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我賠給你還不行么
一聽凌刃寒提起這個名字,寧婉腦子裡忽的閃過一個念頭。
劉氏這身孕來的有些太是時候了。前些日子寧婉雖然對丞相府的事情不太關注,可大抵也知道,劉氏自從被貶為妾室,加上寧世海這些日子仕途不順,對劉氏也就沒了以前那份耐心。
一個妾室,在丞相府中如果不受寵愛,還想過當初當家主母那般威風的日子?
再者,一個孕婦還敢上門挑釁?
真是嫌自己的胎坐的太穩了不成?
寧婉心思百轉,此時一聽凌刃寒這麼問,她立馬朝著凌刃寒嘿嘿的笑了兩聲,眨眨眼,「凌刃寒,借你的名聲給我用用唄?」
此時此刻,遠在自家府邸的曾某人突然『阿嚏』一聲,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他掐指一算,只覺得不妙,大禍臨頭的既視感。
寧婉府邸,原本寧婉琢磨著,這麼些日子沒回過家,吃過飯後還能借口賴在家裡不走了,想必五嬤嬤定是很高興呢。沒成想,剛吃完飯,她還沒來得及在院子里消消食,就見五嬤嬤不安的抬頭看了眼天色,欲言又止的望著她。
那眼神兒,十分糾結。
停下在院子里溜達的步伐,寧婉微微蹙眉,主動開口道:「嬤嬤,您看啥呢?」
五嬤嬤嘆了口氣,倍感無奈道:「看你們幾時走啊。」
『轟隆』一聲,寧婉只覺得天雷陣陣,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這是在自己家被嫌棄了?
於是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凌刃寒,「嬤嬤,我,我走去哪兒?」
相比起寧婉的一臉不可置信,九千歲倒是一臉坦然,她意味深長的看著寧婉,意思不言而喻:你還想去哪兒?
關於凌刃寒的名聲,街頭巷尾就差沒把他傳成是個三頭六臂的怪物了,可唯獨五嬤嬤,初次見面,就覺得這位樣貌極好的九千歲對自家小姐上心的很,視線一刻都離不開自家小姐,且處處看似漠然,實則寵溺。
五嬤嬤身為過來人,自認為自己看人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這偌大的京城,若有九千歲護著自家小姐,想必那是頂好的。
見寧婉一副慘遭遺棄的寵物狗的可憐模樣,五嬤嬤嘆了口氣,忙上前安撫道:「小姐,姑爺生的貌美,保不準兒有些幺蛾子撲騰,總是姑爺人品端正,可這自己的男人啊,要學會看緊了,知道嗎?」
府里好像是有個幺蛾子,不過今天已經被某人打發了啊。
寧婉眼皮子一陣抽搐,「嬤嬤,我……」
不等寧婉說完,話音再次被打斷,五嬤嬤義正言辭道:「小姐你別說了,嬤嬤我都懂。你跟姑爺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嬤嬤我一個老婆子,也實在不好耽擱你們,快回去吧,聽話。」
五嬤嬤說罷,把寧婉往凌刃寒懷裡推了一把,然後一邊往後廚走去,一邊道:「方才姑爺說愛吃鵪鶉羹和桂花酥,我這就去給你們帶上啊。」
看著五嬤嬤忙裡忙外的身影,寧婉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凌刃寒此時特別像新媳婦回門。
她深深的看了凌刃寒一眼,卻在凌刃寒的眸子里看見了一抹說不出的情緒。瞧著有些悲傷。
她莫不是眼瞎了?
認識這麼久,寧婉還是第一次在凌刃寒的臉上看到這番神情。
她一時有些愕然,卻也沒多說,只拿了五嬤嬤給他準備的東西,然後一併回千歲府。
回程途中,凌刃寒一言不發的坐在馬車上,手旁的案几上放著五嬤嬤特意給凌刃寒帶的。
馬車上,一時間靜默無聲。九千歲此人,不說話的時候,比說話的時候更可怕,整個人陰沉沉的,周身都散發著一股冷氣。寧婉憋了一路,實在是忍不住了,然後拆開桌子上五嬤嬤給他準備的桂花酥,自言自語道:「老少通吃,禽獸!」
她正說著,忽的察覺一道視線正落在她身上,寧婉一抬頭,卻見凌刃寒正定定的看著自己。
寧婉一癟嘴,將桂花酥遞給他,清了清嗓子,放柔了聲音道:「有話好說,你別哭。」
正準備讓寧婉擦一擦嘴角上的口水的某千歲嘴角一陣抽搐,他輕哼一聲,別開眼:「誰告訴你咱家要哭?」
「要哭的人都不會跟別人說自己要哭。」
寧婉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將桂花酥一口塞進嘴裡,嗯,味道不錯。這麼好的東西,嬤嬤怎麼就只給凌刃寒準備不給自己來一份呢?她覺得自己比那嫁出去的女兒和潑出去的水還不如。
凌刃寒早已習慣了寧婉的歪理,只是不知為何,今日聽著寧婉這樣的絮叨,他心中的那抹難過彷彿也褪去不少。
靠著車壁,寧婉一邊吃桂花酥,一邊小心翼翼的看向凌刃寒,「其實,你要是真想哭,我肩膀可以短期出租的。」
出租?
