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梨花深閉門
沈珂要出遠門了,沈珂要走了,沈珂就像煮熟的鴨子要飛了,顧姻盯著沈珂的背影想著,她那戀戀不捨的目光恨不得粘在他身上。
顧姻沒有問沈珂所指的舊事是什麼,沈珂是個有故事的人,可這並不代表危險,他的前塵她未了解,可他的餘生,她都會參與,也許等到那麼一天,等他想要告訴她時,她想她會是一個耐心的聽眾。
自從沈珂做出這個決訂時,顧姻能感覺到沈珂的心中明顯放下了包袱,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她喜歡看沈珂笑,那麼溫柔的笑容,像一碗乾淨清冽的井水上放著幾枝綠薄荷,總使她心生愉悅。
沈珂細細交代她家中事物,又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向鄰里之間打了招呼,希望他們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對她能有些幫襯,整條街的女兒家們在得知沈珂要離開,目光比顧姻還難捨難分。思及再過半月就要入秋了,最近的氣候忽上忽下,沈珂將家中的薄被拿出來,在院子曬了一下午,將被子放在房間里給顧姻備著,柴米油鹽也都有購買,家裡的銀兩夠用,都交在她手中,道她若不想去綉樓便不去了。
沈珂很認真地對顧姻道:「我不在時,別輕易給陌生人開門。」轉頭又對一旁玩耍的狗狗道,「狗狗照顧好娘子。」
狗狗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一雙碧色眼眸望向畫師,很通靈性地喵嗚一聲,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
顧姻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她鑽進他懷裡撒嬌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大抵這就是夫妻吧,與他在一起,可戲弄風月,可回歸生活,可俗又可雅。
顧姻又趕著時間給他做了件新衣,給他收拾好行囊。
等到沈珂出行的那天,顧姻將他送到渡口處,渡口悠悠,一江碧水緩緩東流,天地渺渺,水波粼粼。
顧姻拉著沈珂的手,就是不想鬆開,她這樣子落在別人眼中,是小姑娘捨不得自己的情郎。幸好是清晨,渡口的行人不多,只有幾隻渡船與擺渡老翁。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過了一小會兒,一旁的擺渡老翁笑了,朝顧姻喊聲:「小姑娘,別捨不得了,快讓你郎君渡江吧。」
顧姻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環住沈珂精瘦的腰身,偷偷嘟嘴巴,往他懷裡蹭了蹭,然後才戀戀不捨地鬆開他。
她看著沈珂的眼睛囑咐:「你要早點回來呦。」
說完她飛快地踮起腳尖,在沈珂側臉留下一吻,她從來沒在外面這麼大膽地對他動手動腳,此刻害羞地將頭埋在他胸膛。
沈珂的嘴臉悄悄彎了彎。
「嗯。」他輕聲應,他被她握過的手還殘留著她的溫度,沈珂輕輕動了一下手指,而後抬起手若有若無地撫摸著顧姻柔順的秀髮,心中生出淡淡的不舍。
就這樣,在顧姻使勁的揮手中,渡船載走了沈珂,載著顧姻的思念慢慢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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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遠遠便看到狗狗乖巧地蹲在家門口,見顧姻來了,喵喵地叫著,似乎就在等她,顧姻走近,彎腰將狗狗抱在懷中,摸了摸狗狗柔軟的頭,對它道:「哎,怎麼辦,我現在就想他了。」
「喵。」狗狗叫道。
顧姻為送沈珂,向綉樓請了半天的假,綉樓最近人手很緊,因為一個大戶人家嫁女,訂了婚服。綉樓經常會接這樣的活,可這大戶人家很有錢很有錢,顧姻當時問綉娘阿紅很有錢是得多有錢時,阿紅道夠你花十輩子。
十輩子啊,顧姻眼睛都睜直了,那真真就是很有錢了。
阿紅又說:「也不知你家夫君那一幅畫能賣多少銀兩,我可聽說京城有個畫師,一幅畫竟賣了幾千兩,達官貴人爭相求畫,卻還是千金難求。」
「几几幾千兩。」顧姻別說這輩子呢,就算下輩子也見不到這麼多錢。
於是兩個窮人在綉樓里一陣感嘆。
不過有錢人,真真奢侈,什麼東西都要最貴的,最好的,於是她們用了最貴的鳳凰金絲,最技藝精湛的綉娘,還得日日夜夜加工著要做出最精緻的衣裳。
