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午飯

「我去把房間整理一下，姐姐就好好歇著吧」，小竹嘿嘿一笑。

小竹住在西屋，和蕭澈阿寶住的東屋中間隔著一間堂屋。

阿寶平時也不常來，準備和小竹一塊兒好好收拾收拾。

忽然門外有人說話，是梁老漢和梁阿嬌。

「姐姐，聽說小竹今兒個回來，爹惦記得很，就想來看看」，梁阿嬌站在籬笆門外朝她揮手。

「姐姐開門啊，爹來看小竹了」

阿寶不樂意，眉毛皺了又皺，正要拒絕，卻看見梁老漢站得顫顫巍巍，就要摔倒的樣子。

無奈只好把門打開。

「小竹，爹來看你了」，阿寶朝里喚了一聲，正在忙碌的小竹彬彬有禮出來。

「這麼冷的天，爹大老遠過來，姐姐竟然不讓爹進屋？」，梁阿嬌不可置信。

阿寶盯著梁阿嬌，冷然一笑

「原來你也知道天冷，那你還帶著爹出來，他腿腳不好你不知道？大老遠上山很容易嗎？梁阿嬌，你到底怎麼想的？」

梁阿嬌一時語塞，沖梁老漢撒嬌。

「爹，您看姐姐」

「我雖然不是您的親生女兒，可自打您受傷，也是端茶遞水一直伺候您，姐姐卻說我不孝」，梁阿嬌氣得捂臉哭。

梁老漢無所謂：「罷了，人也看過了，走吧」

他拉過梁阿嬌的手顫顫巍巍轉身，自打夏天從麥垛上摔下來，腿腳一直不好。

加上趙寡婦作妖辱罵，一夜之間蒼老許多，兩鬢斑白，雙目渾濁，身形佝僂，胳膊腿腳顫顫巍巍。

若是從背後，阿寶根本認不出來這是她爹。

彷彿昨天還是黑黝黝壯年的爹，一夜之間就老成這樣。

「爹」，小竹快步上前攔下：「姐姐不是這個意思，您快進來」

小竹上前將他扶住，梁老漢睜開渾濁的眼看著兒子。

「小竹？」，不可置信，沒想到他還認自己。

這麼多年遭受虐待，被當成牲口養大，又生生被他逼走的兒子，居然還認他這個爹。

「姐，走吧，咱們進去」，小竹扶梁老漢進門。

阿寶站在門口，冷眼看著梁阿嬌跟在她爹身邊走過。

心頭一陣厭惡，這梁阿嬌真是……

她閉上眼握緊拳頭，覺得對不起自己娘，也恨自己狠不下心。

她爹生下他們姐弟，在娘親去世後轉頭娶了個夜叉，任由趙寡婦虐待凌辱她們。

他連攔一下都不曾，要說心裡不委屈不怨，都是假的。

可真要眼睜睜看著他死，恐怕……

「姐姐？進來啊？」，小竹含笑叫她。

文雅溫柔的男孩子，心胸總是那麼寬廣，哪怕他遭受的虐待比自己多得多，哪怕沒體驗過娘親疼愛，爹爹疼愛。

也不見小竹有絲毫恨意，頂多他會說一句：「姐姐我餓，沒飯吃」

「小竹，走吧」，阿寶眼眶紅紅。

……

屋裡燒著炕，進門就暖烘烘的，這還是梁老爹第一次來阿寶家。

他並不見生，扶著小竹的手看看這兒摸摸那兒，嘴裡斷斷續續說著：「好，好」

「爹，這都是姐夫有本事，姐姐真是好福氣」，梁阿嬌艷羨。

梁老漢卻不接話，只顫顫問。

「小竹，你的房間呢？」

小竹將他領到西屋。

簡樸的西屋只有一張炕，一個木質書桌，炕上衣物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書桌高高一摞書。

梁老漢摸摸整齊的炕，又撫了撫書桌上的書，渾濁的老眼突然老淚縱橫。

「好……好」，嘴裡反覆重複一個字。

梁老漢拍了拍兒子的肩，毫無留戀地出來，朝門口走去。

「爹」

「這就要要走了嗎？」。

梁阿嬌追出去，她還沒來得及見蕭大哥一面呢。

梁老漢沒回答，只快步往外走，眼瞅著就到門口，這時，蕭澈還牛車回來了。

「姐夫？」，梁阿嬌眼前一亮，「聽說小竹回來了，爹想來看看，我們就過來了」

蕭澈沒接她的話，只看見阿寶眼睛紅紅和小竹跟在後頭，客氣一笑。

「怎麼不進去？」

「看完了，這就要走了」，梁老漢不敢對視蕭澈的眼睛。

眼前的年輕人替他養著女兒，還替他照顧兒子，同為男人他卻活得豬狗不如。

梁老漢只覺無地自容，佝僂著身子要往外走。

梁阿嬌戀戀不捨回頭，期待誰能挽留一下，可惜……沒有。

小竹沒再挽留，蕭澈也沒有，倒是阿寶挽著蕭澈的胳膊：「小竹，你和蕭大哥去送送吧」

她是善良，但也有鋒芒，有些事情永遠不值得原諒，不會因為壞人變老就同情心泛濫。

現在他受的每一分可憐，都是他的選擇他的不作為造成的。

與她和弟弟都無關。

「爹，走吧，我送你回去」，小竹沒多說什麼，只是溫文爾雅請他離開。

「梁阿寶，梁小竹，你們好狠的心，大中午的把親爹往家門外趕」，梁阿嬌又擺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阿寶冷笑：「阿嬌，是你娘自己說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小竹更是早就和那個家沒關係，白紙黑字都寫著呢」

「鄉里鄉親，誰大中午還往別人家串門呢」，梁阿寶鋒芒畢露。

「你！」，梁阿嬌氣得差點兒吐血。

表情正要猙獰起來，看見蕭澈又收了回去。

一行人離開，阿寶轉身去了廚房，小竹愛吃的白米飯，蕭大哥愛吃的燉肉湯，她忙得很。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燒火的時候煙大的很，阿寶被嗆得頻頻流淚。

是煙太濃，對，一定是的。

……

梁家。

梁老漢顫顫巍巍回到家的時候，趙寡婦不在，只有梁小山餓得兩眼發昏。

見阿嬌回來他小霸王似的撲上來：「一個個都去哪兒了，想餓死我啊！」

「你先別忙，看小竹哥哥和姐夫來了，你去招待他們，姐姐去做好吃的」

梁小山不情不願挪過來：「喂！我姐說了，要你們留下來吃飯」

小竹正要拒絕，梁老漢卻揉著眼睛：「外頭冷，大中午的就別走了，留下來陪我老頭子喝兩杯」

難得老梁家的男人們聚得這麼齊。

往後這樣的日子大約也不多，他一個糟老頭子，就當是，臨入土前再好好看看兒子。

到了那頭，好跟他老婆子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