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梨花深閉門
沈珂的面色淡淡,看不出此刻的心情,顧姻嘟起嘴巴,半晌沒聽到沈珂一句話,生氣地將身子背對著他,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莫名的氣氛,在聽到他上床的聲音時,顧姻將自己的身子往床里塞,故意製造出更大聲響,她伸長耳朵,只聽到沈珂的動作一瞬停滯,接下來如常。
燭火被吹滅,月光灑在屋子裡,所有事物依稀可見輪廓。
顧姻睡不著,不但睡不著,還有些生氣。
她不解他怎麼那樣對她,他和她明明好久未見,她想趴在他懷裡,給他說說她有多想他。
又過了一小會,顧姻微微動了動身子,又一下子一動不動,待聽到沈珂沒有一絲聲響后,又開始不安分地動了起來,她現在就像睡飽的孩童,一點都不累,反倒越來越清醒,越來越亢奮。
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她終於將身子從床上又轉了過來。
黑暗中只能看到沈珂模糊的輪廓,他好像睡著了。
顧姻的小手在被窩裡一寸一寸的挪,終於挨到沈珂的裡衣。
她忽然想起綉樓里李姐姐對她說過的一些話,李姐姐是去年嫁出去的,嫁給了張捕頭,張捕頭看上去很兇,顧姻有次就問李姐姐,為什麼不怕張捕頭呢,那時顧姻恰恰纔剛成親,李姐姐瞧四下無人,便湊過來對顧姻道:「男人嘛,夜裡對他好些,白天他就可勁聽話。」
顧姻臉紅了,怯怯問一句:「怎麼個好法?」
李姐姐也紅了臉,但見她這般問,乾脆放下手中的活,趴到她耳邊傳授經驗起來,待聽完后,顧姻覺得自己臉熱得都要燒起來了。
顧姻心怦怦跳,咬唇,手慢慢摸向沈珂的腰側。
她真的動作很輕很輕地把畫師裡衣的帶子給解了。
然後停下動作,側耳去聽沈珂的動靜……沒有動靜。
顧姻深吸一口氣,顫抖著將手從沈珂裡衣處探去,她摸到沈珂光滑的皮膚,自己給嚇了一跳,手指下的皮膚溫熱細膩,宛如一塊羊脂玉,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沈珂的身子緊繃著,可等了半天,依舊沒事。
顧姻的手指慢慢在畫師的腰身摸索,她的膽子變得有些大了,她能摸到沈珂的腹肌,正正經經的四塊腹肌,很溫暖,她戀戀不捨地摩挲一下。
沈珂的呼吸驀然急促。
顧姻的手嚇得哆嗦,搭在沈珂腹部,手心上沁出汗漬。
再差一點,再差一點就成功了。
顧姻心一狠,伸手探向沈珂的褻褲。
「你做什麼?」黑暗中,沈珂隱忍地說出這句話,立馬翻身壓在姑娘身上,顧姻被嚇得一個激靈,手下意識用力握住一個滾燙的東西,只聽沈珂一聲痛苦的悶哼,直接壓在姑娘身上。
沈珂渾身都痛到顫抖,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顧姻感覺到手中的東西有變大變熱的趨勢,她想鬆手,卻又沒有鬆手。
顧姻被壓得透不上氣來,喘著呼吸對沈珂道:「你、你起來啊。」
但是沈珂沒如她所想那樣乖乖起身,顧姻感覺到耳尖濕濡,是沈珂在輕輕吻舔。
「娘子。」沈珂的聲音帶著誘人的沙啞,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他就像話本子里的狐狸精,一點一點魅惑著乖書生,「乖,鬆手。」
這樣的沈珂和平日里那個溫柔的沈珂很不一樣。
顧姻差點就鬆手了,但李姐姐說了,男人此刻的話都不能聽信。
顧姻問沈珂,聲音宛如蚊吟:「……你方才為什麼不理我。」
天知道這樣對他是一種折磨,她的身體貼在他身上,說話之間,柔軟襲來,床笫之間,沈珂縱使平日再溫柔,也有男人天生的控制欲。
