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秋風卷過石階上的枯葉,二人的馬車停在角落,江晚手裡拿著一本話本看的津津有味,「這都快晌午了,趙修然怎麼還不來迎親?」
她以前竟然不知道,鍾離昭竟是個醋缸子,就因為自己和趙修然定過親,便進宮向皇帝求了一道旨意,讓鍾離碧媸和趙修然成親。
晉王如今獲罪,皇帝暫時將他們圈禁在此沒有動他們,但並不意味著他會就此放過晉王。
給鍾離碧媸賜婚,可以說是給了她一條生路。可對於趙修然來說,這算是徹底絕了他的前程。
從如今已經晌午,趙修然還未來迎親便可以窺見,未來鍾離碧媸的日子會有多麼不好過。不過想必以鍾離碧媸的性格,也不會叫趙修然好過。
加上還有鍾離昭壞心眼送的流音,將來趙家的日子應該會雞飛狗跳。
「這時候還有心思看話本?」鍾離昭靠在車廂上,撐著側臉看著她,似笑非笑道。
江晚放下手裡的書,抬頭翻了個白眼道:「殿下你的心眼真的是比針尖還小,都八百年前的老黃曆了,一直惦記著幹嘛?」
「跟個醋罈子似的。」她小聲嘀咕。
雖這樣吐槽,但心中還是升起了一絲絲得意。梁國第一美男子,在為自己爭風吃醋,雖然知道這樣不對,但她的心裡還是有些暗爽。
鍾離昭從她手裡把話本抽出來,似乎是從她的表情里窺得了什麼,似笑非笑道:「他們一個退了你的婚事,還想享齊人之福叫你做妾室。一個搶了你的未婚夫,還想叫你嫁給一個老鰥夫,你不記恨他們嗎?」
「啊?」江晚一怔,有些尷尬道:「殿下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了。」
雖然知道這些都瞞不住他,但自己那些狼狽的過去被知道,還是有些丟人。
鍾離昭隨手搭到她的肩膀上,在她的後頸處輕輕捏了一下,像是捏小奶貓一樣,「沒什麼丟人的,本王今日帶你來這裡,就是來落井下石的。」
第一次見人把落井下石,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在他們那裡受欺負了,也不告訴本王,本王怎麼幫你出氣?」他聲音低沉。
江晚眨眨杏眸,眼尾處有些微紅,「其實我也沒有怎麼吃虧,而且嫁給殿下後有殿下撐腰,他們反倒是在我手上吃了幾次虧。」
想到當初剛嫁進來,第一次進宮,她就當著宮女的面刪了鍾離碧媸一耳光,還捂著手撒嬌說自己手痛,他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本王總不能叫他們把你白白欺負了去。」鍾離昭眯著眸子,不知在想什麼。
原以為他是吃醋,才待自己來的。卻沒想到,他是因為想要給自己出氣。
江晚心裡湧上些許感動,吸溜了一下鼻子道:「殿下你怎麼忽然這麼煽情,這麼像霸道王爺呢?」
「……」
拜當初她看的那本話本所賜,鍾離昭知道霸道王爺這個詞並不是什麼好詞。
二人說話間,趙修然帶著簡陋的迎親馬車來了,他沒有注意到拐角處的二人,只是木著一張臉走到門口,向看守晉王一家的護衛拱手行了個禮,低聲道:「在下是奉陛下旨意,前來迎娶鍾離四姑娘的。」
護衛打量了他一眼,嗤笑道:「看來新郎官不樂意,連喜袍都不穿,這算是哪門子成親?」
趙修然今日穿了一件洗地發白的舊袍子,只在胸前綁了一朵大紅花,便帶著人來迎親了。
聽到護衛的話,他蒼白的臉上表情越發的難堪,垂在兩旁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像是受到了什麼天大的羞辱一般。
「行啦,去叫人出來吧!你和他說那麼多做什麼。」另一個護衛瞥了趙修然一眼,叫同伴進去把今日的新娘叫出來。
「這不是沒見過這麼窮酸的人嗎?陛下好端端地,怎麼賜了這樣一門婚事。」護衛嘀咕了一聲。
