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一盞茶

窗外，依舊是一片死寂，十里鎮，如今倒是成了名副其實的十里鬼鎮。雖然現如今已經破了鬼市，但這十里鎮卻完全失去了往昔該有的熱鬧景象。

我抬起頭，靜靜的觀望著天邊的浮雲，在那裡，或許寄託著我心中的牽挂。此刻我已經沒有能力為十里鎮做什麼，唯一能夠做的，便是儘可能的不給父親和不戒和尚添麻煩。

所以，我除了看風景，睹物思人以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可做的事情了。

一別數年，也不知道婉玗如今怎麼樣了。而今我雖然見到了分別多年的父親，但我們父子之間，彷彿一直隔著一條鴻溝，儘管我們的心裡都十分的牽挂著對方，可是，卻很難邁出相認的那一步。

相認之後又如何？父親乃是茅山北宗掌教，而我，已經成為茅山南宗枯崖老祖的親傳弟子。我們父子都已經是道門中人，相認，卻也無法做到相守。

再者，母親和哥哥都已經過世多年，父親一旦與我相認，便會更加懷念母親和哥哥。他平素里所流露的思念和感傷之情，讓我覺得不忍，如今我又怎麼忍心讓他更加難過。

或許我們父子尚未達到相認的機緣，也或許某一天，某一年，我們自會憑藉著冥冥註定的父子血脈，相互感知，永遠相守，再也不會分開。

「晉陞，你在想什麼？為何這般入神？」

父親緩步來到我的身旁，語氣溫和的向我問道。

「沒什麼，李道長，你辛苦了這麼久，為何不早些歇息？」

我扭回頭，深深的看了父親一眼，此刻的父親，似乎再也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年齡，他雖然四十許，卻已現衰老之相。儘管道法精深，卻也難掩神色之間的憔悴之態。

「十里鎮的事情一波三折，如不能儘快解決，倒也讓人無法安眠啊！」

父親輕嘆了一聲，一臉苦澀的回道。

「還有十九天，十九天之後，便是四十九天之期，不知晚輩到了那一天，是恢復了修為，還是一命嗚呼……呵呵，不管怎麼說，晚輩都要感謝李道長的搭救之恩！」

我掐指算了一下時間，似乎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晉陞，你儘管放心，我一定會儘快帶你趕到老君山。一旦到了老君山，自會有人搭救於你。十九天，似乎也足夠了。」

父親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且一臉堅定的回道。

「李道長，我們雖然是同道中人，但說到底，我們並沒有什麼親疏之別，您又何必為了晚輩如此辛苦？」

我微微笑了笑，道。

「不知為何，我每次見到你，以及你身上的九龍玉佩，都讓我莫名的想起我那兩個苦命的孩子……或許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吧！」

父親依舊是一臉苦澀的笑了一下，繼而又說道：「你放心，有我李正功在，我絕不會讓你出任何意外！」

看著父親如此堅定的目光，以及聽著他那般懇切的語氣，我的鼻尖莫名一酸，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晉陞，你怎麼哭了？」

父親頓時有些手忙腳亂的為我擦拭了一下眼淚，且關切的詢問道。

此時此刻，我的在心裡止不住的呼喊著「父親」這個稱謂，我，我是那麼的想對著眼前這個人喊一聲「父親」，並告訴他，我正是他的孩子，我的真名不叫陳晉陞，而是李詣，是他當年為我取的名字，是李詣啊！

「或許是晚輩沒有感受過太多的親情，倒是讓李道長見笑了！」

我始終還是忍住了內心的感傷，強忍著淚水，且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吱呀！」

就在這時，只聽到不戒和尚的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傳了過來。

父親忙快步打開房門，但見對面，不戒和尚正意欲離開。見到父親，不戒和尚當即雙手合十，並客氣的笑道：「李道長，鎮子里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和尚意欲前往看一看！」

「哦？那我們不妨同去！」

父親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轉身提上隨身佩劍，並和不戒和尚一道走了出去。

我沒有遲疑，也隨著他們一起離開了客棧。如今鬼市已然覆滅，倒是不必擔心我的百鬼奪命之格再出什麼岔子。所以，我還算是能夠自由出入客棧的。

不多時，我們隨著聲音的源頭，一路找到了鎮子的最東頭。只見大伙兒都圍繞在一戶人家的院子內外，且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議論什麼。

正巧武鎮長從院子里走了出來，見到父親和不戒和尚，趕忙迎了上來：「李道長，不戒大師，你們也來了？」

「武鎮長，這戶人家發生了什麼事情？」

父親當即抱拳為禮，並客氣的詢問道。

「哦，這是武參禮的家，他家養了兩頭豬，聽人說昨夜兩隻豬都發了豬瘟似的，不停的拱豬圈。今早一看，差點從豬圈裡跑出去，幸好大伙兒都來幫忙，才把兩頭豬給捉住。此刻，豬圈已經修繕得差不多了，豬也似乎安生了許多！」

