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淺水廢人
「大伯……」陳雅蕊聲音如同蚊蚋一般地道,「雅蕊不小,讓爺爺他挂念了……我對不起陳家,對不起爺爺。」「唉,都是自己的孩子,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陳雅蕊的大伯陳立仁微笑著說道,儒雅俊秀的一張臉上,儘是笑意,語帶感慨,「一晃眼,雅蕊就變成一個大姑娘了,你離家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姑娘的,這是你爸爸的福氣,也是陳家的福氣啊。」「雅蕊當時不懂事,給家裡添亂了。」陳雅蕊客氣地說道。「哪有?別胡說。讓外人笑話。」陳立仁佯怒道,又臉上浮現笑意,「今天太晚了,老爺子已經休息了,你先到我書房裡坐一會,我讓下人們去收拾房間。」就攜著陳雅蕊的手。與葉楓蘇曲水他們一起來到二樓走進一件裝修典雅的書房。書房內,擺著一副紅木的書桌,上面擺著文房四寶,一副字剛剛寫好,墨跡兀自未乾,放在那裡。書桌旁放著一個大大的書畫罐,裡面雜七雜八地插著幾卷捲軸。牆上懸著幾副字畫,其中有一副是齊白石的《蝦戲圖》,充滿靈動活潑的味道。書桌後面有一紅木書架,上面碼放了不少書籍,多為道家典籍,也有一些明清時代的筆記小說。其中有不少是老舊的線裝書。除了書籍之外,還擺著一些古玩、精細的瓷器、古拙的陶器。此外就是一套沙發茶几用來待客用,上面擺放著一套用樹根雕成的功夫茶具。葉楓看他的樣子,不像一個富家子弟,倒是一個以賣文寫字作畫的現代隱士。陳立仁把他們讓到沙發上坐下,在對面坐定,一邊手法嫻熟地擺弄著功夫茶具被他們泡茶,一邊友好地看著葉楓,問道:「這位小哥怎麼稱呼?」「我叫葉楓,您還是叫我小葉吧,要叫我小弟,就亂了輩分了。」葉楓對眼前這個儒雅風流的男人挺有好感,謙遜地說道。陳雅蕊在一邊笑道:「這也是我在東海認識的男朋友……」蘇曲水眼神一黯,但仍氣質嫻雅地坐在那裡不說話。葉楓略感詫異,沒想到她來到了陳家還堅持著這種說法,看來,陳雅蕊剛剛雖然向陳立仁表達了離家出走的歉意,但是否決與郭家的婚事這個念頭依舊甚為堅定。「哦--」陳立仁睜大了眼睛端詳著葉楓,忽然仰頭爽朗地笑道,「好好,不錯。咱們陳大小姐長大了,不是那個騎在我脖子上只要肯德基吃的小女孩了……」「大伯--」陳雅蕊雖然和葉楓是假扮情侶,但是被大伯這樣善意地揶揄也不禁害羞。陳立仁端詳了葉楓一下,說道:「不錯,器宇軒昂,風度翩翩。人不錯,我們陳大小姐的眼光更不錯!」葉楓客氣笑道:「陳伯伯謬讚了。」陳立仁又問蘇曲水道:「這位氣質容貌都不錯的小丫頭,怎麼稱呼?」葉楓笑道:「這是我的同學,因為我在東海還有一些生意,她就做了我的私人助理,這次來港,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就跟著一塊來了。」蘇曲水微笑著點頭。陳立仁一邊泡茶一邊語帶唏噓地笑道:「不錯啊,小夥子,年紀輕輕就做生意了,聽說雅蕊在東海也有不少的生意。一年進項幾個億。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啊,我們這一代老了,現在是你們9后8后的天下啦……」「陳伯伯年富力強,真是做大事業的時候,這麼說,可真讓我們做晚輩的無地自容了。」葉楓笑道。陳立仁搖了搖頭,笑道:「什麼大事業,我就是個廢人,純屬打醬油的……」葉楓沒想到他還會說內地的流行辭彙,笑了笑沒有說話。陳雅蕊站起身來,到書桌前端詳那副剛剛寫好的字畫,說道:「幾年不見,大伯的書法又精進了不少啊……淺水廢人,是你的名號?」陳立仁笑道:「是啊,這些年,你二伯主管家裡的生意,我對生意、政治啊這些複雜的玩意兒一竅不通。只保留一個香港中文大學藝術院學院的教職,沒事寫一幅字畫一幅畫,侍弄侍弄花草……」葉楓與蘇曲水也走過去,只見宣紙之上寫的是蘇軾的《水龍吟》--「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以行書寫成,筆走龍蛇,酣暢淋漓。瀟洒飄逸之極。落款是「淺水廢人於匆匆」。葉楓對書法不太懂,但憑直覺也覺得這副字疏密有致,筆意縱橫,風格高邁,充滿洒脫不羈的味道,忍不住贊道:「好字!」「雕蟲小技而已!」陳立仁抬頭微笑說道,接著,他看著天花板上漢唐風格的吊燈,語氣幽幽地說道:「有時候啊,我都覺得,我不是一個人了,而是與這書房融為一體。