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魂之夜

跛腳爺扭頭看了一眼靈堂，繼而向徐有道說道：「少東家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我跛腳陳自然也會做好自己應盡的義務。過了今晚，義莊還是義莊，徐家還是徐家！」說著，跛腳爺隨即向我使了個眼色，我沒有遲疑，當即來到大門口，將第一道符貼在門頭上面，隨即將第二道符貼在靈堂的神案下面。

「陳老先生，為什麼把符咒貼在桌子下面？這，這有什麼講究嗎？」

徐有道大為不解的向跛腳爺詢問道。

「少東家，香爐裡面的香快要燃盡了，您該進香了！」

跛腳爺沒有回答徐有道的問題，而是客氣的向徐有道提醒了一聲，便是和我一道來到靈堂一側，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環顧一眼四周，跛腳爺向徐福以及徐福身邊的幾個老把式開口說道：「守孝乃是孝子的事情，你們若是沒有什麼事，就到偏房去歇著吧！」

徐福聞言，乃是錯愕的看了看跛腳爺，但最終還是滿臉的疑惑之下，帶著幾個老把式緩步走了開去。

「那個……陳老先生，不然的話，我和大福子輪流守孝好了，大福子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這會兒留太多人也不合適，我我，我還是和徐福他們一起去偏房歇著吧！」徐有道但見周圍的幾個人散去，當即滿臉驚懼的站起身來，支支吾吾的向跛腳爺詢問道。雖說是詢問，卻還是在說話間，腳步已經往外退了出去。

「慢著！」

跛腳爺沉聲開口，並認真的向徐有道說道：「不是我拂了少東家的面子，而是少東家身穿孝服，實在不適合前往偏房。而且，你們兩兄弟一起守孝，才最為合適，不是嗎？」

「可是我，我……我尿急，我先去外面撒泡尿，待會兒再回來守著……」徐有道苦著臉，卻是佯裝肚子疼的模樣，雙手捂著肚子轉身就往外面跑。

「少東家！」

「跛腳爺，就讓我大哥去歇著吧，我一個人能堅持得住！」大福子聽到跛腳爺的喊叫聲，忙開口阻止道。「我爹生前我沒能在他老人家身邊盡孝，今晚是他老人家的頭七，就讓我多盡一份兒心吧！」說罷，大福子拿起三炷清香點燃，且規規矩矩的叩拜一番，繼續守在火盆旁，時不時的燒一些紙錢進去。

「唉！懶驢上磨屎尿多啊！」跛腳爺無奈的輕嘆一聲，繼而苦笑著向大福子說道：「你大哥指不定跑到哪裡睡大覺去了，今晚興許也就是你一個人在這裡守孝了。大福子，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跛腳爺今晚一定保你安然無恙！」

在跛腳爺說話間，我順勢將第三道符塞進大福子的口袋內，並重重的拍了拍大福子的肩膀。

「謝謝你跛腳爺，謝謝你晉陞，有你們陪著我，我十分的感激！」

大福子激動的向跛腳爺和我說道，說完，便是一心一意的守著靈堂。

跛腳爺看了一眼外面，繼而沉聲說道：「跑到外面未必安全，身在靈堂未必危險。所謂逃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晉陞，神案前再擺一張桌子，另外三條長凳、三碗生熟飯、三壺好酒、三碗葷菜、三碗素菜，三雙筷子分別是一長一短！」

「其他的都能明白，唯獨筷子為什麼是一長一短？」

我皺了皺眉頭，不解的詢問道。

「呵呵！你以為回魂之夜那麼容易就過得去了嗎？」跛腳爺笑了笑，隨即認真的向我解釋道：「回魂之夜，三更來、五更走，前後大概要經歷三個時辰。在這三個時辰里，任何變數都有可能出現，為了讓他們慢慢吃慢慢喝，自然是不能讓他們吃得那麼順嘴，否則餘下的時間就不好糊弄了！」

「倘若長短筷子依舊無法拖延時間呢？」

我再次皺了皺眉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所考慮的那個萬一，我已經替你們考慮好了！」跛腳爺隨手指著神案，並說道：「三更一到，你和大福子便鑽進神案之下，有了神案下的一道符罩著，再加上你們各自戴的護身符，可安然度過三個時辰。再不濟，不是還有跛腳爺我嘛？但你們要切記不能離開神案一步，直至聽到公雞打鳴才算大功告成，知道嗎？」

我和大福子相繼點了點頭。

跛腳爺說完，便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手持桃木劍，端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而我則是坐在另一側，微閉著雙眼迷糊著。

夜，是寂寥而又漫長的等待，尤其是在等待著一種未知的危險，會讓人更加覺得時間是這般的漫長。但我不知迷糊了多久，竟是真的給我迷糊著了。突然聽到死寂一片的靈堂內傳出跛腳爺的咳嗽聲，我頓時驚醒過來，伸手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再看火盆邊上跪著的大福子，竟然也趴在拜墊上睡著了。

