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不提爸爸(二)

「親愛的，我給你寄了一個東西，驚喜等著你喲！嘿嘿！」謝然在郵局弄好了就和顏谷音發簡訊。

……當顏谷音已經在寢室上網看電影的時候，鍾恆卻一個人在衛生間洗澡，高瘦的個子，洗完澡面對一個空空的房子，忽然……這個男人失聲痛哭起來。腦海中全是父親的影子，全是初中那會兒，父母離婚的吵架場景……

那時候自己還是小學五年級，父親下崗了，每天做著一點苦力活兒，有時候一個月也掙不著一千塊錢，每天就買點酒，隨便吃飯，家裡常常是堆積如山的碗筷，髒兮兮的家裡……他恨父親，那時候母親怕家裡沒有活路了，就跟著一個老闆，學習跑生意。可是隨著媽媽的忙碌，鄰里之間的閑言碎語也漸漸起來，「聽說鍾家……女人和外面的男人跑了！」「哎呀，那男人每天就知道喝酒，她能不跑嗎？……」「這樣最可憐的還不是孩子……瞧瞧那麼可愛的小孩兒，現在一句話也不說，去小賣部買東西，臉上都很陰沉……別的小孩兒啊都不和他玩吶！」

「聽聽又吵架呢！」

「虛榮的女人，你還知道回家嗎？」

「……我在外面累死累活養著一家人，你這是說什麼話呢？你還像個男人嗎？你看看你這副只會喝酒的樣子，對的起誰，你拿什麼養孩子，你拿什麼養家裡，敗類！沒用的東西！」

「……你再說一句！」

「你沒用！」

「你給我滾，滾出去，永遠不要回這個家！」

「＆&%￥#滾就滾，恆恆，我們走……」

………………

似乎從小學開始，兩個人就常常吵架，他不想知道母親是不是真的如同鄰居說的那樣，但是他卻可以原諒自己的媽媽，就是因為父親不能賺錢，養不活妻兒，這能怪誰？！還不是他自己的問題！結果從小學開始自己就常常被人欺負，他也不敢還手……心裡常年是累積了巨大的不滿，自己難道生來就是被欺負的嗎？就是因為爸爸，因為爸爸的無能，他痛恨自己有個那麼無能的爸爸！怎麼原諒？怎麼原諒！

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一個不願意奮鬥的人，不能照顧妻兒……沒有責任感可言……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能原諒。為什麼顏谷音就是不明白呢？為什麼要強迫自己原諒父親！！！

他的眼淚沾染在睫毛上，是的，自己上初中之後他的父親來看過他，用一種很無能的方式，還記得那是一個下著雨的晚上，他下了晚自習，媽媽說來看他的，他還高興呢，馬上手裡就有錢了！

結果見到可親的媽媽時，也見到了爸爸。他穿著一個土灰色的舊西裝，還有咧開了口子並且鞋跟也歪掉的皮鞋，臉上的皺紋更是一道一道的，讓人看了觸目驚心……他老了，變得更丑更蕭瑟了，彷彿城裡灰塵滿面的農民工……看不出哪裡來的老鄉似的。

「鍾恆……給你……這是爸爸給的。」父親拿出300元錢，遞給他。

「我不要，我媽給錢了的，不需要。」他那個時候一直很「酷」，有種高中生的不屑和「聰明」。

「……唉，你收下吧，恆恆……來。」母親從父親手裡接過來錢，然後她自顧自得塞進帥哥的荷包里。

「看你，又長高了好多啊，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呵呵，有時間，回來玩一玩吧！」他的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滿臉都是笑容，鍾恆討厭那種笑容，他認為男人最應該的就是掙錢養家，而父親，不能稱之為一個完整的男人。

「呵呵……」父親拍拍他的肩膀，和母親一起回去了。那天，高三的那年秋天的晚上，見了一次面，到現在已經4年了，再也沒見過，母親也不提父親的事情，他也放不下又不願觸及。去關心父親，就傷了自己的自尊心，他想罵，罵完了再關心。可是又罵不出來，既然罵不出來當然也無法關心了。

顏谷音啊顏谷音，你知道什麼呢？鍾恆確實很少和她講自己家裡的故事，反正……也沒什麼相關的，有些事情，爛在心裡就好，說出來，傷了父親的尊嚴也傷了自己的。他拿起手機，開始撥母親的電話。

「喂……在幹嘛？」

「哎呀，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還曉得關心我啊？」

「……」

「哈哈哈，我在家裡啊，綉十字綉呢，我綉了一個枕頭巾呢，你喜歡熊貓吧，我綉了熊貓，等你回家看看，喜歡呢，就拿去用吧！」

「額……好，媽……我想問問你。」

「問什麼啊？」

「唉……算了算了，沒什麼。」

「什麼嘛！」

「等幾天我回家吧!」

「額~」鍾媽媽放下電話，她身邊正是鍾恆的父親，鍾如懷。兩個有些年老的人對坐著，眼睛里充滿了淡然和無所謂。

「兒子吧？」

「恩」

兩個人卻又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