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隆金靈石
「陸伯伯,你知道有一個爹有什麼好處嗎?好處就是可以白吃白住白拿。那麼,有一個當相爺的乾爹有什麼好處?那就是可以白吃山珍海味白住貴宮佳苑白拿金銀珠寶。」墓幺幺此時看著陸炳陸三管家給她拿了一沓銀票的時候,口若懸河地誇著自己的爹汪若戟。然而,當從笑眯眯的陸管家手裡接過那沓銀票之後,墓幺幺感動得都快哭了。一塊隆銀啊!居然還好意思換成銀票,還好意思換成十張。一張才十分之一個隆銀,相當於一百個銅板!作為銀票,對得起你們身上蓋著的紅章嗎!用在你們身上的那張票紙和墨水都不夠這些錢吧,你們作為銀票的尊嚴哪裡去了!陸炳一臉義正詞嚴道:「為了您考試考得舒心,相爺說就不給您派護衛和丫鬟了,不然怕你拘束不自在。」
若說隆天城裡,哪裡是名門望士皆愛的地方?懷嬋閣。一個據說連馭月聖帝都吃過的酒樓,一個據說修行者吃其菜能提高修行,凡人能延年益壽的酒樓,一個據說裡面每開一次蟠筵能引各門派宗師慕名而來的地方。現在懷嬋閣卻閉閣不開,只因隆國一大盛事:青藤試。青藤試是隆國各大門派家族將靈子送來隆天城進行的一場比武,二十七年一開。如在青藤試上取得名次,那就等於打出了自己第一個名聲,也贏得了被世間數個頂級仙門和隱世老祖收入門的機會。如果能在青藤試上獲得前十,就會獲得馭月聖帝親自挑選的稀世珍寶。至於前三名,還會額外有一項讓任何靈子都會為之瘋狂的東西——九辰靈。
靈有九階,等級越高,能力越強。世上擁有九辰靈的人,都是當今聲名顯赫之輩,最差的也已步入宗師級別。九辰靈的強悍和罕見,更是常人無法企及的,尋常人連想都不要。而世人皆為之癲狂的青藤試的報名地點千萬年都不盡相同,今年就定在了隆天城懷嬋閣。除了墓幺幺,沒有人覺得,一個酒樓當如此盛事的報名點是很掉價的事情。畢竟,她剛被人灰頭土臉地趕了出來。如今,墓幺幺靠在窗前,端著一杯酒,細細品了一口,徒發感慨:「懷嬋閣真是不一樣啊!」路過的小二聽到這句話,笑出了聲:「那是,我們懷饞閣里的菜比對面那家差不到哪兒去,而且價錢那是一個童叟無欺!」
坐在簡陋屋棚下的墓幺幺心都碎了。對面的懷嬋閣和這家懷饞閣簡直是兩個畫風,一個是六層仙居,一個是簡易木棚。想起剛才的場景,墓幺幺更是心都碎成了渣渣。她一大早,就揣著汪若戟給她的巨款,來到了懷嬋閣。閣門旁邊,一個留著髯公鬍鬚的中年道士眼都不睜,就說了三個字:「報名費。」
「多少?」
「一萬隆金或者三十塊靈石。」墓幺幺捏著手裡隆銀,腦里嗡嗡直響,一萬隆金啊,三十塊靈石啊,搶錢都沒你們賺啊。
「別擋路。」身後已有不耐煩的靈子催著她趕緊交錢。她只能灰溜溜地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些暴發戶們從身上的儲物靈器里掏出一堆黃金或是一堆靈石。原來隆國有錢人這麼多啊!坐在懷饞閣的墓幺幺半晌沒回過神來,一臉憤怒不甘。她十分肯定,汪若戟早就知道報名費是多少。摳死你算了!所以說,第一個問題來了,怎麼才能弄到報名費?看著對面進進出出的豪門子弟們,墓幺幺的眼裡閃爍著金子的光輝。就在這時,一個有些微胖的少爺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見這個小少爺站在懷饞閣門口,大大咧咧地叫喚著身後的管家:「快來,我找到報名的地方了!」那個管家趕緊小跑過來,仔細看了看懷饞閣的牌匾,又看了看對面,失笑道:「我的少爺,堂堂青藤試,報名點怎麼可能是這麼簡陋的棚屋?當然是在前面最大的那座樓才是了。」墓幺幺忽然靈光一閃,有了主意。
「終於到了呢。」於乙乙掀開轎簾走了下來,站在熙熙攘攘的隆國天都里,他頗有些感慨。為了參加青藤試,他可沒少花本錢。想起一路艱辛,又看看四周繁華景象,內心頗為激動,彷彿看到了自己奪取了青藤三甲一樣,眼裡隱隱閃爍著淚花。天啊,我於乙乙總算活著來到隆天城了。正在感慨的時候,旁邊一個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你知道嗎,我們都差點上了大當呢!其實青藤試早就開始了你知道嗎?」