凌刃寒微微一怔,雖然不太明白寧婉話里的意思,不過聽起來,彷彿是在寬慰自己?
思及此,凌刃寒周身寒意漸漸散去,他闔上眼,輕聲開口。
「從前有個人,小時候很喜歡吃桂花酥。他母親院門外有棵桂花樹,入秋之際,滿園飄香。母親就坐在樹下撫琴,任那些桂花飄落肩頭。那場景,大約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場景了。母親不擅做糕點,可每到這時節,總會忍不住做些桂花羹或是桂花酥,她做的不好,雖然其貌不揚,可味道卻還算不錯。那人一向不喜歡甜食,可母親做的桂花酥,大概是他唯一愛吃的甜食。」
寧婉聽著聽著,不自覺的放下手中的桂花酥,怔怔的望著凌刃寒。
「後來呢?」
「後來,那人家中生故,很多人來到他家裡,那人被母親藏了起來,小孩躲在樹上,眼睜睜的看著家中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在眼前。唯獨他,躲過一劫。」
「那孩子被人救了?」
寧婉深深地看了凌刃寒一眼,卻發現凌刃寒目光飄遠,壓根沒看她。
「是,孩子為一個人所救,那人教他讀書識字,教他權謀心術。可唯獨沒有教他要不要復仇。」
凌刃寒扯起嘴角,似是自嘲的笑了起來,他抬起手,修長的五指擋在臉前,骨節分明的手,此刻竟是有些顫抖。
忽然,凌刃寒肩頭一沉,寧婉將下巴擱在他肩頭,「肩膀借我用一下。」
說著,她雙手環住凌刃寒,吸吸鼻子,然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九千歲懵住了。悲傷莫名散去,只側過頭,看著肩上趴著的女子一言難盡。
寧婉一邊哭,一邊揉眼睛,「那個救人的傢伙,忒不是東西了!他教你那麼多作甚!害的老娘這些年的智商都用來跟你鬥智斗勇了!」
此話一出,凌刃寒連眼角都開始抽搐,這個女人!果然是,思維難以用正常人理解啊!
「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我自己?」
凌刃寒端坐不動,語氣淡然。從他嘴裡出來的話,分為幾種,對寧婉和小皇帝的承諾,一言九鼎。對旁人,那就是要看心情了。其他的話,視情況而定。
這世間,太多非黑即白的事情和人,他的世界,太多真實和虛妄。
寧婉揪起凌刃寒的衣裳擦了擦鼻子,在對方一臉嫌棄的眼神中,淡定自若道:「一般悲傷的故事都是這麼講的。看似說著別人,其實都在說自己。」
九千歲深吸了口氣,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反駁寧婉。
「凌刃寒,其實那人教你如何復仇了。只是你自己不想復仇了,對吧?」
寧婉擦了擦眼角,卻依舊是靠在凌刃寒肩頭。兩人間距離很近,近到寧婉直接就能聽到凌刃寒的心跳。
乍然間聽到寧婉這話,凌刃寒微微一愣,沉默下來。
寧婉繼續自言自語:「他沒教給你復仇的本事,卻教了你如何不被人欺負,如何在錯綜複雜的世間存活的本事。且還能比所有人都活的好。至於復仇,他即便不教給你,你也有自己的能力去做這件事。只不過,他是將選擇權交給了你。」
「凌刃寒,其實你不曾想過復仇。」
「你只是,心中有恨,有怨。可你早已做出了決定,你要好好輔佐他留給你的那個牽挂,不是么?」
世人只知九千歲當年年紀輕輕,便執掌西廠,然後一路平步青雲,后又扶持太后和小皇帝登基,被拜為亞父,封九千歲。
如此權勢滔天,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且毫不誇張的說,彼時以凌刃寒的能耐,那個位置他唾手可得。
可他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小皇帝如今逐漸長大,雖然任性熊了些,可凌刃寒把那小傢伙教導的不錯。
寧婉忽的嘆了口氣,拍了拍凌刃寒的肩頭,「你說你怎麼這麼多愁善感?不過是一塊桂花酥罷了,我賠給你還不行么?」
她說著,突然坐直身子,一閉眼,就吻上了凌刃寒的唇。
淡淡的桂花甜香味兒縈繞在唇齒間,淡淡的,甜甜的。
凌刃寒大約永遠都不知道,寧婉這一刻,心跳的比他還快。
一吻繾綣,凌刃寒深吸了口氣,正要將人擁入懷中,突然,寧婉皺了皺眉,忽的撤開身子,一本正經道:「凌刃寒,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給五嬤嬤灌了什麼迷魂湯?我剛想起來,今日午間嬤嬤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與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片刻溫軟,瞬間消失殆盡。
凌刃寒挑眉,眯起眸子看向她,咬牙切齒道:「寧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