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太子大婚過後沒幾日,皇帝彷彿是耗盡了最後一絲心血,早朝的時候忽然暈倒在大殿上。
朝臣嘩然,太子早已知曉皇帝身體狀況,目光含淚,悲痛欲絕。
大約是心事已了,皇帝自此一病不起,一天大半時辰都是在昏睡,醒來的次數居少。
最親的兄長倒下,鍾離昭這幾日心情並不好,日日進宮探望皇帝,深夜才帶著一身寒意回府。
肚子漸大,江晚夜裡睡得並不安穩,夜間忽然驚醒,下意識去摸身側卻發現空無一人,甚至連被褥都是涼的。
就在此時,天際忽然炸開一聲驚雷,雲層轟隆作響,窗外響起一陣啪嗒啪嗒地雨聲,她鬆了一口氣,擦擦臉上黏膩的汗,想要叫採風掌燈,問問鍾離昭為何還未回來。
「可是被驚雷嚇醒了?別怕。」清冽溫和的聲音響起,江晚這才注意到床尾處立著一個黑影,正是她以為還未歸來的鐘離昭。
江晚舒口氣問:「殿下何時回來的?」
鍾離昭沒答話,夏日的夜裡悶熱地緊,尤其是暴雨來臨前的那會兒,雖說一場雨澆下來,撲散了大地的炙熱,可屋裡的悶熱卻依舊還在。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江晚月份重了耐不住這悶熱,加上鍾離昭今晚態度怪異,心裡止不住的煩躁,便催促鍾離昭快些上床睡覺。
「明日還要進宮,殿下若再不睡覺,身體怎麼受得住。這兩年來你身子好不容易好了,可別再亂折騰自己,把自己折騰的生病了。」
鍾離昭「嗯」了一聲,走到床前脫下身上的外袍,躺到江晚旁邊。
江晚總覺得他今晚有些奇怪,張張嘴想要問,但想了想又沒有開口。
這段時間皇帝病倒了,朝堂上的事情很多,太子一個人忙不過來,只能依仗自己的小皇叔,許是朝堂上有什麼事情叫他心情不順。
黑夜中,她聽到鍾離昭翻了個身,雖然一片漆黑,卻能感覺到他在看自己,目光清凌凌地,然後轉身將自己摟在懷裡,下巴放在她的肩窩上。
江晚嫌熱本來要推開他,卻聽他語氣低落:「晚晚,皇兄駕崩了。」
「什麼時候的事?」她心裡一驚,忙睜開眼。
他閉著眼,聲音疲倦道:「傍晚的時候,太子剛報上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他高興地精神好了一陣,與太子和我說了許久的話,便說自己要睡了。沒想到……」
沒想到便一睡不醒,在睡夢中便駕崩了。江晚在心中自動接了他的話。
「皇上這是心愿已了,殿下不要太過傷心。」她拍拍鍾離昭的肩膀,安撫道。
皇帝生前最掛心的,便是太子和自己這個弟弟,現在太子已經成婚,子嗣也有了,他便了無牽挂。
「晚晚。」鍾離昭什麼也沒說,抱著她的胳膊收緊,在她的肩窩蹭了蹭。
江晚握住他的手,低聲應了一聲,無聲地安慰著。
他與皇帝雖是兄弟,但在江晚看來皇帝在鍾離昭的人生中,充當的其實是父親的角色。所以皇帝駕崩,他定是難過的。
這份難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唯有回到自己身邊,才肯表露一二。
江晚並未過多的出言安慰,此刻鐘離昭需要的是安靜,以及她和孩子的陪伴。她默默地撫摸著鍾離昭的頭髮,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感受腹中孩子的存在。
「你還有我和孩子,別怕,我們會一直陪著你。」她揚起腦袋,捧住鍾離昭的臉頰,在他的鼻尖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鍾離昭只睡了兩個時辰,第二日天未亮,他便已經起來立在床前窸窸窣窣地穿衣,江晚白日睡得久,很快就醒了,從床上坐起來問他何時了。
「現在是亥時,時辰還早著你繼續睡。」他起的時候剛打過更。
睡了一覺,鍾離昭眉間雖依舊有郁色,但比之昨夜低落的模樣好了許多,他換過衣服對江晚道:「我已讓端硯吩咐下去,待會兒將府中上下換上白綾,我先進宮,你再歇息一會兒,用過早膳讓流玉陪你進宮。」
江晚搖搖頭,掀開被子下床,「我睡不著了,隨殿下你一起進宮。」
皇帝昨夜駕崩,今早所有宗室女眷都要入宮跪靈,自己雖然有孕在身,但也不能免俗。
鍾離昭蹙著眉,看了她一眼沒有拒絕,只吩咐道:「到了宮中不必跪太久,屆時你與太子妃一起,會有女官照顧你們。」
「到時候都是宗室,不好太過招眼。」江晚猶豫。畢竟是皇帝仙去,宮裡宗室女眷又多,容易惹人口舌,給鍾離昭添麻煩。
「皇兄盼了許久,才盼來你我的孩兒,沒人敢多言。」鍾離昭給她拿了衣服過來,幫她穿上后摸摸她的臉頰,觸手溫膩。