「什麼?」
於乙乙回過頭,看見兩個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在角落裡小聲嘀咕。其中一個較矮年輕男子小聲說著:「你看前面那個華麗得不行的懷嬋閣了嗎?我也以為那裡才是報名點,差點就去交錢了。還好我的管家聰明,他從旁邊聽到實際上青藤試早就開始了,第一關就是看我們有沒有分辨真假的眼力。」
「啊,不會吧?」
「怎麼不會?」那男子煞有介事,神神秘秘地再次壓低聲音,「那些世外高人,有幾個喜歡這些浮華外物?哪一個不是超然物外,穿住簡樸至極?反正我是看在你是同鄉的份兒上,才告訴你的,我要去報名了。別到時候你被淘汰了,說我不告訴你。」矮個男子甩袖作勢就走。那個年輕男子一咬牙,趕忙抓住了他,又一頓好話,矮個男子才答應跟他一起走。於乙乙生平第一次如此喜歡自己的草靈了。他的草靈只是一個三等靈,唯一特殊的能力,就是對聲音極為敏感。他為自己的機智默默自戀了一把,趕緊小步跟上了那兩個男人。果然,幾個拐彎,那兩個人來到了一處極其高大極其奢華的酒樓面前。那矮個男人指著那酒樓的華麗牌匾,一臉輕視,「你自己看看,這麼奢華的地方,怎麼可能是那些高人喜歡的?青藤試是什麼級別的?報名怎麼可能就是一個報名這麼簡單?你也不用腦子好好想想,青藤試早就開始了!來,你再看看後面這個茅草棚。」
「可是通知的報名地點是懷嬋閣啊?」那男子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矮個男子輕嗤:「說你傻還不信,誰告訴你那個小茅草棚不是懷嬋閣了?」
順著矮個男子的手,於乙乙發現在懷嬋閣對面的一個小巷裡,有個極其不起眼的小茅草棚。這就是一個簡易拼搭的木棚,上面掛著一個要掉不掉的牌子,寫著「懷……閣」,中間那個字已模糊不清,但看起來就是嬋字。於是,於乙乙跟著這兩個人來到了小茅草棚前。
「你看,我告訴你了吧,你還不信。」
「可那個嬋字已經模糊了,你怎麼確定就是這個字?」
「我真不想和你說了,你仔細用化力看那牌匾!牌匾上字的划痕是不是很清晰,很新鮮,再看看,是不是很像劍法?」
「好像是啊!」
「這就是青藤試開始的鐵證了!就是考驗我們有沒有這個眼力的!這明顯是新弄的,就是為了給我們使障眼法,讓我們別相信。但是又給我們留了一絲玄機,就是那劍法看似毫無規章,實際上肯定是哪個劍家宗師用劍氣划的!你要知道,我好歹也練劍多年好嗎?」聽到這些,年輕男子充滿感激,他一抱拳,就和矮個男子相約走了進去。
躲在一旁的於乙乙內心更是激動萬分。天啊,他太幸運了!還好他有千里聽音的本事。他上下收拾一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錶,來到茅草棚前,充滿敬仰地撩開了粗布簾。果然,房間內很簡陋,連個跑堂的夥計都沒有。這才是報名地點吧!畢竟實際上是用來報名而不是用來吃飯的才對!於乙乙握緊了拳頭,內心的敬佩之情更加濃郁。只有一個滿頭白髮一臉皺紋的駝背老者坐在窗邊閉目養神,面前是幾個衣衫華貴的靈子,矮個男子和那個年輕男子正在其中,都在紛紛叩禮。老人儀態端容,吹著鬍鬚指著旁邊的字,上面寫著:「五個靈石。」眾人紛紛交錢。於乙乙也趕緊掏錢,順便偷瞄了老者一眼,心裡崇敬更濃:這個老者看起來一點化力都沒有,定是比他強太多,所以他根本察覺不到這個老者的化力吧!這才是大宗師啊,收放自如!然後他忍不住問了句:「上師,請問,這就算報上了名嗎?還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呢?」老者又指了指「五個靈石」下面的一個字:「等。」走出「懷嬋閣」的於乙乙,心比天高。沒想到第一關就這麼過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想起遠在天邊的那位,於乙乙內心充滿了不屑,哼哼,不讓我來參加,我偏來,我不但來了,小爺我還非得拿前三名給你看不行!