晉王已經被貶為庶民,這個女婿的功名也被皇帝給革除了,這種情況下皇帝賜婚,真的是叫人摸不著頭腦。
他拿著佩刀進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出來了,不耐煩地沖趙修然道:「人來了,接了人你便趕緊走,不要在此多留。」
趙修然低著頭沒說話,木然地立在門前。
片刻后「吱呀」聲響起,鍾離碧媸穿著一身簡陋的嫁衣,手裡拿著團扇走了出來。她低著頭,縱使這些日子過的並不如意,但面上還是露出了一抹嬌羞。
不管這半個多月來過的有多麼煎熬,今日以後她便能嫁給心愛的男子,再也不用過著提心弔膽,擔心什麼時候處死他們全家的聖旨下來了。
鍾離碧媸滿心期待,慢慢地抬起頭細聲道:「夫君……」
話音剛響起,她便看到了趙修然身上洗得發白的舊衣,以及死氣沉沉的表情。她臉上的表情倏然變了,將手中的摺扇拿下,死死地盯著趙修然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願意娶我?」
「若不是賜婚,我又怎會來娶你?」趙修然依舊木著臉,但眼中滑過一絲譏諷。
鍾離碧媸將團扇扔到地上,揚手揮了一巴掌,「你竟敢嫌棄我?你難道忘記了,當初是誰像一條狗一樣,整日跟在我身後搖尾乞憐。」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趙修然蒼白的臉頰上多了一個巴掌印,他維持著偏頭的動作了一會兒,忽然冷笑了一聲,反手扇了過去,「你也知道那是以前,現在的你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比我還不如!」
都是這個女人,要不是他自己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啊!」鍾離碧媸摔倒在地,捂著自己的臉頰一臉不可置通道:「你竟然敢打我!」
「我要殺了你!」她從地上爬了起來,像瘋了一下沖趙修然撲過去,長長地指甲在他臉上和脖子上劃了好幾下。
「潑婦!」趙修然蹙眉,將人一把推開冷冷道:「別再丟人現眼了!」
他摸了一下自己受傷的下頜角,目光森森地看了鍾離碧媸一眼,向馬車的方向走去。
她這才注意到,不光是趙修然沒有穿喜袍,就連來迎親的馬車都極為簡陋,似乎馬上要散架。
「趙修然,你給我站住!」鍾離碧媸頭髮散亂,指著那倆馬車眼神兇狠道:「這就是你用來迎接我的車架?」
趙修然走下台階,諷刺道:「難道你還以為自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郡主?」
「你這個無恥之徒!」鍾離碧媸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認定地良人只不過是個攀龍附鳳的偽君子,她連忙後退幾步道:「不……我不嫁了!」
「這可是陛下賜婚,容不得你不嫁。」門口的護衛揮揮手,驅逐二人道:「趕緊走!趕緊走!」
今日可真是看了一場好戲,這倆人哪像是新婚夫妻,倒像是一對仇人。
「不願意嫁,那我就走了。」趙修然背對著她,邁步上了馬車。
見他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鍾離碧媸踉蹌幾步坐到地上,流著淚自嘲地笑了起來。
自己當初看上了這個男人什麼?
「行了有什麼好哭的,趕緊跟他走吧!這門婚事是陛下賜婚的,你若是不跟他走便是抗旨不遵,是要殺頭的。」護衛憐憫地看了一眼。
鍾離碧媸抹了一把淚,從地上慢慢爬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既然他是個忘恩負義地小人,那自己也絕不叫他好過!