他狠狠吻著顧姻的脖頸,不予回答。
顧姻覺得手中攥著的東西很燙手,她忽然沒了膽量,特別是在黑暗中,沈珂隱去平日里的溫良,眸光里閃現出鋒利,實在讓她慫了些。
「嘿嘿。」顧姻將手鬆開,從被窩裡舉起手,推了推身上的沈珂道,「要不……我們還是睡覺吧。」
「睡覺……」沈珂笑了,自將她從火海里救出來的心慌,氣她不懂得保護自己的鬱悶,在她昏睡時的擔驚受怕,在她醒來后的兀自懊惱忽然都煙消雲散了,她此刻就在他的身邊,真真實實地,讓他可以感受到的,她是他的。
「那便好好睡覺吧。」
他以吻緘口。
*
京城世代名畫師之沈家,沈家有子,名珂字彥之,生來聰慧,善工畫,父續為其請名師,師指其子曰天賦異稟,不日可成大器,果如師言,沈珂十二歲畫得《江山社稷圖》,自此名聲大振,達官貴人千金求一畫,然一畫難求。
沈珂五歲,母死,父娶後母入家,後母不喜此子,待其刻薄。十三歲,父死後,其愈發孤僻,常常數月不與外人相見,幸有世家之女常伴左右,教其人情世故,人事溫柔。
待其弱冠成年,世家之女定親。
而其自此大江南北,不知其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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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後,顧姻身下出現落紅,腹部點點痛意。
老郎中給診斷,發現她已有三個月的孕在身,彼時顧姻睡意深深縮在溫暖被褥里,雪白的臉色惹人憐惜,結果一聽到說自己懷孕了,一雙眼睛瞪圓了,然後臉一下子紅得不能見人,恨不得將被子蓋過頭頂裝死。
她與沈珂成親才不過四月有餘,她卻懷了三個月的孕,倘若這事傳出去,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而一旁的沈珂卻是整個人都愣住了,是真的愣住了,一動不動的那種。
沈珂想到什麼,臉色失白:「那她……」
「不甚要緊。」老郎中行醫四十多年,自然知曉沈珂的念頭,「胎兒也沒事。」
他也算看出來了,這是對剛成親不久的小夫妻,只是年輕人向來不知克制,不知輕重。老郎中捻了捻鬍子,想了想又對沈珂道:「待我抓你幾副安胎藥熬於她喝,近日不要讓你家娘子過於『操勞』,切記,將她身子骨養好。」
郎中話中有話,顧姻覺得自己的臉皮已經蕩然無存了。
沈珂應允著將郎中送出門了,不多時回來,手中提了幾包葯。
顧姻真的不知曉自己懷孕,她根本沒有一點孕吐的現象,腰身是比之前胖了些,可她以為是前段時間思念沈珂后,化思念於美食的後果。
顧姻將自己縮到床裡面,背對沈珂,唯有發紅得耳尖出賣她的心情。
沈珂看了她一眼,又出去了,再過一會兒,她聞到中藥苦澀的味道,是他端著葯過來了。
「我不喝。」沈珂還未說什麼,顧姻害臊得緊,連沈珂也不想見。
聽到沈珂將碗放在桌上的聲音,然後她的肩被一雙手溫柔地轉過來,她抬頭,沈珂正低頭看她,看她羞紅的臉龐,顧姻尚未說些什麼,畫師俯身,用自己微涼的鼻尖蹭著她的臉,一寸一寸,動作很溫柔。
他的氣息很溫柔,卻不容置喙的撲面而來,攻佔著她的神經。
沈珂涼薄的唇若有若無地吻著她,從她眉間到唇角,用一種虔誠的態度。
「別怕。」最後兩人都氣喘吁吁,沈珂將額頭抵著顧姻的額頭,溫柔地聲音中難掩喜悅,兩個人的心跳簡直能夠被聽到,他吻上顧姻的唇,輾轉反覆,最後用低沉的聲音道,「我很期待孩子的到來,娘子,這是你給予我最好的禮物。」
天啊,這男人口中能再說出更撩人的情話嗎?