綉樓最近為了那一套嫁衣簡直忙得天翻地覆。
昨天夜裡下了一場暴雨,屋外可聽風聲呼嘯,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檐瓦上,似水一樣倒在地上,顧姻有些害怕,夜裡將狗狗抱在懷中,一人一貓蓋上被子,她忽然好想沈珂,若是他在,一定會把自己緊緊抱住,告訴自己不要害怕。
早上醒來時,顧姻的臉蹭在狗狗柔軟的肚皮上,怪不得好溫暖。
暴雨過後,天色陰沉,甚至有些涼意,顧姻將家中的被子換掉。家中處處都充斥著沈珂的氣息,細細算來,沈珂也走了二十天有餘,前些日子,街坊鄰居還問沈珂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呢。也不知他將舊事處理如何,途中是否辛勞。
綉樓里那件嫁衣做好了,前前後後花了兩個半月,嫁衣如火,巧奪天工,上綉金絲龍鳳,那件嫁衣是女子出嫁時的羞赫,是父母真心實意的祝福,它將會隨著新娘從此嫁入夫家,成全一對有情人。
那家大戶說是後天來取嫁衣,嫁衣暫且被存放在綉樓的房間里。
顧姻在想她家夫君怎麼還不回來。
夜裡,顧姻正在睡夢中,屋外傳來急促地敲門聲,阿紅的聲音帶著慌張與無措,她大喊:「姻姻,綉樓著大火啦!」
誰也不知道夜裡綉樓是如何起了火,待人發現的時候,火勢浩大,濃煙滾滾,南邊三處繡房已經燒得噼里啪啦,顧姻和阿紅趕到時,不少綉娘已經在救火,綉娘們每兩人負責著一間繡房,裡面存放著當月做出的衣服,不少綉娘冒火跑進去搶救針線與衣裳。
大家都在找那件新成的嫁衣,可是儲存間里根本沒有。
顧姻與阿紅本一間繡房,所幸繡房在北面,阿紅早已將東西搶了出來。
她幫忙打水,提著水桶來回救火,只是大火吞吐著舌頭,一浪高過一浪,似要將天上的星辰都吞噬掉。
忙忙碌碌間,卻見綉娘淼淼紅著眼挨了過來。
淼淼算是顧姻帶過的徒弟,顧姻雖年齡不大,可手藝算得上精湛,手下也帶過幾個綉娘,不過最後留在綉樓里的只有淼淼。
淼淼含著眼淚小聲對顧姻說:「姻姻姐,我怎麼辦,我……那嫁衣在我的繡房里。」
說完眼淚就從眼眶裡滾落。
原來那件嫁衣本應讓淼淼放在儲存間,可淼淼一時疏忽,將它忘在自己的繡房里,顧姻抬頭望去,南面五間繡房已經著了火,淼淼的繡房火勢卻不是很大,如果現在進去,也許能把嫁衣救回。
淼淼自知闖下大禍,如果嫁衣真的被燒毀,一定能查出她來,她在綉樓就真的待不下去。顧姻是她師傅,也在綉樓里常常幫襯她,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辦,我闖大禍了,嗚嗚。」淼淼哭著說。
「別哭了。」顧姻頭疼,看著眼前哭哭啼啼的淼淼,又看了看身後綉樓衝天的大火,她咬了咬牙,將手中木桶中的水倒在自己身上,在淼淼吃驚的目光和旁人的驚呼聲中,闖進綉樓里。
綉樓里濃煙滾滾,嗆得姑娘咳嗽不住,眼睛被熏得幾乎睜不開,顧姻跑到淼淼的繡房,火已經燒了半邊屋,桌上的嫁衣已經燃了起來,她趕忙將嫁衣上的火拍滅,也顧不得檢查,抱著衣裳就往外沖。
火勢太大,綉樓里多是布料,成排的衣裳被燒,火焰攀上簾蔓,阻攔她的去路。
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顧姻才發現地上竟還躺著一個人,不認識的面容,不是繡房的綉娘。
「醒醒,醒醒。」顧姻叫她兩遍,只是那人早已昏過去,根本不應。
顧姻咬牙,將那人背在身上,用嫁衣牢牢綁住,似提了一口氣地站起來,想要拼盡全力往外沖,只可惜走了幾步,卻又被火勢逼了回來。
她已汗流浹背,瞥呼吸困難,隨著意識越來越模糊,濃煙讓她看不清眼前一切,她使勁搖了搖頭,努力想要朝著出口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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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很不舒服,又干又癢,在意識完全回籠之前,顧姻狠狠咳嗽出來。
顧姻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有人溫柔的將她扶起,松香漸漸將她包圍,再然後,唇上濕潤,溫軟的舌頭細細勾勒著她的唇角,讓她慢慢放下防備,張開口來,茶水清淡中夾雜一抹苦澀,從他口中皆數渡到她口。
她下意識想要更多,嘴角卻忽然傳來刺痛。
他將她輕輕咬了一口。
顧姻很想醒來,可意識疲憊,又昏昏沉沉陷入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