入夜後,茅草棚關了門。懷饞閣的老人,從懷裡掏出來一沓銀票和五塊靈石遞給店小二,道:「辛苦費,你演得真不錯。」如果於乙乙在這裡,他一定會吃驚得叫出聲來。這個店小二,可不就是脫了華貴衣服的那個矮個男子嗎?
「哪裡哪裡,衣服還你。」店小二把懷裡包著的衣服給她。
「不用,送你了。」
「客官你真是好人,花這麼多錢買我一個破店,還給我這麼好的衣服穿,結果我就幫您這點兒忙,真是太過意不去了。」那店小二心裡嘀咕著,這客人真是古怪,這麼多錢買這個破店,還讓自己去背那些台詞演戲。雖然知道這客人做的是膽大包天的事,但他一點不害怕,畢竟他本來就打著和懷嬋閣近似的名號,幾次差點被人掀了攤子,要不是家裡過得苦,他會頂著這麼大風險開這種店?反正幹完這一票,他就回老家。懷嬋閣的那些主子們才不會在乎他這種小人物的死活。
而此時,真正的懷嬋閣內,一身著官服的男人憑欄而立,對月品酒。
「怎麼今天報名的人如此之少?」
他身後一個髯須的中年男人垂手低聲說:「好像出了點狀況。有人利用我們懷嬋閣的名字,將靈子們都騙到了那個叫懷饞閣的棚屋裡。」男人端到嘴邊的酒杯停了,回過頭,一張剛毅板直的國字臉上有些好笑,「怎麼回事?」
「就是有人頂替我們懷嬋閣的名義,騙了不少靈子去那裡報名。」
「一群飯桶。」男子哈哈大笑,仰頭把酒喝了,「你沒去抓人?」
「樓上那位不讓。」柳明面露苦色,有些無奈。
「他怎麼說?」
「他說,既然白痴到連這種騙術都信,還有什麼資格進青藤試,要謝謝那個人,幫我們篩選出一幫廢物出去。」
「哈哈哈。」男人笑得暢意,「那就這麼做吧。」
「可……花家的,仙草門的,七顧府的……都被淘汰了。」
「那又如何,樓上那位怕過誰?」
「這些人倒還好說,」柳明更加為難了,「關鍵是,弗羽家的二公子也上當了。」
「哈哈哈。」男人一杯酒差點笑吐出去,「這太有意思了,我倒是真感興趣是誰做的了,弗羽家那位爺知道不得氣死過去?不行,我得靈信傳書告訴他去。」
柳明更是無奈了:「更不要說,青藤試的臉面都丟光了,傳出去,我們懷嬋閣以後還怎麼在聖帝面前交代?」
「青藤試的臉面管我什麼事?樓上那位都不在乎,你猜我會在乎?」
男人眼神驟冷,看得柳明一個哆嗦,趕忙低頭補充道:「可是,聖帝總是會不開心的。」聽到這話,男人擺了擺手,道:「對外放出話去,就說那個騙子是我青藤試安排的考驗,那騙子身上有塊牌子,誰能抓住那騙子並且把牌子送回來,我就給誰一次重新報名的機會。這下,弗羽家那位爺的顏面也保住了,聖帝也開心了,可否?」
「牌子,什麼牌子?」柳明疑惑了。
「你只管這般放出話去。」男人眉眼間全是掩不住的戲謔,全然不顧身後柳明一臉茫然。這屆青藤試,開場就這麼精彩,日後還會有什麼精彩呢?
