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殺人者，人恆殺之

經脈在其內的熾熱真氣和體外的冰冷之水的碰撞下劇痛無比，但這疼痛只是一瞬，不過幾個呼吸之後，經脈之內本來熾熱如火的真氣，便變得清冷一片。非但如此，本來在經脈中穿行得極為迅速的真氣，一下子慢成了緩和的溪流。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天覺得自己在這水中，一下子變得自在了很多。

睜開眼，本來應該無法視物的水域里，楚天能清楚地看見，一條苗條的身影飛快地游到自己的身前。

利川姬此刻上半身赤裸，下身化作了一條貼滿了青灰色鱗片的魚尾，臉上蒙面的白紗也不知去向，露出一張美麗但是慘白無比的臉。

「不愧是天魔百變，竟然能瞬間從心君轉向玄冥。」利川姬繞著楚天遊了一圈，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楚天的心裡響起，和先前的沙啞低沉判若兩人。

在水裡與在地上是完全不一樣的，至少此刻楚天覺得自己完全無從施力，他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離水面有多遠，因為四面八方都是一樣帶著微光。

「早在之前見到你，我就發現你很不對勁了。」利川姬將死人樣的臉貼近楚天的臉，那雙眼睛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直直地看進楚天的眼中，似乎想看見人心最深處的秘密，「你和這新出現的玄門洞天，實在是擁有很深的聯繫，所以才能在瞬息間脫離我的控制。之後的那次攻擊，也是你的手筆吧！」

四肢百骸無一處有力，周圍的水也凝滯如同乳膠，要不是真氣變化，楚天甚至懷疑自己現在已經被水給憋死了。

不過當務之急，是立刻離開這裡。利川姬作為傀儡門的底蘊之一，掌控權自然是在門主興風雨的手裡。所幸，利川姬雖然厲害，堪稱興風雨的分身之一，但是到底不能如本體一樣施展天人相御的法門，不然此刻楚天已經為人所制，將自己那些秘密吐得一乾二淨。

只是，興風雨到這裡只是時間問題，考慮到他的修為速度，也就是幾分鐘不到。

仔細感應，靈界和他的聯繫斷斷續續，就像是信號不好的手機一樣，而要帶著自己的肉身穿到靈界中，目前看來還有相當大的難度。

實在不行就舍了自己的身體，等老子精神回到靈界，苟他個幾年，等靈界成長到一定範圍，就讓傀儡門都化成焦土！

楚天心裡一狠，暗下決定。事實上，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算是一種比較光明的出路。作為獲得《天人御鬼經》前幾重功法的人，他知道被煉成傀儡堪稱這世界上最可怕結局之一，比魂飛魄散還要可怕得多。

被傀儡門煉成傀儡的人，他的神魂是不會被抽出身體的，而是會陷入無邊無際的折磨中，直到成為對主人最微小的念頭也如臂使指的傀儡意識，這樣煉成的傀儡，才會充滿靈性，宛如活物，而不是冷冰冰的武器和工具。

更殘忍的是，這種轉化幾乎是無法逆轉的。因為轉化成為傀儡意識的過程太過可怕和痛苦，就算是主人被殺掉，傀儡也會拼盡一切地為主人報仇，甚至是獻出一切，成為主人復活的後手。

要是讓楚天成為傀儡，他還不如捨棄肉身，至少還能當個名副其實的「洞天之主」。

至於自殺的方法，天魔神變經上面有太多了，其中最為有名的天魔解體大法，就是魔道修士走到絕境時的選擇之一。一瞬間將自己的真氣、法力、血脈，總之除了精神核心之外的一切，都在剎那間爆發出來，形成了超越一個大境界的殺傷。

這決定一下，下丹田中的魔種立刻便顫抖起來，攪得其周圍的真氣都顫抖不休。這種震顫急劇傳染性，順著經脈，每一處真氣都隨之震顫起來。然後，楚天自己的身體也跟著微微顫抖起來，在幽黑的水域中盪起一層層波動。

利川姬立刻便發現了異常，分外不解：「天魔解體大法？你尚未入道，怎麼能施展這樣的手段？難道，你竟然是天魔道的真傳弟子，在身體內被人種下了一粒魔種？」

作為傀儡門主的興風雨，對於同樣被逐出這片大地的魔道可不陌生。魔道上的法門他也知之甚詳，天魔解體大法他自然知道，但那是修成了陰神的人才有的能力，也是這個修為的人才有施展這個法門的價值。畢竟天魔解體大法是為了行九死一生之事，不是真的為了自殺。沒有陰神，魂魄散亂無依，根本不能在現世中存活。早知如此，利川姬一定會徹底封住楚天的周身經脈和丹田，但就是這一念之差，就有了現在的局面。

「看不出來，你還對玄門如此忠心，竟然心甘情願地赴死。」利川姬冰冷慘白的臉上露出個頗為興味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如果本體在這裡，只要一個眼神和念頭，就能徹底掌控楚天的身體，這尚未完全發動的天魔解體大法自然也能停下來，可是利川姬雖然也法力高強，但是對於這方面，卻沒有這樣的絕對掌控手段。既如此，那便徹底殺滅其精神肉身，以防對方逃出翻盤的萬一。