顧姻被迷得七葷八素,溫順的如同一隻貓兒,最後那碗安胎藥,是沈珂喝在口中,一口又一口渡給她喝完的。
*
那件嫁衣被火燒了幾個窟窿,偏偏燒在前襟處,所幸那戶人家沒有怪罪,顧姻那日在火場上救的人便是待嫁的新娘,那天那準新娘得知嫁衣做成了,夜裡便偷偷跑出看嫁衣,誰知碰上了著火,在綉樓里找不到方向,暈了過去。
顧姻救了她一命,準新娘被捉回家,婚期在即也出不來,不過她託人給顧姻送了好些話本子與小吃,當姑娘拿起《我和狐狸精不得不說的兩三事》時,驀然感受到知己的召喚。
嫁衣上的窟窿最後用金線綉了金葉子給遮住,大戶人家成親之日,也邀請了顧姻與沈珂這對夫妻。
大戶人家的女兒成親時,顧姻和沈珂應邀而來。
嗩吶吹起,鞭炮喧囂,顧姻不知看人成親竟別有番熱鬧滋味,撒開腿就想往人群里沖,偏偏沈珂小心翼翼地將她圈在懷中,生怕她磕著碰著,到最後,顧姻嫌他煩,便鼓起腮幫子對他道:「夫君,你能別管我嗎?」
沈珂低頭輕輕捏了捏顧姻的小巧的鼻子,哄她:「乖,聽話。」
顧姻現在被寵壞了,她不想聽話,她想翻天。
只可惜她是那孫悟空,沈珂就是那如來佛,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像五指山一般讓她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綉樓的綉娘們都被請來做客,淼淼也來了,不停望著她,只是沈珂一直將顧姻護在懷中,淼淼沒機會過來。
大戶人家的府邸真大,花轎被抬在府外,待新娘子跨過火坑進來,賓客們一陣歡呼,那件嫁衣穿在新娘身上,讓顧姻情不自禁地誇讚一聲好看,新娘走過顧姻身邊時,輕輕掀開一小塊蓋頭,快速對她眨了下眼睛,又將蓋頭放下,顧姻也笑了,她向前看,待看到新郎對新娘情意滿滿的目光后,她問沈珂:「我穿嫁衣的時候看好嗎?」
沈珂沉默一會,似乎在想她穿嫁衣的模樣,然後用萬分肯定的語氣道:「最好看。」
顧姻聽到他的回答后,傻傻地笑。
顧姻身後的姐妹們似乎聽到他們的對話,裝模作樣咳嗽幾聲,顧姻趕忙正襟危坐,抿起嘴唇不再說話了。
新娘送入洞房,新郎官自是陪著來賓喝酒。
其實成親那天,新郎官還是挺慘的,不停被敬酒,不停要喝酒,若是酒量好那還好說,若是酒量不好,還要硬著頭皮喝,那真堅持不了多久。
沈珂的酒量應該挺好的,她都沒能把他灌醉。
沈珂還知顧姻的酒量,便不許她喝酒,顧姻央求道自己只喝一杯,於是果真一杯下肚,她便乖乖地不碰酒杯了。
新郎是個眉目清秀的公子,來尋顧姻與沈珂,拿著酒杯,話里話外都是對兩人的感激,顧姻不能喝酒,沈珂便給她擋著,與新郎同飲酒。
淼淼趁著旁人不注意,終於來到顧姻身邊,她紅著眼睛地對顧姻道:「姻姻姐,是我連累你了。」
顧姻其實不怪她,況且她在家修養的幾日里,淼淼探看她好幾回,甚至還偷偷幫她把那幾日誤的工都做了回來。淼淼家中貧困,若是失了這份工作,一家子恐怕會陷入潦倒。
她伸出手握住淼淼的手,微微嘆息一下,然後揚起一個真誠的微笑,道了句:「無事。」
淼淼看了一眼清風霽月的沈珂,終於笑了,帶著女兒家的調皮對顧姻道:「姻姻姐,你真好,怪不得畫師那麼喜歡你。」
直待暮色將至,夕陽將整條街道描繪成溫暖的模樣,顧姻和沈珂緩緩而歸,沈珂身上有酒味,混合著淡淡的松香,簡直讓人上癮。顧姻的腦海中還迴響著淼淼說過的話,「畫師得知姐姐在綉樓裡面,也不管大火燒得已經救不得,徑直就往裡面沖,一連幾人都沒能難住。」