遠處發生的事情,江晚和鍾離昭看的一清二楚,在看到鍾離碧媸神情木然地上了那輛馬車后,她忽然覺得沒意思,扭頭對鍾離昭道:「殿下,叫魏硯把賀禮交給他們就好了,我們回去吧!」
「不看了嗎?」鍾離昭低頭問。
她搖搖頭,「沒什麼意思。」
鍾離昭打量她片刻,應了下來,「好,聽王妃的。」
於是,當趙修然的馬車被攔下時,他和鍾離碧媸只看到了二人漸漸遠去的馬車。
「我家殿下和王妃聽說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特意叫小人等在這裡,把賀禮送給趙公子。」魏硯手裡拿著一個木盒子。
鍾離碧媸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撩開車簾往巷口的方向看去,剛好看到一輛低調奢華的馬車拐出了巷子,往荊王府的方向去了。
她扭頭死死地看著魏硯,「剛才她是不是在這裡?」
魏硯微微一笑道:「王妃和殿下見二位似乎鬧了不愉快,想著您和趙公子應該不便見他們,所以便先行一步。」
「賤人!」鍾離碧媸恨聲道。
江晚那個賤人,一定是來看自己的笑話的。現在她一定很得意,自己被趙修然如此侮辱,都被她看到了。
魏硯臉上的笑意淡了,瞥了幾人一眼道:「四姑娘小心禍從口出。」
鍾離碧媸眼睛赤紅,腦海里一直是想象著江晚笑話自己的模樣,神情有些癲狂。
魏硯沒有多留,很快便離開了。這輛破舊的馬車動了起來,趙修然面無表情地打開了那個木匣子,面色忽然一變,眼底湧出一股暴戾。
「王八?」鍾離碧媸回神,便看到了那個木匣子里放著一隻黑漆漆的王八,愣了片刻后忽然大笑起來。
「說的沒錯,你可不就是個王八蛋嗎?」她幸災樂禍地笑道。
「賤人,你竟敢笑我!」趙修然將手中的木匣子摔到地上,忽然扭頭一把掐住了鍾離碧媸的脖子。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啊!」鍾離碧媸絲毫不怕,眼神輕蔑地看著他。
「你給我等著!」趙修然手一甩,將她摔到地上。
鍾離碧媸趴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脖子呵呵地笑了起來,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江晚和鍾離昭沒有立即回王府,而是先在東市用了午膳,然後在集市上逛了幾圈,買了一些小玩意兒,然後二人慢悠悠地走回了王府。
二人在內院和外院之間的路口分開,一個去了書房處理政務,一個回了內院處理王府雜務。
待到晚上,鍾離昭才帶著寒意來到江晚的屋。
「殿下回來的剛好,晚膳剛端上來,我還想叫人去看看您怎麼還沒回來用晚膳呢!」江晚親自給二人擺了碗筷,然後在飯桌前坐下。
「本王下次早點回來。」鍾離昭在她對面落座,拿起筷子開始用膳。
「對了殿下,我剛才聽流玉說,今日柔妃出發去五台山了?」江晚夾了一筷子菜,有些猶豫地問到。
「你問這個做什麼?」鍾離昭瞥了她一眼。
江晚放下筷子,嘆了一口氣道:「殿下叫柔妃去五台山給我祈福,是為了給我出氣而找的借口。可等到三個月後所有人知道我沒有懷孕,那可怎麼和陛下交代?」
鍾離昭瞥了她一眼,淡笑道:「你怕什麼,本王既然敢這麼說,自然是已經有了解決的法子。」
「什麼法子?」江晚好奇。
「胡人揮兵南下,本王決定主動請纓前去禦敵。」鍾離昭道。
「殿下你要上戰場?」江晚下意識反對道:「不行,你身體不好不能去。」
「我意已決。」鍾離昭看著她道:「本王走後,就暫時沒有人給你撐腰了,你在長安要小心一些,若是有事可以去找皇兄,我會請皇兄照顧你一二。」
「不去不行嗎?」江晚看著他。
鍾離昭輕輕地搖頭。
「那我和殿下你一起去。」她眸子濕潤。
「不行。」他繼續拒絕道。
「可是我不放心殿下。」她癟嘴,好似要哭了。
鍾離昭嘆口氣,起身將人摟進懷裡道:「本王答應你,很快就會回來。」
「你騙人,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可卻受了那麼重的傷。」江晚杏眸一瞪。
要不是自己纏著他要一起去,指不定他會出什麼意外。總之,自己是堅決不會同意他一個人去的。
鍾離昭不說話了,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江晚不說話,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想要把他看心軟。
「別這樣看本王。」鍾離昭嘆了一口氣,「邊疆乃是苦寒之地,你會受不住的。」
「不會的。」江晚覺得自己與鍾離昭相比,顯然鍾離昭才該是那朵嬌花。
「反正不許去!」鍾離昭沒了辦法,只得板著臉道。
江晚一愣,騰地一下子起身,一言不發地往內室走。
「去哪裡?」他起身問。
江晚沒有回答,頭也不回地進了內室,過了一會兒抱著一個枕頭出來,放到旁邊的軟榻上,也板著臉道:「殿下不帶我,那以後你就回自己的屋子睡吧!」
說罷她又快步出去,從隔壁屋子將睡得正香甜的雪球抱進來,端端正正地放到鍾離昭睡得位置上,「從今天開始,這裡沒有殿下你的位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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