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終於有了鬆動
殷璃知道平康帝在擔心什麼,「父皇放心,兒臣不是一個只會推託逃避責任的人,兒臣記得上次在崇德殿中就承諾過父皇,如果父皇不放心瀲兒為儲君,擔心他年紀小,無法承擔起這麼沉重擔子;兒臣願意在旁輔佐,直到瀲兒能夠獨當一面了,兒臣就徹底放手,讓他真正成為我大周明君,為天下百姓謀福祉。」
平康帝看向殷璃,眼神中帶著痛色,「你寧可去做一個輔佐他人的人,也不願意去坐上那個位置,你這個孩子,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朕以前就看不透你,現在更是將你看不明白。」
也許是知道,再跟殷璃爭執下去,恐怕也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所以,平康帝在一聲長嘆之後,就扶著桌面慢慢的站了起來,緩步從書桌后繞出來走到殷璃跟前,「孩子,父皇知道自己現在說的每一句話你都未必能夠聽的進去,但是有句話父皇必須要告訴你;就算是尊貴如天子,也不可能將自己的人生活的逍遙快活、恣意妄為,你好好想一想,你真正應該待的地方是民間,還是朝堂。父皇現在的身體還能支撐得住,願意再給你機會,只是別讓朕等的太久,在你的身上,朕已經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了。」
講到這裡,平康帝就伸出手拍了拍殷璃的肩膀,略顯渾濁疲憊的眼睛里,驟然閃過一抹銳利的慧光,「朕還沒有老糊塗到從邊境傳來的消息真假都難以分辨,朕之所以趁了你的心意,放了尉遲敬離開京城,也是為了告訴你,只要是你想要去做的,只要不觸及朕的底線,朕都可以縱容著你,哪怕是你敢聯合著臣子一起誆騙了朕,在朕面前演戲,朕也容忍了。但阿璃,不能只讓朕一個人付出,你卻只會一味的索取你說對嗎?你我父女都是很固執的人,兩個固執的人碰在一起,稍有不慎,都會傷了彼此;而這一幕,絕對是朕不願意看見的。」
「好了,朕言盡於此,你自己下去仔細的想想吧。」說到這裡,平康帝的眼神又變的和藹幾分,「太醫要你好好休息養身體,那就聽從太醫的話,今天你這東宮一召太醫,想必這京城裡但凡是耳聰目明的,都會知道你身體有恙;接下來,朕會親自下一道御令,讓朝臣們少拿不相干的事來打擾你。關於朝堂上的事,朕會看著辦,你只管先將身體調養好。記住,朕和整個大周的將來與希望,可都壓在你的身上。」
說完,平康帝就對著外面咳嗽了兩聲,立刻就有宮人快步從外面走進來,扶著他慢慢走出了偏殿。
殷璃怔怔的站在偏殿中一動不動,聽著從外面傳來的陸遙的聲音,隱約間,父皇似乎在同他說什麼,只是聲音壓得很低,她也聽的不甚很清楚。
直到陸遙從外面走進來,輕輕地從後面將她攬入懷中,她這才有種被暖陽照著,冰雪消融的感覺,回頭看向他,語氣中帶著淺淺的苦澀,「看!我又同父皇吵了一架,你說我與他的脾氣怎麼就這麼像?都倔得像一頭牛,誰也不願意後退一步,不願意放下自己的堅持。」
陸遙替她理了理耳鬢處的碎發,柔聲問:「那你還要堅持下去嗎?」
「當然要了,我殷璃從來不會半途而廢,何況,事情還沒到最後,水就能肯定到最後,不是父皇讓步了呢?」說完,殷璃就對著陸遙輕輕地笑了笑,那笑容里雖然有幾分勉強,但最起碼能看的出來,她的自信還是沒有被打擊到,「阿遙,我餓了,咱們去吃些東西吧!」
「好,東宮小廚房裡早就做好了你愛吃的膳食,就等著你喊餓,立刻為你呈上來。」
平康帝坐在來時的龍攆上,看著遠處的天光餘暉,只覺得滿身疲累,心頭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伺候在他身邊的魏德全身為平康帝身邊一等一的心腹,當然能看出皇上心頭是壓著事情的;再想到剛才兩個宮侍悄悄告訴他,皇上又同殿下發生了爭執,而且還吵的挺凶,便曉得皇上的所有心緒都是因殿下而起。
想到那個孩子,魏德全也是頗為無奈,雖然他能夠理解她不喜這皇宮,不喜這京城,可是她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裡,哪怕是這輩子離開了這座皇城,她身體里流淌的血脈也是在時時刻刻的提醒著她,她的身份無法允許她真的當一個最尋常的普通人。
何況,那可是萬人都渴望的至尊之位啊,她怎就這麼不稀罕呢?
