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次激發怒火
千秋殿的偏殿中,此時殷瀲正腰桿挺直的坐在書桌後面,攤在桌面上的宣紙上已經寫好了一行行整齊且頗有風骨的瘦金體;同時坐在他身邊的平康帝卻是難得的眉眼溫柔的在同他說著什麼,偶爾間,還伸出手指點了點那宣紙,像是在指點著他什麼似的。
至於殷瀲,他向來就是乖巧聽話的,眼下身邊又坐著他此生最尊敬的人,自然是聽的認真,小小的腦袋偶爾還配合著點頭,看上去十分有興緻。
殷璃匆匆從外面進來,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幕,她高懸的那顆心才算是踏實下來。
聽見噠噠的腳步聲,平康帝與殷瀲同時抬起頭,在看見進來的人是殷璃之後,殷瀲立刻又變回孩童般的性格,臉上露出一抹狂喜,還不等殷璃同平康帝打招呼,小傢伙就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快步朝著她奔了過去,一頭扎進了她的懷裡,「皇姐,瀲兒很擔心你。幺雞公公說皇姐你身體不適,太醫再三叮囑要讓您好好休息,皇姐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好端端的,就突然身體不適了呢?」
殷璃看著在她的懷裡睜著一雙大大眼睛,臉上寫滿了忐忑與不安的殷瀲,就知道這個孩子是發自內心的在憂心自己。
「瀲兒是被嚇著了?別怕,皇姐沒事。不過是最近太疲勞了,多歇兩天就能好。」殷璃一邊輕揉著小傢伙軟乎乎的小臉,一邊儘力安撫著他不安的情緒;這個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性格過於敏感了些,她今天這一病,定是將小傢伙給嚇壞了。
聽見殷璃這麼說,殷瀲雖然還有幾分懷疑,但看著她還算不錯的氣色,終究是稍稍鬆了口氣,繼而,拉上殷璃的手,就要親自扶著她去坐下:「皇姐既然需要多多休息,那就不要久站,還是坐下歇著吧。」
殷璃被殷瀲拉著走了兩步,抬起頭,看向始終坐在書桌後面瞅著她們姐弟倆對話的平康帝,躬身行禮:「兒臣身體有恙,怠慢了父皇,還請父皇恕罪。」
突然聽見殷璃這麼說,殷瀲這才反應過來,此時父皇還在這裡,那他剛才立刻將他忘到腦後的樣子是不是也被父皇察覺到了?
想到有這個可能,殷瀲就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殷璃的身後,那副尋求庇佑的模樣,讓坐在書桌后的平康帝看到后,立刻就有些啼笑皆非;這個孩子,剛才還規規矩矩的坐在他的身邊,一副乖乖學生的樣子,沒想到在一見到自己的皇姐之後,立刻就像是變了個人樣。
看來在他不知道的這段時間裡,他們姐弟之間的感情還是有所遞進的。
看到這裡,平康帝臉上的笑容就直達到眼底,瞅著殷璃,道:「連太醫都說了你要好好休息,身體嬌弱就不要強撐,不舒服了一定要找太醫來瞅瞅;你這個孩子從小就是個倔脾氣,就算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再嚴重,你也不會真的當回事,所以才會有今天這種突然之間病倒,連朕都被嚇了一跳的事。」
「是兒臣的過錯,父皇息怒!」
平康帝道:「你何錯之有?別一口一個恕罪息怒的,顯的生分。你就聽瀲兒的話,坐下來同朕說話吧;今天朕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來你的東宮轉一轉,沒想到你將瀲兒養在身邊,倒是養的極好。這個孩子很是懂事,又很有耐心與毅力,瞧瞧這一手字寫的,就連朕當年在他這個年紀,都寫不出這麼一手好字。況且,朕看你們姐弟二人的感情十分要好,心中也是頗為欣慰。」
殷璃含笑看了眼依然靠在她懷裡的殷瀲,道:「是瀲兒自己懂事,其實兒臣並沒有教他多少東西,很多時候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底下用了功的。」
「嗯,是個上進的性子,這一點倒是跟你很是相似。」平康帝在盯著殷瀲看了一會兒后,就叫了一聲魏德全:「五皇子今天在書房裡陪著朕這麼久,八成也是該疲乏累了,你帶著他出去走一走,然後讓御膳房做些他愛吃的,陪著他用膳吧。」