二人簡單用過早膳,便一起進了宮,到宮裡的時候宗室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朝臣們烏泱泱地跪在宗室後面,江晚與鍾離昭分開,去了女眷跪的地方。
跪下后,她回頭看了一眼,還能看見鍾離昭關切的神色。
皇帝的喪事辦的不是很隆重,這是他生前要求的,只不過事情還是多,江晚和太子妃雖然因為有孕在身不必忙,但一天下來也還是頭暈腦脹。
她和太子妃沒跪太久,就會有人扶她們去歇息,等歇好了再出來跪上一小會兒。
「皇嬸要保重身子,哪裡不舒服便告訴我。」太子妃臉色有些蒼白,卻不忘關切江晚。
她是個溫柔的女子,太子又極其尊重鍾離昭這個小皇叔,她自然就對江晚最為親近。
江晚的目光自她身上掠過,點點頭謝過她的好意。
短短半年,太子妃瘦了許多,面上的嬰兒肥已不見,看起來單薄許多。
「太子妃也要多保重。」她忍不住說到。
皇帝的喪事辦完后,雖說沒有吃什麼苦頭,但是江晚還是瘦了一圈,叫流玉和採風擔心極了。
送皇帝棺槨出城后,江晚便無事了,出宮的時候,流玉似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告訴江晚:「奴婢聽說,陛下駕崩前還給太子指了兩個良娣。」
江晚原本靠在馬車車廂上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道:「太子妃不是已經有孕了嗎?」
流玉只道:「那兩位良娣的父親是朝中重臣。」
江晚低頭思索半響,明白這是皇帝不放心太子,怕他年幼掌握不住天下,故而給他選的大臣。這雖是他的一腔父愛,但對於剛成親不久的太子妃來說,心中並不好受,尤其是太子還與她極為恩愛。
她嘆口氣,心中雖同情太子妃,卻也知曉自己幫不上忙,太子不日便會登基,後宮不會只有太子妃一人。
雖知曉這是這個年代男人的通性,但江晚還是感到難過,回到府里二人都很累,泡了個熱水澡解乏后躺到床上,她忍不住向鍾離昭提起此事。
「幸好殿下只是個王爺。」她忍不住慶幸。
聽到她孩子氣的話,鍾離昭眉眼微微舒展,抱緊她道:「皇兄疼愛太子固然是好,可雛鳥總要離開為他遮風擋雨的巢穴。太子雖然年幼,但性情溫和卻不軟弱,這兩年又歷練了許多,用不了多久便可獨掌政權。皇兄給他留的人,反而會成為桎梏他之人。」
「不是有殿下嗎?殿下是太子的皇叔,自會向著太子。」江晚不解。
室內燭火搖曳,鍾離昭的目光出神,漆黑的眸子里深邃地讓人看不見底,他語氣古怪道:「或許是病的太久,有些事反而想不通了。」
「嗯?」江晚眸子睜大。
鍾離昭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她的背,嘆了口氣道:「朝堂之上局勢錯綜複雜,唯有多方牽制,才能安了皇兄的心。」
江晚明白了,卻難以理解。
皇帝這是又不放心鍾離昭了?可當初皇帝想將皇位傳給鍾離昭時,鍾離昭明明已經拒絕了。
見她疑惑,鍾離昭勾起他一縷髮絲解惑道:「這世上最難測的便是人心,那時我雖然不想當皇帝,但不代表將來不想,有些念頭一旦開啟,便很難收場。」
他語氣平淡,明明說的是自己最親的兄長對自己猜忌,卻一點也不傷心。
「殿下那日難過,也是因此嗎?」江晚問。
鍾離昭搖頭,「皇兄做的沒錯,若我是皇兄,我也會如此做。他這般做也是為我好,眼下我雖與太子親若父子,但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他這麼做,不光是為了太子,也是為了我,他當初是真的想將皇位傳給我。」
江晚點頭,漸漸聽明白。皇帝這麼做,一是怕鍾離昭後悔,與太子反目成仇。二是怕太子見鍾離昭位高權重,猜疑鍾離昭,索性便在駕崩前扶持幾人與鍾離昭互相牽制,這樣也好叫太子全心全意地信任鍾離昭。
「我並不難過,皇兄在仙去前曾給了我一道聖旨,無論荊王府犯又何罪,都無人可以動你我。」鍾離昭嘴角微扯。
江晚並不知曉這些,她只知道皇帝曾下旨,荊王的王位永不降級而襲,永不削藩。
皇帝的喪事過後,便是太子的登基大典,江晚的肚子已經七個月了,太子雖說早已下旨免了她進宮朝拜,但她還是堅持進了宮。
太子登基這日,風朗氣清,江晚與眾人一起跪拜新帝,遙遙在人群中聽見熟悉地「叮」了一聲,隨即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發現目標,開始綁定】
幾個大字出現在新帝頭頂,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太子妃,忽然抿唇笑了。
仔細想想,其實這個系統也有一絲絲優點,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