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我……想帶著藍陌回南境。」陌曦玥垂頭望著緊閉雙眸不醒滿臉血漬的藍陌。

陌鈺盺沒有說話。

「他的家人在那。我想只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吧。」陌曦玥淺淺的說著。

「你一口一個只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你可曾想過你的家人在永聖，我是你的父親，你所謂的家又在何方？」陌鈺盺滿臉哀愁。

陌曦玥沉默不語。

「唉……去吧。」陌鈺盺深吸一口氣終是妥協。

「莫要隨意動用能力了，你的處境在哪裡都不安全。」陌鈺盺格外的擔憂。

「嗯。」陌曦玥淡淡的說著。

長長的一段路彷彿走了一個世紀。

「我派些人，明暗裡的護著你，永聖也有事，我先回去了。」

陌鈺盺連帶著不放心的看了陌曦玥一眼後走出馬車，換馬離去。

時不時回頭滿臉擔憂，直至大雪覆蓋了離去的馬蹄腳印。

陌曦玥心中複雜難言。

掀開窗帘，只見熟悉的城門映入眼帘。眼淚忍不住在眼眶打轉。

為了她，陌鈺盺特地繞了一段離永聖長遠的距離先將她送到南境。

年關前後各國城門都是嚴守勘查。

馬車沒到門口就被喊停。

陌曦玥覺得有點難辦，三軍令沒了，以前出去南境的牌，全都被休掉的時候給丟了。

「何人！」一聲渾厚不失威嚴的聲音質問道。

陌曦玥一喜，這聲音不陌生。

「嗨，李大哥。」陌曦玥掀開窗帘喜出望外。

李健汰一愣，定睛細看，將陌曦玥的臉自定義的加了一個胎記。

「御王妃！」自然的脫口而出有點意外。

「不不不！我早被休了。叫我盈袖姑娘就可以了。」陌曦玥笑著說。

「怎的了無音信之後現在忽然出現。」李建汰命人將路障挪開打開城門。

陌曦玥感激著。

「這不，闖蕩江湖失利了，先回家躲躲。」陌曦玥呵呵笑著。

李建汰搖頭無語。

「你啊！快回去吧，這段時間不太平。」

「怎麼回事？」陌曦玥忍不住打聽起來。

「據說豐國鬼魅橫行，周邊村莊屍橫遍野，真是造孽，年關都不得團圓安生，你看我們這該調的都調出來守著，生怕南境出個意外。」

「還有鬼魅這樣的事？」

「嗯吶，不親眼看見還不信。」李建汰似乎想到什麼般，后怕的打了個冷顫。

「怎麼了？」陌曦玥忍不住的探出頭，似乎忘了躺在那車裡快要奄奄一息的人了。

「你可還記得你讓我們去採的金礦？」

李建汰頓頓又說。

「起先沒什麼，越到後面，居然挖開一個山洞，百十人啊，整個剝皮下來將一個山洞沾的嚴嚴實實，一張張面孔活靈活現就像沒有死一樣。人骨做床椅，頭顱做點燈啊，好在那時候皇上召回，我等急急收手。」

李建汰說起來就頭皮發麻。

「那金礦呢？」

「哪還有人去，跟著去的回來之後都嚇病了好幾人了，我自個人也是渾渾噩噩的緩了好一陣。後來被豐國佔了，這不後來就出事了。想來咱們也是與閻王打過照面的人了。」李建汰心有餘悸的擺擺頭。

「王妃……不，姑娘，趕緊回家去吧。天都快黑了。」

「好，李大哥，你也小心點。」

陌曦玥招呼完就進城了。

「聖公主……」

「閉嘴，在這裡你要喊我盈袖姑娘。」陌曦玥掀開帘子糾正到。

馬車上的人微微一愣，想了想。

「盈袖小姐，這南境皇城，我不熟悉……」望著那張剛毅的臉上帶著滿臉的茫然，陌曦玥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為難人了。

