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聚攏人心和分道
荒原中多了七個墳包。
文烽在墳包前灑下七杯烈酒,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
等回到長安,會奏明陛下各位勇士的忠義,替大傢伙討個封賞。
會派人過來將屍骨運回長安,落葉歸根。
會給照顧殉職者家人,老有所依,幼有所養。
會查出幕後真兇,替大家報仇雪恨。
聲音低沉,卻能讓在場所有人清晰可聞,跟在文烽身後一同弔唁同袍的使團護衛,帶傷或者沒帶傷的,聽著聽著眼眶就濕了。
裴正將這副畫面收入眼底,摸了摸鼻子,暗自讚歎道:好一個收買人心,哀兵必勝。
這些話,哪是說給死人聽的,分明是說給活人聽的。
對原本因為同袍死傷慘重而士氣低落的使團護衛,無疑是一副強心劑。
前世雞湯喝到吐,被現實社會弔起來毒打的裴正,自然不會對這類煽情的話語自然有半點觸動。
偏偏使團護衛這些二三十歲的糙漢子就吃這套,一個個不是眼睛發紅,就是呼吸沉重,好像那一點就燃的炸藥。
裴正敢斷定,這會要是再有追殺者過來,不用文烽和林興下令,這些情緒激動的使團護衛會嗷嗷叫衝上去拚命。
堅定的信仰和信念,有時候能讓人爆發出超出本身數倍的能量。
裴正對此作出了極為公正的評價:「然而這並沒什麼卵用。」
雖然文烽這番表現,讓裴正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從定義為豬隊友稍微往上提升了一點,勉強算作普通隊友,可依然改變不了使團日漸崩壞的局勢。
一次伏擊,兩處截殺,七死七傷,使團護衛傷亡過半。
這還只是第二天啊,西北道地廣人稀,地域遼闊,從邊城新安城出發穿越西北道抵達北夏州,以馬車行駛的速度,至少要十五日。
照這樣下去,別說順利回到長安,就連離開西北道的這條路,恐怕都走不過一半。
沒有相應實力作為倚仗,單憑意氣成事的人不是沒有,可實在太少,大家一般將這種現象稱之為奇迹。
裴正一般不怎麼相信奇迹,跟隨他的斥候與他一樣,相比使團護衛的感傷和激動,斥候們的憂心忡忡顯得格外刺眼。
文烽足足說了有一刻鐘,說到情深之處,仰頭喝道:「本官愧對你們啊。」
說完竟雙膝跪地,實實在在磕了個頭。
這一跪,全場寂靜,接著爆發劇烈的轟動。
裴正都忍不住再一次高看了文烽一眼。
如果說前面的拉攏人心是一張好牌,這一跪就是王炸。
這一跪下來,使團護衛作為典型的崇尚義氣,整日將士為知己者死掛在嘴邊的大夏人,還不得以死相報?
「快將文大人扶起來。」
林興連忙招呼護衛上前,搶在文烽磕第二個頭前,連拉帶拽將人扶起。
眾多使團護衛七嘴八舌勸道:「大人不可啊。」
「弟兄們捨身報國,死得其所,大人何愧之有?」
「大人如此做,逝者焉能安息?」
文烽掙扎著道:「本官作為正使,是本官帶他們出的長安,他們的死,焉能與本官無關?放開本官。」
眾人只能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林興。
林興態度強硬,果斷下令:「來人,將文大人扶上馬車,繼續前行。」
在林興的指揮下,四人幾乎用抬的方式,將文烽塞進了馬車。
其餘人簡單收拾了一下,紛紛上馬。
裴正三兩步走到馬車前,低聲道:「兩位大人,卑職有話要與您二位說。」
文烽隔著車簾,聲音嘶啞:「改道的話就不必說了,如今這種情況,你覺得還有改道的必要嗎?」
當然有。
裴正在心裡回了一句,神情極為認真道:「卑職要說的不是改道,而是分道。」
文烽沉默一會,說道:「說仔細點。」
裴正微微低頭道:「大人可還記得出發時,卑職特意提出要多帶戰馬一事?」
「其中有一條理由便是,若遇危急時刻,可派人帶一部分戰馬分開逃離,擾亂賊人視線,為使團爭取脫身時間。」
「眼下正是動用此計的時候,望大人決斷。」
林興適時插話道:「此計只怕有些不妥,文大人和世子都是坐馬車的,若只是一些馬蹄印,恐怕吸引不了賊人的視線。」
裴正微微搖頭道:「將軍此言差矣,賊人怎知文大人和世子不會棄馬車不用,騎馬快速南下呢?」
「換而言之,賊人怎麼就不會認為馬車才是用來擾亂視線的?」
林興眼神微亮:「你是說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裴正拱手道:「將軍英明。」
文烽聽完,低聲道:「你想做何安排?」
裴正回道:「卑職建議從斥候中選兩人,帶著十幾匹馬星夜南下,將動靜鬧大,逼迫對方不得不分兵去追。」
文烽不可置否反問道:「不是你親自帶隊?」
裴正聞言沒由來心底湧現一股憤怒,老不死的居然懷疑自己想跑路?
要不是知道你不肯放人,老子今天非得跑路不可。
「卑職自然是要一路護送大人出西北道的,這種事,隨便安排兩人即可,尚不用卑職出馬。」
隔著厚重的車簾,文烽呵呵笑道:「既然你和林將軍都覺得有必要,那就去安排吧。」
「卑職遵命。」
裴正依言退下,將手放在嘴裡吹了一聲口哨。
跟隨馬車附近,以及在四周警戒的五人,聽到口哨聲,迅速靠攏過來。
「頭,有何吩咐?」
最活躍的三狗率先問道。
裴正簡潔明了將選出兩人帶著馬擾亂視線這件事說了一遍。
「你們想主動報名參加或退出,還是擲骰子決定?」
五人相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擲骰子。」
裴正笑了笑,從腰間摸出三顆骰子:「老規矩,點數大者代表運氣好,運氣好的去引開敵人。」
五人依次擲了骰子,最終結果老鼠十六點,小狼十五點,分別列於第一第二名。
裴正對其他人說道:「你們該開路的開路,該斷後收尾的收尾,我有話對他們兩個說。」
三人點了點頭,乾脆利落離去。
裴正將兩人帶到遠處,低聲道:「我說你們記清楚了。」
「帶著馬與隊伍分開后,以最快的速度南下,能不停就不要停,夜宿野外,不準住宿驛站。」
「一直趕三天路,不管發生什麼,直接棄馬,調頭北上回新安城,不要回頭,不要再找過來。」
「聽明白了嗎?」
老鼠遲疑道:「頭,我倆不是應該以吸引賊人視線為主嗎?這樣做會有效果嗎?」
裴正沒好氣道:「吸引個屁,照你那樣吸引,你死定了。聽我的,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對了,回到新安城,別忘了找將軍討要賞錢,五十兩,一分都不能少。」
老鼠撓了撓頭道:「不是任務完成才有五十兩嗎?我倆半路離開,將軍能給這麼多嗎?」
裴正直接給了他一個爆栗:「有我在,難道還能失敗不成?」
「時候不早了,你們這就出發,對了,馬上駝點東西,泥啊啥的都行,重量在一百斤到兩百斤之間,這樣馬蹄印才會與騎在上面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