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當年事
雨只下了一夜便住了,接下來幾天雖然再沒下雨,卻陰冷潮溫十分難耐,秦嬤嬤擔心喬蘿耐不住,向朱冬梅苦求了幾天炭盆未果,正發愁難受著,第三天終於放睛了,暫時不用炭盆也能挨住了。
喬蘿吃完早飯趁著沒人在屋子活動了一會筋骨,然後精神百倍地走出屋子,她頭上結的痂終於掉了,所幸沒有留下什麼疤痕,李媽媽的葯確實效用非凡。
昨天晚上在木桶里美美的泡了個熱水澡,雖然方法很原始,除了皂角水再也沒有什麼沐浴用品,用的也是粗棉的布巾,她還是覺得舒服極了。
屋外仍然冷嗖嗖的,下了一場冬雨似乎更冷,但初升的冬陽紅紅暖暖的,天氣睛好無風,喬蘿十分愉快地伸了個懶腰,年輕的沒有病痛的身體就是好,只要睡好吃飽就全是精氣神。
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阿璇就自個去趕針線活,這會陪她的是秦嬤嬤,知道這陣子不會有人闖進來,喬蘿試探著問:「嬤嬤,以前李媽媽說過這莊子上除了雇來做活的,其餘都是侯府的奴才,那麼譚福生一家也是了?」
秦嬤嬤嚇了一跳,慌忙往門口看,一看沒人才鬆了一口氣,小聲數落:「我的好小姐,老奴不是對你說過嗎?你好端端地又問這個做什麼?要被朱冬梅聽到了,心裡一不痛快,又要剋扣小姐的吃食了!我們身上已經沒有東西給她了!」
喬蘿伸伸舌頭:「嬤嬤別怕,我盯著門口沒人才問的。你先說是不是?」
「當然是,別看他們一家厲害,其實都是小姐的奴才,那是小姐年紀小沒人撐腰,府里又顧不上,要不然他們哪敢這麼對小姐?」
「嬤嬤,你只說他們到底是我的奴才,還是侯府的奴才?」喬蘿不為她的哄勸所動,一門心思想弄清疑惑的事。
秦嬤嬤遲疑了一下說:「他們都是侯府的奴才,小姐是侯府的主子,他們當然是小姐的奴才了。」
見秦嬤嬤還象前幾年那樣把自己當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哄騙,喬蘿頓時有些煩躁。
「嬤嬤還要把我哄到什麼時候?別說他們一家了,莊子里這些人哪個有奴才樣?我平時吃穿用度連譚若瓊都不如,她都敢把我推倒在地不說,我昏迷了幾天都沒人請大夫!
再說了,如果是我的奴才,為什麼不把賣身契給我?有了賣身契,他們誰敢這麼對我?譚若瓊敢搶我的東西,我就賣了她!」
秦嬤嬤嚇得連忙捂住她的嘴,過了一會才訕訕地說:「說話小心點,我的好小姐,老奴就對你實話實說,你聽過後記在心裡就行,可千萬再不敢亂說話,小心被人聽了去招來麻煩。如今李媽媽走了,府里又不聞不問,從來沒有人給小姐做主,老奴又是個不中用,凡事還要處處小心。」
喬蘿生怕她又瞞著自己不肯說,就連連點頭:「嬤嬤放心,我一定再不說了,可是我已經長大了,嬤嬤不要再瞞我了,有什麼事我們也好商量不是嗎?」
秦嬤嬤放下心來,終於肯說一些實話了。「這莊子是老夫人陪嫁的產業,譚福生原先是老夫人陪嫁鋪子里的夥計,因為識字被老夫人派來管莊子,他們一家都是簽了死契的奴才,這莊子上的奴才都是這樣的,賣身契全在老夫人手裡。
你雖是老夫人的嫡親孫女,但是沒有他們的賣身契,平時使喚或者懲誡打罵都可,卻也不能隨意處置發賣。
好小姐,你已經十歲了,再過兩年就是金釵之年,也該議親了,到那時府里一定會接你回去的,你就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如今就暫且忍忍吧,大不了我和小滿再多做點活,讓阿璇再多綉些綉品,日子能將就著過就行。」
喬蘿心裡苦笑,她現在是已經快十歲,可看樣子那個幕後主使是不想讓她活過十歲的,還說什麼過兩年回侯府議親,只要能平安活著就不錯了。
話鋒一轉:「當初我母親託付你們照顧我,就把你們的身契全給了我,可為什麼祖母把我送到她的陪嫁莊子上,卻不把譚福生他們的身契給我?
她老人家就不怕這些奴才欺負我嗎?祖母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是我嫡親的祖母,為什麼不能象母親那樣對我?」
秦嬤嬤目瞪口呆,方才覺得小姐果真大了,長了心眼,不那麼好糊弄。自己今日說的太多了,小姐只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萬一不小心說出去不是要惹大麻煩嗎?