「我給你指路吧……」

雖然夜色未到，此時的街道戶戶房門緊閉，往日熟悉吵鬧的街頭早已空攤厚雪。

房門內傳來團聚吵鬧的聲音，天色未暗，明燈四起，在這安靜只聽踏雪的街頭填上了一層暖意。

「雪痕，我跟你沒完。」

「有本事，你來呀。哼……」

「你給我站住。」

「就不。」

「奶奶……哥哥欺負我。」惡人先告狀，惹的又是一陣爭吵。

藍羽微連綿的笑聲未停過。

那車停在門口，偏門敞開著，雪痕，靖仇，在院子里追趕著吵鬧，藍羽微披著襖子坐在火爐邊笑看著。

婢女們張羅著晚飯，侍從們清掃著落進長廊里的厚雪。

術有清被百里君臨拉扯著出來，術有道搬著長長的板子從旁出來，斜眼瞧著門外的馬車，招呼著眾人過來。

陌曦玥瞧了瞧藍陌漸漸平穩的氣息，整理好臉上的情緒將帘子掀起。

一群人未走到，卻笑顏綻放。

「盈袖姑娘。」術有道拍著手就奔了出來。

藍羽微亦是小跑著走來。

瞧了瞧陌曦玥，往裡一瞧，臉色一變。

雖然藍陌退出了御王府，可是藍陌之前住的院子絲毫未動的保留著。

術有清在裡面為藍陌治療著。陌曦玥在旁邊為藍陌清洗滿是血漬的身軀。她不敢面對藍羽微。

此時每個人臉色都異常的沉重，守著門外。

「傷口筋骨在慢慢的恢復……若不是這塊玉，他日後遇到神醫也不一定能保他健全。」術有清擦了擦額頭的細汗。

「他的功力……」陌曦玥輕聲的問著。

「傷成這般，能往後健全都算是幸運，放心，有我在，功力的事，雖不敢保證，但我也不會讓他成為廢人的。」術有清洗了洗手甩甩袖子寬慰著陌曦玥。

「謝謝，我沒想到你還在，真的太謝謝了。」陌曦玥猛的抱住術有清將頭埋在她的肩頭。

此時的陌曦玥是脆弱的。

術有清什麼也沒有說只輕輕的拍著陌曦玥的肩頭。

藍陌緊閉雙眸安靜的睡著。

客堂里，藍羽微不安的踱步著。陌曦玥垂著頭不知該如何面對藍羽微。

藍羽微輕嘆一口氣，緩緩的將陌曦玥攬在懷裡。

「嚇到你了。」

陌曦玥眼眸一驚再聽到那句「嚇到你了。」卻再也控制不住的淚流了。

「我……」纏著雙唇怎麼都說不出來話。

「我知道，我是藍家人，沒人比我更懂藍家的規矩。」藍羽微輕聲安慰著。

「我沒想過我父親會這般，陌兒是他一手帶大栽培的。他眼裡只有藍家，一個穩固的藍家。」藍羽微語中太多的無奈。

藍家自很久之前就是嫡親傳承家主之位，雖旁系庶子有過異心，可有些血脈只有嫡親才能繼承，有些天賦也只有嫡親血脈才能有。

藍家到她這裡就只一女子。藍老爺也有其他子女，卻無一男子繼承嫡親的天賦血脈。

為了躲避藍家的懲罰，藍羽微躲藏到母家生產。

她連夜將不哭不鬧的百里君臨送走。本以為自己能帶著藍陌逃過一劫。

卻不想藍陌天賦血脈顯現，藍老爺欣喜之下放過了藍羽微，將藍陌抱走。

藍羽微哪能放心，求著母親一同哭鬧，這才得到藍老爺的鬆口陪伴。

再藍羽微的映像中，藍陌剛開始走路就受傷不止，剛學會說話就要各種口訣熟背，她卻無能為力抗衡。

小小的人兒縮在娘親壞說顫抖著說「娘親，我想離開這裡。」

藍羽羽二話不說帶著藍陌連夜跑出來。

卻依舊難逃，藍老爺當著藍陌的面將藍羽微的雙腿打折，自此藍陌再也沒有哭過再也沒有說過離開的話。

藍羽微只恨自己怎麼就不能再有能力，眼睜睜的看著本該童顏常笑的孩子漸漸的變得冰冷小心翼翼。

她原本以為哭鬧的藍陌需要人照顧便留在身邊，卻不想將他留在了這地獄之中。

陌曦玥捂著嘴任由淚水不停的流著。

「你看就是那個小人。」

「怎麼了？」

「他就是以後藍家的少主啊。」

「什麼？」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說來聽聽。」

「藍家下任少主出現時在任的家主的能力會消失，並感知到下任是誰。」

「真是夠奇怪。」

「可不是嘛！藍家家主就是個怪物一般的存在。」

「若不是怪物版的存在這藍城能安然立世那麼久。」

小小的人提著比自己還要長的劍顫抖著雙手咬牙含淚堅持著。

旁人的議論一字不差的落在了他的耳里。

「我是個怪物嗎……」小小的人小聲的在心裡問著自己。

大雪之中身著單衣提著半身長的劍輕盈舞動著，鐵制的面具剛毅冰冷就像是他的心。

「我想帶陌兒出去，我接到故人來信。」藍羽微小心對著藍老爺說著。

「只允你三天時日。」

藍羽微欣喜的拉著藍陌為他披上長袍策馬而去。

那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跟著母親離開藍家，離開藍城。

平日都是母親偷偷的帶他出去遊走，每次回來母親必受罰重傷，之後他便不在隨著母親出去。

母親那雙血淋淋的腿是他記憶中最深最難忘的夢魘。

從那以後他知道想要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必須自己承擔起來強大起來。

母親的故人生下一名娃娃，不哭不鬧不動。