「再有一刻鐘，便是子夜，晉陞快準備！」

跛腳爺緊鎖著眉頭，不時的向著外面掃視了一眼，且著急的向我催促道。

我當即站起身，迅速的把桌子板凳一併擺放好，繼而將酒菜全部端上桌。而且三雙筷子盡皆被我刻意截斷了一根，變成了長短筷子。飛起一腳踢在大福子的屁股上，大福子一尥蹶子爬了起來，且迅速的點燃了香火。

「嗚嗚嗚……」

突然，院子外應聲席捲而來的，乃是一股陰沉的灰色霧氣，而四周的空氣也緊跟著驟然變冷了許多。我剛欲開口說話，卻是看著口中冒出來的氣也變成了淡白色，沒想到竟然冷到了這種地步。

但我知道，這並非是尋常的天象轉變，而是陰氣，瀰漫在四周的濃烈陰氣，來了！

「時辰到，快躲進神案下面！」

跛腳爺立時沉聲叫道。

我和大福子二話沒說，當即鑽進了神案之下。哪知來到神案下面我才發現，以大福子的這身肥肉，似乎剛剛好裝得下他一個人，神案下面再多加我一個人，便是顯得尤其是擁擠。為了遷就我，大福子不停的向後挪動著，緊貼在牆面上，而我，則是恰巧縮回了兩條腿，如此，我們二人堪堪在神案下面藏住身形！

「晉陞，你說是不是我爹回來了？」

大福子壓低聲音，在我耳邊顫顫的嘀咕了一句。

「噓！」

我忙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且扭頭向外面掃視了一眼。但見義莊的院子里，竟是瀰漫著一層厚厚的灰色霧氣，緊貼在地面上，來回的翻湧著。當然，那並不是什麼霧氣，而是陰氣！

「呼啦啦……呼啦啦……」

不多時，只聽到院門外傳來一道道鐵鏈碰撞的聲音，由遠及近，逐漸的來到院門口。

我眨了眨眼睛，立時看到院門外，竟是不知何時出現了三道黑色的身影，兩邊兩個人，各自手持一把黑色的長棍，且各自牽著一條鐵鏈，拴著中間的那道身影。那道身影頭髮蓬亂，衣衫襤褸，每走一步，身上的鐵鏈便是不斷的發出一道道「呼啦啦」的碰撞之聲。

由於隔得太遠，我看得並不是那麼清楚，直至那三道身影被擋在院門口的位置，我才看清了一些。那兩個陰差，倒是穿得規規矩矩，頭戴瓜皮小帽，身穿一襲黑色馬褂，似乎和我想象的陰差不太一樣。而且和戲台上演出來的兵將模樣，也大相徑庭。

但是在這兩名陰差的束縛下，中間的那道慢吞吞的身影，則是顯得唯唯諾諾，只能老老實實的跟著一步步前行。

停頓少許，但見其中一名陰差抬起頭看了看大門門頭上面的那道符咒，不禁向院中開口說道：「跛腳陳，何故阻攔我等去路？」

輕飄飄的聲音，彷彿是席捲在水面上的冷風，緩緩的激蕩開來。聽在耳朵里，我頓時禁不住打了個激靈，不得不說，這陰差不單單是身上的陰氣極重，就連說出來的話語，也是寒氣逼人啊！

哪知跛腳爺並未理會，而是依舊安靜的端坐在椅子上。

可當那陰差的話語落下，門頭上方的符咒竟然瞬間冒起了一股白煙，化為一抹灰燼飄落下去。轉瞬間，兩名陰差帶著徐老財主的鬼魂一閃出現在院子里。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但見這三道鬼影一閃，竟是眨眼出現在桌案跟前。

看著桌案之上的美味佳肴，兩名陰差微微點頭，其中一個更是微笑著說道：「跛腳陳，很會做人嘛！」

說罷，兩名陰差隨手一甩，卻是將那個蓬頭垢面的老鬼身上的鐵鏈取了下來，並順勢坐在長凳上，拿起酒壺便是喝了起來。喝了一大口酒，其中一個陰差隨口向老鬼開口說道：「徐茂財，你有三個時辰看望陽間的親人，五更以後，我們便要離開！」說罷，陰差拿起筷子便是要吃大魚大肉，但卻發現筷子一根長一根短，拿了幾次都掉落下去。

不得已，兩名陰差十分彆扭的吃著酒菜，而眼前的那個老鬼，則是獃獃的看著四周的靈堂布置。

僅僅是過了七天而已，徐老財主的鬼魂，竟然長著很長的灰白頭髮，也不知道陽間和陰間的時間是不是一樣，否則他怎麼會長出這麼多的長頭髮？眨眼睛，徐老財主的鬼魂一閃出現在一旁的花架跟前，看著上面的朵朵白花，似乎很是好奇，他的面容雖然被蓬亂的頭髮遮住了大半，但依舊給人一種痴痴傻傻的感覺。

不多時，當徐老財主的鬼魂忽然出現在跛腳爺的跟前時，跛腳爺立時怒睜著雙眼，嚇得徐老財主身影一閃，又出現在了別處。

此刻，那兩名陰差正大口吃著肉大口喝著酒，二人的臉上，逐漸的露出了一抹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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