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埋骨他鄉
我小時候對父親的印象，僅僅是「神秘」兩個字。
父親是一個茅山道士，當然，年幼時的我並不知道道士是做什麼的。而且父親經常在外奔走，一年都很難回家兩三次。每次父親回到家，我便和哥哥纏著父親，依偎在父親的身邊，聽父親給我們講故事，講各種各樣的鬼怪故事。父親還說，他講的那些故事，其實都是一個個鮮活的人生。他身為一個修道之人，必須肩負著濟世度人的職責，那是他的信仰，是他堅守一輩子的信仰！
每次父親即將離家時，我都會纏著父親，哭著喊著不讓他走。父親會摸著我的頭安慰我說，只要我們需要他的時候，他一定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可是，我七歲那年和哥哥在井邊玩耍，無意間掉進了井裡。母親為了搭救我們，也一同掉了進去……在我們生死垂危的時候，父親沒有出現。他食言了……他在我心裡的形象也徹底的崩塌……
後來跛腳爺無意間透露出茅山道士的一些忌諱，比如入道之後命格便會被改變，孤、夭、貧三缺必占其一。命格之中佔了孤的人，一生都會孤獨無依，縱然有家人，也會相繼分離。而命格之中佔了夭的人，便會在命途之中不幸夭折，無法壽終正寢。佔了貧的人，一生窮困，縱然有著通天徹地的本領，也發不了半分的財運。
對於我父親，似乎在玄門，乃至在道門，都是被人所熟知的名人，就連跛腳爺也十分的崇拜我的父親。雖然我不知道他崇拜什麼，而且，每次提到我的父親，跛腳爺都會顯得十分的激動。然而，我卻不願聽到關於我父親的任何話題，無論他有多大的能耐，畢竟還是沒有回來搭救母親和我的哥哥，他們的死，我父親有著無法推卸的責任！
至少，在我的心裡是這麼認為。
跛腳爺曾帶著我回到老家找過我的父親，但卻沒有找到，而且，我見到了我們家的墳墓，墓碑上寫著我母親，和我們兩兄弟的名字。或許在世人的心裡，乃至我父親的心裡，都會認為我和母親還有哥哥一樣，早已死在那場水災之中。
那個年幼的李詣在七歲時就淹死了，現在活著的，是陳晉陞！
也正是因為那場生死之劫，讓我恨透了父親，也極度的排斥修道之人。甚至是跛腳爺這樣的玄門中人，所行的玄門術法，我也時常嗤之以鼻。可是我長這麼大一直在排斥的東西，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的糾纏著我，先是百鬼奪命格，爾後是龍氣吊命。我彷彿就是與道法，與玄門有著不解之緣。
甚至於，我每天能夠好好的活著，也都是依賴著跛腳爺在這間屋子裡擺設的神壇，只有睡在這間屋子裡，我才能太平無事。
道門，是正統的修道之人所遵循的門庭，他們分為很多門派，但唯一的目的都是為了修道覓長生。而在世間，他們降妖伏魔，濟世救人，與妖邪鬼怪搏鬥終生。在道觀，或在廟宇之中，他們誦經打坐，修鍊各種玄奇的道法。所謂道士，乃是以道為事，事事皆不會離開道門的宗旨。玄門卻是略有不同，玄門並沒有道門那麼多的條條框框，而且，也沒有太多的戒律清規的約束！
如果說道門之中儘是道士，那麼玄門之中儘是術士。術士者，重術而不重道，沒有太多的門派和修鍊方法的分別，任何能夠降妖伏魔的術法，都能拿來修鍊，且完全我行我素。
術士也分為很多種，多出於民間，而民間大致分為五種術數，山、醫、命、相、卜五種，幾乎囊括世間的一切術法。有的人專職一種，比如風水師，只觀風水。再比如陰陽先生，則是只管陰陽兩界的事情，過陰走陽，解決各種鬼邪之事。還有算命先生，也專攻算命，其餘並不精通。當然，也有五術同修之人，這樣的人一般都是奇才，能夠在短暫的幾十年裡修遍所有術法。
跛腳爺就是玄門中人，對於五術，盡皆有著一些涉獵，但他最拿手的，也就是陰陽之事了。故而，跛腳爺被人尊稱為陰陽先生！
無論是道門還是玄門的典籍，只要拿上手，我都能在短暫的時間裡爛熟於心，且過目不忘。為此，跛腳爺曾用很多玄門的典籍拿來試探我，最終說我是什麼修道的奇才，若是此生不修道，或者不入玄門，實在是太可惜了。但我卻不這麼認為，我父親倒是人人敬仰的修道之人，可他卻連自己的妻兒都沒有能力搭救。
縱然有著再大的本領，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救不了，還談什麼可惜？
我不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我要好好的活成一個普通人，一生都不想涉獵玄門，更不想涉獵道門！