魏德全一聽這話,就知道皇上這是要有其他的話同殿下說,想要支開五皇子,於是便立刻上前,牽了五皇子的手就告退。
殷瀲本來還有好多話想要同皇姐說,但眼下父皇讓他離開,他也不能不遵從;只能三步一回頭的看向殷璃,小小的臉上寫滿了不舍。
殷璃被這小傢伙的眼神看的心軟,悄悄地對著他點了點頭之後,這才將小傢伙安慰著送走了。
而原本在殿中守著殷璃的陸遙當然也知道自己此時不方便留在這裡,所以也找了理由退到了殿外守著,半步都沒有離開。
待偏殿中只剩下殷璃和平康帝父女二人之後,還是平康帝主動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安靜,開了口:「你這身體到底如何?真如太醫所言,只要歇歇就能好嗎?」
殷璃點頭道:「父皇不用過於擔慮,兒臣真的是近日來有些過於操勞了,再加上到了夜裡也睡的不踏實,這才突然之間發了急症。但是您看,兒臣眼下不是好端端的出現在你跟前嗎?如果真的有事的話,怕是兒臣這個時候還在床上躺著起不來呢。」
平康帝聽著殷璃的話,同時也仔仔細細的將她打量了一遍。
看她的氣色雖然比不得往日那般好,但也不像是又大病的樣子,便也安心了不少,「朕知道,突然之間將所有的朝物都交給你,是十分辛苦你的。但是阿璃,這些事是你早晚有一天需要扛起來的,朕和滿朝文武都對你寄予厚望,這段時間你的表現也深的朕心,讓朕更加肯定,當初的決定是最正確的選擇。」
殷璃抬起頭看向平康帝:「如果父皇今日來東宮尋兒臣,只是為了同兒臣說這些話,那兒臣只想告訴父皇,兒臣的心意父皇也是明白的。兒臣自小就是個執拗的性子,只要是決定的事,就斷然不會再反悔過來,還請父皇原諒兒臣的任性。」
「你也知道自己是任性?」平康帝不悅的一拍桌子,顯然是又要在這件事情上同殷璃發生爭執了,「朕就不明白了,你怎麼偏偏要在這件事情上忤逆朕,難道朕這麼做,真的是在害你嗎?阿璃你好好想想,這個位置是多少人想要坐上來但卻沒這個福氣的,可現在朕將這個位置只留給你一個人,你怎麼還在這裡同朕彆扭起來了?你就算是不想想朕對你的一片苦心,也該好好想一想你母后對你的期待與苦心吧。當年你母后將側立儲君的聖旨從朕這裡求去,巴心巴肝的為你安排好接下來的一切,這是為了什麼?還不希望你將來能夠走向頂端,成為那人上之人?你母后的一片苦心,你怎麼就不能體諒呢?」
聽見平康帝突然提起母后,殷璃陡然抬起頭,目光冷靜的看向他,「父皇錯了,當年母後向父皇求來冊立兒臣為儲君的聖旨,並非是要求兒臣在將來坐上帝位,她是擔心兒臣在她仙逝之後,無能力自保,這才向父皇求來了一道保命符,只為讓兒臣能靠著這個儲君的身份苟活下去。父皇,當年兒臣的處境您是最清楚的不是嗎?外有外公的薄涼對待,宮中有阮氏母女的步步迫害,兒臣整日都生活在恐懼與死亡的邊緣,到了夜裡,更是不敢深度入睡,因為兒臣害怕一睜開眼就看見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爬在兒臣的床頭絲絲的吐著蛇信。父皇,母后對待兒臣,才是一片拳拳的愛女之心,而您呢?固然您將這天底下最好的東西留給了我,可是這些東西不是兒臣想要的,您也要強加給兒臣,不是嗎?」
「放肆!你現在說話真是越來越不識體統,難道朕讓你成為這大周的女帝,就這麼讓你難受,這麼讓你痛苦嗎?」
平康帝想到了早逝的髮妻,看著眼前跟樂瑤生的極為相似的親生女兒,心口也是一陣鈍痛,「朕知道,你因為你母后的事一直都在心裡埋怨著朕,可是當年的事,朕已經同你說明白了,朕在其位,有許多不得不做的選擇,不然這大周的江山如今會變成什麼樣子,絕對是你我都無法想象的。阿璃,你是個聰慧的孩子,如今你代替朕行駛監國之權,朝堂上的事要多複雜,又有多少讓人無可奈何,你心底深處是最清楚的不是嗎?朕曉得對不起你母后,也曉得在當年對不起你,朕現在除了悔悟就是想要好好地補償你。」
「自你回京之後,你不願意讓沈墨池進東宮,朕替你壓下沈府的埋怨,默許你這麼做;他尉遲敬身為邊境大將,無詔令私自回京本是重罪,朕也看在你的情面上,要兵部高高抬起,低低的放下了;甚至你想要獨寵他陸遙,朕也默認了,為父已經為了你做到了這一步,你還想要怎麼樣?難道,你真的就放心將這大周的將來交付給你看好的那個五歲的幼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