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共剪西窗燭
顧姻告訴慕燭自己尋了家醫館做工,她問慕燭他們會在離城呆多久,慕燭說看情況,至於看什麼情況,他又不告訴自己,於是顧姻也就不管了,她白日里每日往醫館跑,夜裡安安穩穩地跑到床上睡覺,再到四更天時跑到下榻繼續睡,慕燭每夜都要出去,五更天才回來。
兩人晝夜顛倒,反而呆在一起的時間很少。
申鶴子出診時,顧姻便留下來看館,所有的活都做完之後,她就趴到對門的桌子上,看著街上人來人往。
她看到孩童們在街道嬉戲打鬧,看到情人慾說還休地低語,看到婦人精打細算,也看到過地痞無賴刻意滋事,常說人生百態,這一幕幕不就是。
顧姻不知道自己在追求著什麼,但她不後悔跟著慕燭從安逸的家中跑出來。
顧姻睡著了,直到夕陽落下,才漸漸醒來,申鶴子已經回來了,顧姻知曉他今兒個出診一個大戶人家,那大戶人家的公子,得了一種病,顧姻不知那公子得了什麼病,反正申鶴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專門去探看公子的病情。
「申大夫,您回來了。」顧姻打個大哈欠,眼角濕潤。
「嗯。」
申鶴子喜怒不於聲色,鬍子也蒼蒼,倒是醫術精湛,在離城很出名,顧姻近些天算是了解了他的脾性,也不在意他的冷漠,領了今日的工資,歡歡樂樂地回去了。
本來工資以月為份,偏偏顧姻死纏爛打,說自己身無分文,再不給錢就餓死街頭了,所以每日幹活,再領錢。
等回到客棧,顧姻就買了許多小吃。
房間里,慕燭又沒在,顧姻也沒在意,今天在街上買了麥芽糖,吃起來黏乎乎的,顧姻吃完后,果腹感充足,於是她滿足地笑了笑,下樓去讓小二幫忙準備木桶洗澡,忙活了一天,要泡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呢。
昏暗的天色已經降臨,一盞一盞的燈火也都被點起,這時候的人間最是溫柔,沒有人注意到,房檐上一個身影無聲躍過,一個咿呀學語的孩童提著燈籠,大大的眼睛目不轉睛,然後拉著母親的裙擺道:「唔……唔,人。」
那位母親順著孩子的手指瞧過去,房檐如同伏在離城的瑞獸。
這時的慕燭靈活地攀上客棧的房檐,他本想從樓下走上來,卻嫌有些麻煩,只見無聲的身影在月色下一閃而過,幾個瞬息間,他已經推開客棧房間的窗。
水霧輕輕襲來,一道美麗的剪影投在畫屏上,慕燭愣住了。
女子的身影分毫畢現,他看見她用手掬起水,輕輕撩在圓潤的肩頭,看見他把微濕的頭髮撥到身後,他聽見她口中唱著輕柔的歌,過了會兒,他瞧見她從浴桶里出來,長的發,柔的腰,還有胸前……
顧姻正準備伸手拿毛巾時,屋子裡忽然響起慕燭的聲音。
「洗快些。」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顧姻簡直要尖叫出來,她下意識地把身子蹲回桶里,又聽見慕燭道:「別叫。」
顧姻用手使勁捂住自己的嘴巴,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
再沒聽到慕燭說什麼了,就在顧姻不敢動的時候,忽然聽見笛聲。
是很溫柔的笛聲,緩緩而來。
顧姻覺得受到了安撫,過了片刻,她見慕燭再沒有什麼動靜,於是怯怯地拿起毛巾擦拭身體,她去伸手拿搭在屏畫上的衣裳,一件又一件,肚兜呢?
顧姻的臉上充血般,怎麼偏他這時回來。
顧姻也不管肚兜了,趕忙將衣裳穿好,外面的笛聲依舊,顧姻怯怯地從屏畫中探出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慕燭,他一條腿搭在窗邊,另一條腿垂下,一身玄色衣裳,唯有玉色的笛與白皙的手指成了最溫潤的顏色。
他的身後是一片孤寂的夜色。
顧姻的心跳加速,她忽然從心中生起某種渴望。
慕燭已經收起了玉笛,他去瞧顧姻,顧姻卻猛得又把頭縮回屏畫后。
「洗完就出來,作甚害羞?」慕燭從窗戶一躍而下,他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冷茶水。
顧姻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臉,她咬了咬牙,從屏畫中走出來。
她見慕燭語氣平常,心中生起一股悶氣,她故意嗆他:「小偷都是這般,進來都不出個聲?」
慕燭看著她,看得顧姻心中發怵,有些後悔方才口快,誰知慕燭忽然笑了一聲,似乎她一番言語分外好笑,他一隻手撐著下巴,半張臉被遮住,眼瞼微抬,神色竟分外蠱惑人心。
「我這不是怕出聲,你就把我要偷的東西藏起來唄。」
顧姻結結巴巴,差點咬到舌頭:「我這沒什麼可偷,藏……什麼啊?」
只見慕燭朝她伸出手來,骨秀分明的手,輕輕一抬,便收了回來:「偷到了。」
「咦?」顧姻本不想理會他,但又耐不住好奇,「偷了何物?」
慕燭嘴角笑意盎然,帶點挑逗的意味,他的聲調在寂靜的夜色中被無限放大,他瞧著顧姻好奇的神色,一字一字說出來:「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