「轟」，激蕩的水流裹挾著渾身都隱隱出現血絲的楚天破出水面，在空中凝結成一個巨大的水球。水球之內的水流高速旋轉，就要從外而內地將楚天攪成肉醬。

「鏗！」

偏偏這時，一聲悠揚的劍鳴聲從天而降，在其悠長的聲韻中，一道雪亮的光線從最上方極速墜落，所過之處，一切的一切，都被直接剖為兩半。劍光迅疾無比地刺入水球，繞著楚天轉了一圈，將其崩散，隨即劍光一展，如星河倒懸一樣對著利川姬削去。

澎湃的水面倒卷而起，重重阻隔在劍光之前，卻在劍光還未到臨之際，便被鋒銳之極的劍氣破開，絲毫不能留礙。

利川姬的身形暴退，卻快不過迅疾的劍光，在楚天腳踏到地面的同時，劍光便已經刺到了利川姬的額前，皮開肉綻，有深藍色的血液流滿臉頰。

就在這人身魚尾的傀儡就要被一劍穿顱的時候，一隻手忽然從橫里伸出來，就像是從無可知之地探出，以一種妙到毫巔的動作，伸出食指和中指輕輕一夾，便將迅疾若雷火的劍光夾在了兩指之間。隨後其輕輕一抖，劍光破碎，現出洛一執劍前刺的身影。

那隻手連著的人也像是從水下浮現出來一樣，由虛幻到縹緲地出現在利川姬的身旁，正是興風雨。

下一刻，本來被劍光斬得四散的水流轟然聚集，朝著洛一拍下，興風雨手指不動，死死釘在原地，力圖將手中之劍多鎖住片刻。

一股巨大的風從另一側刮來，一個穿著一條短褲，肌肉虯結的男人自下而上地躍上天空，左手握拳，對著洛一猛然打了過來。

「小心！」楚天提醒的話還未出口，黃天力士的拳頭就已經打在了洛一的身上，將其擊飛了出去，撞在了另一側拍下的水流之上。

利川姬雙手結成法印，死死地向內壓，水流以極為可怕的速度向內收縮，擠壓著被水捲入的洛一。興風雨隨意地將手中的劍扔到一邊，身形變幻，出現在了水流的另一邊，和黃天力士、利川姬一起，將興風雨牢牢地圍在了最中央。

這時候，根本沒人分給楚天半點注意力。什麼玄門洞天，什麼千機人偶，興風雨沒有半點興趣，他現在最想做的，便是將這位被譽為千年難見的劍道種子宰了。魔都玄門失去了這位殺傷力強大的分部部長，又靠近大海，想必會出現巨大的漏洞，到時候便大有可為。

雙手一拉，猛然甩出，十根透明的絲線從興風雨指端射進水中，纏住了洛一的四肢頭顱和軀幹，使勁一拉，將他的身體拉得胸腹凸起。利川姬法印微顫，將攔在他胸前的水撤開，黃天力士猛然一震，一拳對著其暴露出來的心腹要害處打去。

這一番配合堪稱完美無比，雖然有三人同時進攻，但畢竟是一個意識控制，所以時機拿捏得十分精確，沒有半點錯漏。

楚天早在發現黃天力士出現的時候，便試圖將這天台上的所有人都拉進靈界里，卻發現其都如海中的礁石，分毫不動。他們一不是純粹的靈體，二來修為高絕，又不像是最開始那樣毫無防範，所以楚天一時間只覺得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玄門分部長陷入群毆。

這個時候，就算通過靈界求援，也已經是來不及了。

「嘭」，黃天力士打出去的拳頭撞在了一隻展開的手掌里，就像是陷入棉花的鐵鎚，勁力四散，形成一陣小範圍的暴風。

火龍道人穿著一襲有些舊的青色道袍，一隻手將黃天力士的拳頭牢牢抓住。在他身後，困住洛一的水流已經被撞碎。而洛一本人則是反過來，抓住捆住自己的十根絲線。絲線本來根根透明，極難肉眼看見，但是現在卻顯現出淡青的色彩，其上鋒銳之氣流淌，由洛一向著興風雨倒灌。

興風雨面沉如水，只是剎那，局面就翻轉如此之快，要死的人從洛一變成了他自己！只是他卻想不明白一件事情……。

火龍道人一把抓住黃天力士的脖子，使勁往下按的同時，抬起自己膝蓋，讓後者的腦袋狠狠地磕在上面。

「你一定在想，這老牛鼻子怎麼敢在鬼月離開玄都觀，」老道士將黃天力士揪起，一掌拍在其胸腔之上，立刻便是清晰的骨折聲響起：「本來是有點風險，但是畢竟中元節已經過了，冒點風險便能打死你的話，還是值得的。」

興風雨心中掠過悔意，卻不是對於洛一的出手，而是沒有將那個滿是秘密的玄門小子擒住，以至於此刻陷入這樣的境地。

因為在火龍道人出現的時候，楚天便進了靈界里，此刻正懸在靈界虛空中，看著現世中的景象。不得不說，像素極為模糊，簡直和打了一層馬賽克有的一比。

現在，他全力鼓動著靈界的力量，阻止著興風雨進入靈界，利用地利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