再說了,老夫人因為刑克的命格,一直就不喜歡這個嫡親的孫女,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草草就把小姐打發到這裡了。
就算她忌諱刑克之說這些年只能對小姐不聞不問,但若真的對這個孫女有點疼愛之心,總會想辦法照應她的,她只需稍稍過問一下,這些奴才也不敢如此猖狂。
如今小姐在此艱難度日,而侯府之人卻錦衣玉食安享榮華富貴,心中難免生出怨懟之情。她本就對侯府諸人情份極淡,再心懷恨意併流露出來,將來回府後越發不受老夫人待見怎麼辦?府里的事可都是老夫人在做主呀!
她怕嚇到喬蘿,又怕她越發懷疑到什麼,就小心勸道:「各人想法不同,夫人可能覺得小姐拿捏著賣身契,我們更盡心些,老夫人可能覺小姐那時才剛滿月,拿著身契又能有什麼用?
不如拿在自己手裡更能拿捏得住他們,畢竟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哄長平侯府的老夫人,對不對?
這些也只是猜測,到底為何老奴也不知,老夫人、侯爺和夫人,都是你嫡嫡親的親人,她們不可能不疼小姐,只是各人的想法不同而已,或者當時有什麼我們不得知的苦衷。
你不要在這上面太過思慮了,朱冬梅這些天在老奴的勸告下已經收斂了好多,想必還是顧忌著侯府,顧忌小姐的身份,我們只需小心謹慎度日就行!」
喬蘿今天想趁著機會難得多套些話,先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然後話鋒一轉:「就算他們因為刑克一說只能對我不聞不問,都不能派幾個忠心的管事婆子過來嗎?他們真的不知道李媽媽過世之事嗎?」
秦嬤嬤嚇的趕緊捂住她的嘴,附耳道:「我的好小姐,以前你年幼,我也怕你多心不敢說,其實老夫人確實不喜歡你。
你當年被送走,不僅是因為有人推算說你與親人相剋,還說那個時辰出生的女嬰還有敗家招禍之相,會給侯府帶來災難的,因此她極不喜歡你,一心想把你打發的遠遠的,恨不得再也見不到才好!」
喬蘿一驚,她一個現代人當然不信這種事,但古人卻極為相信,若真的被人說成不祥,對她的一生可是極為不利的,心裡也對那個素未謀面的老夫人生出深深的忌憚,直覺她不是一個善良寬厚的人。
她裝作驚怒的樣子說:「我不信!這都是胡說!我弟弟和我只差那麼一會,他怎麼不是那種命?」
秦嬤嬤又嘆了一口氣,無比憐惜地看著喬蘿:「那位高人說過,那個時辰出生的男嬰卻是大富大貴一生順遂如意之命!你們是孿生的姐弟,命運卻差的如此之大,真是造化弄人!
不過你放心,夫人從來不信這些,老奴也不信,李媽媽在世時私下裡更是斥為無稽之談,是堅決不信的。
老奴看小姐可是一臉的福相呢,性子又伶俐乖巧,真是人見人愛呢,只要你熬過兩年回府,定會一女百家求的,將來肯定要嫁個好夫婿,多子多福過一輩子呢!」
「就算老夫人心狠,我母親又拗不過婆母,但是那位侯爺呢?他不會我親生父親嗎,他都不管嗎?都沒人能攔住老夫人嗎?」喬蘿想多了解一些情況,就趁機逼問。
秦嬤嬤慌忙說:「小姐千萬不可說,老夫人是你的長輩,說這些話可是大不孝呢!被人聽去可不得了,何況她並非心狠,只是太相信命格之說而已。」
說完又覺心虛,訕訕地說:「老爺身為西南大將軍,遠在邊關,安寧的時侯一年還能借著述職回一趟侯府,若是打起仗來,可是兩三年都回來不了一次。
夫人性子柔弱,娘家又沒有依仗,老夫人強勢精明的,府里的事全由她做主,她當時一心要送你走,孝字當頭,夫人根本攔不住呀!
這些年,她不知多牽腸掛肚呢,還好有小公子在身邊,心裡還能好受些,如果看到小姐出落的這麼好,不知多高興呢!什麼時候她能見到小姐就好了!」
提起往事,秦嬤嬤想努力地瞞著喬蘿,卻禁不住滿臉的悵然和難受:「當年老夫人執意要送走你,還不讓多餘的人跟著,也不肯準備多餘的東西,說是莊子有出產,足夠養活小姐。
那麼冷的天,侯爺又不在家,夫人為了求老夫人,不顧產後身子虛弱,受了那麼大罪,也不知落下什麼病根沒有?」
喬蘿一驚:「我母親她受了什麼罪?她不是朝廷誥封的一等侯夫人嗎?就算被老夫人拿捏住了,誰還敢給她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