罪魁禍首的老者,正趴在懷饞閣的櫃檯里,撅著屁股數錢。四十,四十五,五十五……他激動得鬍子都開始抖動,媽呀,怪不得懷嬋閣那幫人舉辦個青藤試還弄什麼報名,這簡直是比明搶都來得快啊!正在低頭數錢的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喬裝打扮的墓幺幺。她用汪若戟給的錢,去買了假髮和假鬍子,又找了個要飯的買了他的衣服,末了,又去成衣店給店小二買了一套華服,然後剩餘的都給了店小二和街頭那些要飯的、賣菜的,讓他們按自己說的去街上拉人頭,又利用汪若戟命人教會她的變聲術,偽裝成了一個所謂的高人老者。
這些靈子們,金窩銀窩裡長大,神水仙果養著,哪裡嘗過人間煙火的滋味。總會有第一個上當的。有第一個,那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於是,報名費終於解決了,好了,趕緊收攤。懷嬋閣那些貴人們,估計早就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了,來抓她是早晚的事。忽然,砰一聲巨響,嘩啦啦好似琉璃珠子砸在地上的聲音響了起來。墓幺幺抬起頭,眯著眼睛看向門口。懷饞閣脆弱的木門,碎了滿地。是懷嬋閣派的人嗎?眼下已是晚春,空氣里已有夏熱的氣息。懷嬋閣和懷饞閣之間,夜晚無人的街道上,更能感受到那種無法言說的燥熱不安。可是一人靜立門外,四周竟瀰漫著一股冰霜寒氣。他衣冠緊束,遠觀身形修長緊緻,舉手投足間風凜氣蕭,頗有外功練家子的氣息。是水系的命元神魄嗎?也是五行之間大命元呢。這種手筆的命元神魄,肯定是哪個名門之後,是哪家的靈子呢?
「懷嬋閣?」他聲音很好聽,清冽如水。
墓幺幺直起身子,眼睛轉了兩圈,走了出來,點了點頭。
看到老頭模樣的墓幺幺,男子走了進來,選了一張離墓幺幺最近的桌子坐了下來。這下,她才清楚看見這人的模樣。然後,她得出一個結論:這人有病!大熱天的,戴個面罩就算了,帶玉帶金,帶別的材質都好,你戴個黑色麻布面罩像土匪一樣是什麼意思?關鍵問題,大哥,你戴的面罩沒有開洞,你怎麼看路?怎麼呼吸?
「茶。」惜字如金。
墓幺幺有些好奇,於是端了杯白水到他面前。等到這人喝茶的時候,墓幺幺傻眼了。只見他抬起手來,瀟洒地用手指輕點茶杯,茶水變成霧氣,從他的面罩里慢慢吸了進去。
怎麼吸的?他居然用化力給吸了進去!墓幺幺腦門冒黑線:你師傅看見你這麼浪費化力,他真的不吃了你?近了一看,墓幺幺才察覺,除了臉上那個奇怪的面罩,他看起來還是一個正常到非常順眼的名門子弟。身形清瘦,衣衫似雪,化力隱於其內。背後背著一柄劍,上面雖然沒有過於華麗的裝飾,可是撲面而來的化力就差用大字「我是高階靈器」戳人臉上了。「報名。」
又一個上當的啊。可是墓幺幺一點不開心,依她的估計,懷嬋閣里那些貴人們該有動作了。於是,她決定趕人走。她擺了擺手,指了指門外,又走到後面拿起東西準備走人。可是她剛走到門口,背後的寒氣就逼著她皺起了眉頭。她咬牙回頭,看向正坐著的罪魁禍首。這個奇葩正襟危坐,筆直地挺著身子,靜靜地看著她,不發一言。她打心眼裡嘆了口氣,又裝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看著他。奇葩沒有開口,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口袋,嘩啦啦倒出來一堆靈石。墓幺幺看著滿桌子的褐色小石頭,一點也開心不起來,這是送上門的大肥羊啊!可是,八成是個腦子有病的主!
對面那位並不知道墓幺幺的心理鬥爭,惜字如金地開了口:「考驗?」墓幺幺回過神來,看著那位伸出來的手,忍不住覺得這手真好看。「什麼考驗?」他沒有再說話,緩緩站了起來。緊接著,在墓幺幺一臉醬黃瓜般的表情里,拔出了他背後的靈劍直指著她說:「來。」
滾滾寒霜,在劍起的瞬間,將奇葩整個籠罩入內,他面前的桌椅杯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起了冰,並且朝墓幺幺捲來。
墓幺幺氣得鬍子都快讓她吹掉了,扭頭就走:「神經病!」為了不露餡兒,她已經忍很久了,差點在奇葩面前破功。剛跨出一步,數條冰凝成的魚從天而降,每一次跳躍都激出一大串冰線,在她面前,硬生生疊成了一張冰網,眼見就要將她整個給抓進去。
「我是凡人!你看不出來嗎?你這不要錢的化力用在我身上會出人命的!」面對這撲面而來的蓬勃化力,墓幺幺欲哭無淚,也不管會不會露餡兒了,趕緊開口。冰網停了下來,那人走到了她面前,完全不疑惑她的聲音一點都不像個老頭:「凡人?」墓幺幺拚命點頭。
「不是看門人?」
「不是,我就是來這裡喝酒的凡人!」墓幺幺眼珠子一轉,趕緊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