去看看他吧。小九。」

衛昭心中吃驚。

能讓姜舒放下那些，願意讓她去看姜安，是多麼的不容易。

她一直很想去看一看姜安。姜舒既然這麼說了，她自然不會拒絕。

她當下把孩子給了笑兒，自己去了披風就準備出門。

姜舒也起身與她一道。

翠寧宮和乾清宮離的很近。可也就是這短短的一段路，她卻一直見不到姜安。

衛昭終究忍不住問道，「雲鶴攻打晉國，依照兵部的推斷，多少日便可到京都城下？」

姜舒語氣十分平靜，道，「消息傳來的時候，北齊的部隊已經破城好幾處。也就十來日吧，他們就能到京都城下。我們那些城裡面的守軍，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京都城，或許也要亡了。」

衛昭道，「京都城是天子腳下，守軍應該不少吧？」

姜舒道，「不過是螳臂當車，能撐幾日？有人提議投降，既然註定要敗，就不要連累上那麼多無辜的性命。」

「皇叔呢？他們什麼時候能到？」衛昭驚訝於自己能問出這個問題。

雲鶴是北齊人啊。

她也是北齊人啊。

可是為什麼在她內心深處，是不願意看到雲鶴打過來呢？

姜舒搖頭，嘆了口氣，「雪太大了。皇叔他們一下子根本趕不過來，而且受盡寒凍趕過來時，估計也是潰不成軍。與一路殺過來的雲鶴他們根本沒法比。」

衛昭停下了腳步。

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姜舒轉頭看她，道，「不要關心這些了。關心了也解決不了。進去看看小七吧。陪他說說話。」

衛昭抬眼，發現已經到乾清宮門口了。

衛昭和姜舒一同去了內殿。姜舒在門口停下腳步，然後吩咐小良子，「你去叫皇后出來一會兒，永和殿下要進去看一看皇上。」

小良子道，「皇後娘娘方才被人抬著到隔壁屋子歇息了。」

姜舒忙問，「怎麼回事？」

小良子道，「憂思過度，加上吃的東西少了些。太醫來瞧過了，說是不礙事。多休息，多吃點東西便好了。」

姜舒道，「她哪裡吃得下？罷了……」姜舒轉而看向衛昭道，「你自己進去瞧瞧小七，我去看看小芙去。」

衛昭點頭。

待姜舒從她身側走了。

小良子替衛昭推開門，她這才提了裙裾踏了進去。

昏黃的光從窗戶外投射進來，照在他床前的帳幔上，變得幽深。衛昭慢慢走過去，姜安已經形容枯槁，她險些沒認出來。

姜安先前就很清瘦，可現在看起來，卻像是皮包骨頭似的，眼窩深陷的有些嚇人。

「七哥……」她站在床前，輕輕喚了一聲。

姜安本來閉著的雙眼緩慢的睜開，那眼睛在看到衛昭的那一刻，逐漸有了光。

「小九……」姜安看向她，努力的微笑了一下。

「七哥……」衛昭拖了張椅子在他跟前坐下，道，「七哥感覺好點了嗎？」

姜安搖搖頭，「我沒事。」

「七哥別多想，會好起來。皇后她很擔心你，皇姐也很擔心你。我，也很擔心你。」

「陪我說說話。」

衛昭點點頭，「我過來就是來陪七哥說話的。」

「念兒呢？」

「在笑兒那裡呢。太煩了，我不想帶過來。」

「孩子太小，離不了人。」

衛昭笑道，「是的呢。我過來找七哥，便趁機消停一下。念兒長得很快，改日我抱過來叫七哥看看。」

「好。」

衛昭又道，「姑姑走了。」

姜安擰了眉。

衛昭道，「人老了，總會離開我們的。皇祖母前些日子也走了。都會這樣的。七哥，我現在已經不那麼傷心了。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走的，不是么？」

姜安咬了咬嘴唇，道，「他們沒人告訴我。」

「那是皇姐他們怕你擔心。你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子。」

「你還好嗎？」

衛昭笑笑，道，「別告訴別人。我偷偷哭過了。不能叫別人看到，大家都希望我堅強。人死了，總會難以接受的。好在有念兒分了我的心，慢慢的也就好起來了。我便想著，他們不過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也許過得比現在還要好。而且這分離是暫時的，我們總會相遇的。」

姜安看了看她，道，「小九，你真的長大了。反倒是我，一直無法面對許多事情。你比我坦然許多。」

衛昭俏皮的一笑，將臉湊過來，「七哥，我是不是裝的還挺像？連你都騙過去了？七哥你原先就是在我跟前一直這麼老成的。」

姜安不自覺的一笑。

衛昭看著他道，「七哥，你終於笑了。」

衛昭剛要直起身子，一隻冰涼的手撫上了她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