似乎在交代什麼。

母親讓他去看看娃娃。

小娃娃都是這麼小的嗎？藍陌伸出手小心地戳著娃娃的臉，意外的娃娃抓住了藍陌的手指。

閉著眼眸卻扯出一抹笑容。

高大的身影已經輕盈而握自由輝騰的長臉劃過空中。

他接到一封急件，關於南境那個數面之緣的哥哥。

如今他已執掌藍家，他能護著母親，更能自主來往不受限。

母親接到信件后便消失不見。

戰場血腥，硝煙不斷，雪白的大地被染的猩紅。一名產婦一聲嘶吼響起。

緊接著孩啼聲響起。

女子旁邊攀爬著一個渾身灼燒不辯面目的男子，二人雙手緊握。

藍陌上前將兩個孩子抱起。

「抱歉，來晚了。」

女子美艷的容顏帶著笑意。

「靖仇，雪痕，替我們報仇……」

語罷便再也沒有張開過眼。

草叢灌里跌出一名半戴面具的女子，望著燒焦的人，眉頭一皺，蹲下便是一頓救治，本斷氣的人猛的喘息一口。

他屠了當初傳遞消息的臣子滿門，斬了觀望不援的南宮大將一名，屠殺了駐守在北邊南宮家的一整支軍隊，朝堂之上但凡有一人多辯毫無就留情的徒手奪命。

從此他便有了使世人懼怕聞之喪膽的名號。

夢境里的畫面不停的變幻。

「藍陌！」

一張哭啼的臉浮現，藍陌猛的張開眼眸。

外面的天被艷陽照的明亮亮，不知何時本該飄著的雪亦不見。

「哐當」臉盆落地的聲音讓他緩緩的朝著門口瞧去。

還沒瞧個清楚有個人就眼淚帶鼻涕的撲了過來。

埋首在他懷裡。

「我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陌曦玥含糊不清的說著。

藍陌扯著唇角含笑許久，任由陌曦玥胡鬧埋怨許。

「你怎麼不說話？」

陌曦玥這才起身雙手捧著藍陌的臉。

「哪裡還不舒服嗎？餓了嗎？口渴嗎？要不要起來坐坐？不能說話了嗎？」陌曦玥自顧自的越說越緊張越說越擔憂。

臉色變得難看且緊張起來。

「我歡喜！」藍陌淡淡的輕說一句，惹的陌曦玥又是鼻頭一酸哇的哭了出來。

「你這個混蛋，也不吱一聲，你不知道這樣多嚇人啊……你要是有個什麼……我我我……我……我……」陌曦玥抹著眼淚抽搐著半天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什麼？」藍陌有點怪怪的反問著。

「我……我……我就不管你了。」陌曦玥瞧著藍陌這才明白了藍陌這在看她出糗，起身就要走。

藍陌一急，抓著陌曦玥的手，吃痛的一聲輕吟，惹的陌曦玥急急坐下查看半分不得離開。

「你剛醒你怎麼可以亂動，你知不知道你傷的有多嚴重。」陌曦玥吸著鼻子酸酸的說著。

「怕你不管我！」雖然依舊沒有表情，可是藍陌這般輕聲低語著像及了受了委屈的孩子。

「怎麼你這般說著像及了撒嬌的孩子。」陌曦玥忍不住的笑開了懷。

「就當是吧。」藍陌錢錢地說著。

陌曦玥還是忍不住的笑了。

「多久了？」

陌曦玥臉色一沉。

「已過春分了。」

藍陌臉色一頓。

「為何還守著我。」藍陌很清楚自己若不醒來，便再也不會醒來。

「我還要你回永聖當駙馬，不守著你能行嗎。」陌曦玥一臉的無奈。

「我……」藍陌抬起自己的手捏了捏！筋似乎在癒合。

陌曦玥將他胸前的墨玉拿出來。

「不是說認主嗎？」

「陸浮生這般說想來也是一種默默的保護吧。」陌曦玥忍不住的感慨。

「我說我當御王妃的時候這傷總好的老快了，原來都是它的功勞，這玉就當我給你的聘禮了。」陌曦玥說罷將墨玉塞回藍陌的懷裡。

藍陌忍不住的輕笑了一聲。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隨不了你嫁妝了。」藍陌故作哀傷。

「無礙無礙，本聖公主想要什麼沒有，不差你的嫁妝。」陌曦玥很是豪爽的擺擺手惹的藍陌又是一陣輕笑。

「能坐起來嗎？」

「試試！」

勉強的坐了起來，撐著床沿的手有點抖。

「你等等，我去喊藍姨。」

聽陌曦玥這般說著，藍陌這才環顧四周熟悉的一切，忍不住的心中一暖。

「噔蹬蹬！」只聽藍羽微狂奔的腳步臨近。

奔進房門便開始捧著藍陌的臉仔細看著。

「是娘對不起你們，臨兒與你都沒有過上好的童年。而你更是長成后的不幸。」說著便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娘，我沒事。」藍陌輕聲說著。

「哈！還好百里君臨沒有把這輪椅丟了。」陌曦玥開心的推著輪椅進來。

「坐上來。」

「做甚？我又沒廢。」藍陌略有不滿。

「你剛醒，不能亂走動，怕你躺著又不舒服，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陽。多好。」陌曦玥忍不住的說服著。

剛要拒絕藍羽微便用力扶起藍陌坐在了輪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