武鎮長簡單的解釋了一番，便又說道：「由於這是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所以沒有去勞煩二位，此刻已然無事，我也準備回家歇息去了。二位若是不棄，不如前往我家喝杯茶水？」

「豬瘟？」

然而父親卻是揪著「豬瘟」字不肯鬆口，喃喃自語的重複了幾遍。旋即，父親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武鎮長不忙著走，我們既然都來了，不妨也進去看一看。如果真是什麼豬瘟，我倒是能夠開幾個簡單的方子對治一下。但據我了解，豬瘟的發病時間，不可能這麼快，也不可能這麼快恢復如初。所以，如果現在那兩頭豬已然無礙，便說明它們並沒有發什麼豬瘟。」

「既然不是豬瘟，那又為何夜半狂躁，差點衝出家門？」

武鎮長大為不解的反問道。

「嗯，先進去看看再說！」

父親點了點頭，快步擠進人群，不多時，便是來到了豬圈外面。

左右環顧了一圈后，父親盯著那兩頭豬仔細了觀察了一會兒，隨即，乃是向著武參禮說道：「既然狂躁不止，為何此刻又如此平靜？」

「哦，李道長，我剛剛打了兩大盆的豬食，這兩頭豬也不知怎的，竟是如此的大胃口，連續吃了兩盆的豬食，方才消停下來。唉！這段時間，這兩頭豬每每都像是吃不飽一樣，時常的狂躁不安，也不知道怎麼了！」

武參禮望著自家的寶貝豬，且搖頭嘆息道。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

父親遲疑了一下，繼而又向著四周掃視了一眼，道：「豬圈後面是什麼？」

「回李道長的話，後面是一個水塘。水塘裡面養了一些魚蝦，平素里，豬糞都是順著牆角的孔洞流進水塘的。魚蝦最喜這些糞土，所以每年都能吃上肥美的魚蝦，呵呵！」

武參禮微笑著向父親解釋道。

「原來如此！」

父親微微點頭，繼而又說道：「嗯，我有一法，可止住這兩頭豬的狂躁之症，不知你是否願意一試？」

「如果真有這樣的方法，我自是願意一試的。那就勞煩李道長告知，我隨後便照做！」

武參禮忙點頭應承道。

「其實很簡單，你去砍一些荊棘來，然後將其堵住牆角的窟窿。如此一兩日後，這兩頭豬便不會在發狂躁之症了！」

父親隨口向武參禮說道。

「這，這是什麼論證之法？治療狂躁之症，和堵住窟窿口又什麼關係嗎？」

武參禮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抓了抓後腦勺，似乎根本沒有聽明白父親的意思。

「如果你想治好這兩頭豬的狂躁之症，便照我所說的去做，也就是了。」

父親沒有過多的解釋，說完，便是轉身走了開去。

「參禮，李道長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別問那麼多為什麼。高人的話，自然有高論，你聽不懂，我也聽不懂，但只要照做，一準兒沒錯！」

武鎮長苦笑著向武參禮吩咐道。

「是是，我這就去砍些荊棘來，按照李道長的吩咐，將那排豬糞的窟窿口給堵死！」

武參禮忙點頭應承了一聲。

不多時，我們一行人便是來到了武鎮長家。剛坐下，武鎮長便忍不住詢問道：「李道長，先前你讓武參禮去砍什麼荊棘，並堵住牆角的窟窿，這到底是什麼用意，不知李道長可否告知一二？」

「武鎮長，你先不必問那麼多，稍後你派兩個人，守在豬圈外面。切記，要日夜守護，一旦有什麼動靜，便立時出手阻止。其後，武鎮長自然會明白其中的道理！」

父親再次賣了個關子，似乎並不打算說得太明白。

我也有些糊塗了，因為我也沒有明白父親的用意。反倒是不戒和尚，雙手撥弄著一串念珠，正閉著眼認真的誦讀著佛號，對於父親和武鎮長的交談，他並沒有要理會的意思。

子夜時分，我們已然在武鎮長的家中喝了三杯茶水，而我更是連續上了兩趟茅房。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卻是依舊沒有聽到父親聲稱回去歇息的話語，好似他準備在武鎮長家喝茶到天亮一樣！

而不戒和尚卻也是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雙眼微閉，口中不斷的默念著佛號。對於外面的夜色，以及身旁的茶水，也並沒有什麼要品味的意思。

直至第四杯茶水喝罷，不戒和尚緩緩睜開雙眼，扭頭與父親相視一眼，且微笑著點頭道：「快到了，快到了！」

「還有一盞茶！」

父親會意一笑，隨口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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