千萬個念想，在我的心裡匯聚成河，讓我思慮繁雜，再也無法睡眠。但就在我準備繼續躺著時，忽然聽到外面的院子里，傳來一道道說笑之聲。
莫名的想到給跛腳爺準備的那一罈子酒，莫不是跛腳爺有著什麼老朋友前來？故而在邀請老朋友喝酒？可是這麼多年的相處中，能夠和跛腳爺成為真正的知己好友，似乎也沒有幾個人。而且，他們都只是各個村子的幾個老人，不可能大半夜的跑到義莊來和跛腳爺喝酒才是。
「趙七指？那個七指先生趙千斗？！」
我恍然的想到這個人，不對，應該是這個鬼。
一個死了好多年的老鬼，而且生前還是跛腳爺很好的朋友。前幾天在山裡遇到的那個詭異的老頭兒，他說過這兩天會來到義莊拜訪跛腳爺的。我差點把這件事給忘記了，難道外面真的是他？
「啪！」
正琢磨著，只聽到酒罈子應聲摔碎的聲音忽然傳來，我一尥蹶子下了床。
當我從內屋走了出來，卻是看到跛腳爺一把將房門推開，且帶著滿身的酒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出旱煙袋，跛腳爺一聲不吭的抽了幾口，隨之抬起頭看了看我，不禁隨口問了一聲：「晉陞啊，大半夜的你不睡覺怎麼起來了？」
「起夜！」
我遲疑了一下，忙匆匆跑到外面的茅廁里撒泡尿。
待我回到屋裡，但見跛腳爺還在抽著悶煙，我本無心說什麼，但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是那個精通風水術的七指先生來過？」
「不是他還能是誰？」跛腳爺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這個老鬼，不知道生前在外地干過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死的時候也僅僅是黃土埋身，在一處亂墳場之中埋著呢！他埋骨他鄉，突然來求我，讓我幫他在他的家鄉尋找一處風水寶地，並把他的屍骨遷葬回來。都死了這麼多年了，早沒想到這茬子事，現在突然來這麼一下子，都不知道他的肚子里憋著什麼鬼點子！」
「沒應承下來？」我想了想，問了一聲。
「早年我雖然和趙七指闖蕩過江湖，不過此人貪財好色，心術不正。所以之後我就和他分道揚鑣了，擔心哪天他遭了雷劈把我也跟著連累！」跛腳爺再次沒好氣的嘟囔道。「他埋骨他鄉，且屍骨堆在亂墳場之下，也都是他的報應。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一旦招惹，就會像是一塊牛皮膏藥，想要擺脫都難。尤其是他死了這麼多年，縱然是一隻鬼，也不是普通的鬼！」
原來跛腳爺是想避禍，故而沒有應承下來。那麼之前摔酒罈子的聲響，似乎也不難解釋了。
而且，跛腳爺的話語，我也能夠理解。前幾日遇到趙七指的鬼魂時，我就覺得他很不尋常，都差點沒認出他乃是一隻鬼，還以為他是一個大活人！非但如此，他所指點的事情，都不是尋常的鬼魂能夠知道的。這樣的一個存在，如果真的有什麼壞心思，倒真是防不勝防！
「不過，他找上門來所請求的事情，卻也是人之常情。誰也不想埋骨他鄉，更不想成為孤魂野鬼不是？」我想了想，接著又說道：「而且，僅僅是走一趟遠門，也並不是難事。如果我們幫了他，他應該不會反咬我們一口吧？」
聽了我的話，跛腳爺卻是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思忖著什麼。
許久后，跛腳爺還是搖了搖頭，輕嘆道：「我總覺得這件事的背後透著一股子邪性，似乎沒有這麼簡單！而我們現在僅僅是守著義莊過活，再加上你這孩子命又不好，動不動就會招惹髒東西。我們凡事都要萬分小心才是……可經不起任何折騰，這件事且先放一放再說！」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這些年，跛腳爺為了養育我，倒是沒少費心血。僅僅是為了保護我，便是十年未曾遠離過義莊一步，我們謹小慎微的謀著生計，不該招惹的麻煩，輕易的不敢招惹。除非知根知底的事情，否則萬難答應下來。所以對於跛腳爺的考慮和決定，我是十分贊同的。
還有，各地的陰陽先生有很多，並不是只有跛腳爺一個人。或許那趙七指還有別的什麼辦法也說不定，希望他能夠想到辦法把自己的屍骨遷回故里吧！
次日清晨，徐家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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