「姐姐啊,畫師那一刻,真的是要與你同生共死。」
「我們都以為你們出不來了,誰知畫師硬生生把你們從這片火海里救了回來。」
顧姻心中湧上不知怎樣的感覺,即要流淚,又想微笑。
回家時,她一路上異常沉默,沈珂問她怎麼了,她只是搖頭。
郎中說懷孕中的女人喜怒最是無常,沈珂便也沒有多問,只是處處留心著顧姻的小情緒,待回到家中,顧姻就端著一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個人在那看狗狗在院子里撲花捉草。
沈珂也端來一個小凳子,就坐在姑娘身旁,手中拿著一本書來看。
只是書上一頁半天未翻,他的心在顧姻身上放著。
顧姻起身進了房間。
狗狗跑到沈珂腳邊,將自己的肚皮露給他,沈珂彎腰,輕輕揉著它溫暖的肚皮。
顧姻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只是在聽到淼淼的一番話后,她心疼他,氣惱他為自己而不顧安危,萬一那場大火太大,他也被牽連著,無法從火場走出,那她死都不會安息的。
顧姻在房間亂轉圈圈,哎呀一聲,用手錘了一下她的腦袋。
這時,她在桌上看到一幅畫,她以為是沈珂忘在此處的,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將那副畫打開,只見畫中女子言笑晏晏,一雙眼睛神采飛揚,宛如從畫中走出一般,將會對她盈盈一笑。
顧姻彷彿在照銅鏡,畫中人與她一模一樣。
心中翻起萬千思緒。
顧姻拿著畫走到院子里,咬著唇問沈珂:「這是送給我的嗎?」
沈珂嘆息一聲,起身,狗狗因他的手驟然離去而不滿地喵喵直叫,沈珂看著畫像,拉起顧姻的手,他用手指摩挲著顧姻的手背,然後才回答:「嗯,這是前些日子離家時,在途中所畫。」
在得知那人成親之後,他將前塵往事皆已斬斷,他離開時,那人在他身後含淚問他真的要走嗎?他嗯一聲,像是放下心中多年來巨大的包袱,就連身子都感覺輕了許多,那一刻他很想顧姻,想她眉眼彎彎對著他笑,想她抱著狗狗的模樣,想她在燈下為自己裁衣。
時間真是個好東西,他曾以為自己無法走出那片廢墟,可時間將舊的腐敗的事物都淹沒在過往,還一個新的他,多慶幸,這個他能遇見她。
那一夜,他研墨作畫,將深情傾付於筆尖,描摹出她的模樣。
他的姑娘,此生註定要佔據他所有目光。
顧姻沉默片刻,忽然出聲。
「我會好好對你的,我會把你養的肥肥胖胖,嗯,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她攥緊小拳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沈珂,為他立下誓言。
沈珂覺得有些好笑,但他還是看著他的姑娘,滿聲笑意且寵溺地嗯了一聲。
顧姻上前,很靠近很靠近沈珂,輕輕抬眸,輕輕說了一句:「我會給你一個家,讓你此生不再漂泊。」
沈珂的心一顫,而後心跳如鼓,似乎以往受過的傷全都不見,他閉上了眼睛,也很輕很輕用顫音回了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