「朕有心事,是因為被那個倔脾氣的丫頭給氣的,你在朕的身邊長吁短嘆,這是做什麼?」
突然聽見頭頂上傳來平康帝的聲音,魏德全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失察,居然一不小心在皇上面前露出了真實的心裡活動;看來如今他也到了不得不向自己年歲低頭的時候了,年紀大了,不管是腦子還是警惕心都比不上年輕的時候,難怪會被向來心思細膩的皇上給察覺到。
既然已經被察覺,魏德全就知道自己也是瞞不住的,便敞開了說,「老奴聽說皇上同殿下之間又發生了口角?老奴這是同時在為殿下與皇上擔心。殿下眼下身體不好,該是要好好養著,而皇上好不容易得了幾天空閑能夠歇一歇了,沒想到還是有些事堵了你的心。老奴只恨自己只會做些伺候人的活兒,無法為皇上分擔,更沒辦法勸說殿下,讓她提早放棄了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聽見魏德全這麼講,平康帝倒是有些訝異的朝著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老貨,平常時間最擅長的就是在他面前和稀泥、打太極,沒想到今天卻突然之間跟他說起實話來了,這倒是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懷疑這個老貨是不是在前面給自己算計著什麼。
想到這裡,平康帝就忍俊不禁的搖頭輕笑,用食指輕輕地扣了扣龍攆的椅把,道:「若不是朕跟你甚是相熟,朕真的要懷疑此時站在朕身邊的你,是不是個假的?!魏德全,你今天總算是不瞞著朕,同朕說了幾句掏心窩的話。」
魏德全趕緊躬身行禮,道:「吾皇明鑒,老奴待皇上的心天地可鑒,可昭日月,絕對不敢在任何事情上輕易隱瞞皇上。」
「你是不敢隱瞞,只是會偶爾糊弄嘛,朕都知道,也能理解。」平康帝看著魏德全悄悄抖動眉毛的樣子,呵呵笑了兩聲,繼續道:「朕知道,像朕這樣身份的人,但凡是陪伴在朕身邊的人,都不敢輕易拿真性情來面對朕。因為朕手中的權利太大了,能夠輕易決定一人的生死,面對這樣的一個人,壓力該是有多大,不用你們多說,朕都能明白;因為朕也是從一個戰戰兢兢的皇子一路走過來的。所以,不管是你還是阿璃,哪怕是知道你們偶爾對朕有所隱瞞,朕都不會真的氣惱了你們;因為朕知道,你們待朕的心是真實的,不是那等奸佞之輩。可就是將你們放在朕心中最特殊的位置,朕才會對你們有更高的期待。那個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負朕,甚至不惜多次頂撞朕和朕唱反調,朕有的時候都在想,既然她這麼不情願,乾脆就將她攆出京城好了。左右朕的身體還能支撐一段時間,再耗費些心力培養出一個儲君,也是有可能的。」
魏德全接過平康帝的話,道:「老奴知道,皇上的這些想法是帶著負氣心態的,冷靜下來之後,你還是覺得殿下才是那個最合適的人;不僅僅是因為她最適合,還是因為你想將最好的一切都留給她,留給先皇後為您所生的女兒。」
「是啊!朕知道自己性情薄涼,也知道曾經虧待過她,但朕從未真正想過要苛待與她。當年,樂瑤拖著病軀來向朕求聖旨的時候,朕連丁點猶豫都不曾,直接就儲君之位給了我們的孩子。事後,朕一人坐在龍椅上半天都回不過味兒來,不明白在自己為什麼就這麼痛快的答應了;是見不得樂瑤用那副病弱的身體祈求朕?還是連朕自己都不清楚,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早就有了一個答案。魏德全,你自小就跟隨在朕的身邊,看著朕一步步從皇子走到了今天,你何曾見過朕有這樣低三下四的送出去東西,卻又連番被人拒絕的嗎?朕自問,已經待她最是寬容大度了,可她為什麼就是不明白?不懂朕的苦心?」
魏德全嘆了聲氣,知道皇上又在這種事情上苦惱了。
此次殿下回來,皇上當然是一千個、一萬個高興地,而唯一讓他心中不痛快的,就是殿下還想要離開皇宮,放棄她的身份。
就在魏德全不知該怎麼安慰平康帝的時候,就又聽見一聲幽幽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朕能看的出來,她神色疲憊,心力勞損的厲害,應該是一邊要應付朕,一邊還要管好朝堂,被這樣來回折騰的吧;看見她這樣,朕也十分心疼。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