成了一尊漢代的套,化成一尊元代的青花--可不就是住在淺水灣的一個廢人嗎?」「大伯,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您能保留這樣一份恬淡的心情,是福氣啊。」陳雅蕊放下那副字,來到陳立仁對面坐下,說道。「你不要寬慰我,其實我很享受這種感覺,箇中滋味,冷暖自知,蠻好。」陳立仁就將一杯小小的茶盅遞給葉楓,說道:「正宗的鐵觀音,兩萬港幣一兩,嘗嘗!」葉楓接過茶,就聞到從黃色茶汁中散發出的誘人香味,輕輕抿了一口,覺得氣味香醇,鮮甜純甘。咽下去后神清氣爽,笑道:「這茶葉不錯!」陳立仁又把另外兩杯遞給陳雅蕊與蘇曲水,自己卻沒有喝,自嘲地一笑,對陳雅蕊說道:「我賣畫賣字的錢,剛好夠喝茶!哈哈。這茶也就是你回來。還帶著這麼優秀帥氣的一個小夥子,我才捨得泡,香港特首來咱家,我都不給他喝呢!」「謝謝大伯厚愛了。」陳雅蕊巧笑倩兮地說道。她原本以為帶葉楓回家,會遭到舉家的反對,卻沒想到看眼下陳立仁的意思竟對葉楓十分喜歡。她心中高興,暗忖看來這退婚的事情,還是有希望的。與陳立仁坐了一會兒,就有下人過來通報,客房已經收拾好了。葉楓他們就起身告辭,陳立仁又陪著葉楓蘇曲水來到一樓的兩間客房那裡,檢查被褥是否乾淨、洗漱工具是否齊全,讓下人對浴缸再次消毒以後,這才離開。走之間不忘記囑託葉楓他們早點休息,第二天去拜見老太爺子。蘇曲水被人引著她回她幾年住過的房間。房間在二樓左邊最邊緣處,陳家這棟大宅,與東海唐家大宅東湖別墅相比,面積規模不遑多讓。在上世紀9年代,能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買下這一棟豪宅,當日的風光無限可見一斑。陳家是一個家長制色彩很嚴重的家族。雖然這些年陳家二代子弟從家族的集團公司共同基金中已經分到了不少的金錢,不少人也在新近興起的半山等富豪聚集區買房置地,但十天有八九天都在這棟陳家大宅居住。陳家二代四個二子,已經幾乎全部掌管了家族企業的陳家老二陳立義與四子陳立智居住在三樓。大兒子陳立仁與三兒子陳立禮居住正二樓。三樓則住著陳家老爺子。每家都有十多個房間。女傭打開陳雅蕊那個房間,陳雅蕊看到原本光潔的牆上已經貼上了卡通的牆紙,《海賊王》的男主角擺著酷酷的pose。原本充滿女性氣息的粉紅色窗帘也換成了普通的帶有綠草、太陽卡通畫的窗帘。她的書桌還在,但是,她原來搜集的卡帶、圖書,早已經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兒童書籍。但此刻。她留下的痕迹已經被清掃得一乾二淨。誰又能想到,她會成為陳家的陌生人。8年前,她就是在這間房間里讀書學習、玩電腦遊戲、看偶像劇,有著少女的綺夢、有著愉快的憂傷,有過帶淚的微笑。在這裡,她度過了一段幸福的童年少年時代,無憂無慮,得到過最大的榮耀,享受過父母甜美的寵溺。可是,也就是在這裡,她目睹母親因為被幾個妯娌、叔伯的排擠,從樓頂一躍而下。在樓下那片堅硬的水泥地停車場上,留下一灘烏黑的血跡,香消玉殞。媽,你疼嗎?陳雅蕊來到窗前,拉開窗戶,望著地下那片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似乎從來沒有沾染過鮮血與痛楚的水泥地,喃喃自語。兩滴晶瑩的淚水從她光潔的臉頰上滑落,撲簌一聲掉在書桌上,碎成無數瓣,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音。「小姐……」女傭看她落淚,又是心疼又是惶恐,「二少爺與郭太太有了一個男孩子,就把這間房間打掃了,用作他的嬰兒房,後來就當了小少爺的書房……您原來的那些老物件,下人們可沒有人丟掉,還好好地保存在一樓的儲物間呢,就等您哪天回來呢……」「他們有了個男孩?」陳雅蕊喃喃自語道,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對,現在已經八歲了……」陳老太爺是一個極其重男輕女的老人。當然,他也有他的道理。按照他的想法,家族子弟按照人頭都在家族的共同基金中佔有份額,如果女孩太多,就等於把股份給了外人,非常不利於共同基金的穩定性與下屬企業的有序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