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成親
天將晚的時候馬車進了鎮子,把她們送到一處僻靜的小巷口,馬車停了下來,她們下了車。
自稱是陰媽媽和朱媽媽的兩個婆子面無表情地帶著大家進了巷子,來到一處小院門前。
陰媽媽指著黑漆包銅邊的木門說:「就是這裡,我們走了。記住,我們從來都不認識,也從來沒有見過。」然後轉身快速離去,陰冷的冬季,不過下午六點多,天色已經擦黑,巷子除了她們里再無別人。
巷子青磚鋪成,整潔幽深,大約有三米寬,住戶的大門和外牆雖不是什麼朱門雕花,卻也整齊堅固,看得出住在這裡的人家家境不錯,譚福生一個奴才能置辦起這麼一處宅子,也是不容易了。
她們不敢做什麼交流,彼此用眼神互相鼓勵之後,秦嬤嬤上前輕敲黑漆釘銅扣的木門,裡面很快傳來響動。
門很快開了,正是譚福生,看見三個人面色一喜,然後眼神就粘在阿璇身上再也挪不開。
看到她穿了件半舊的紅色繡花小棉襖,深藍色鑲紅邊的細褶裙,雖然仍是粗糙無華的粗布,卻比平時的黑灰青要鮮亮的多,心裡更加滿意,越發相信阿璇是真的對自己動了心,要不然怎麼說女為悅己者容?
秦嬤嬤輕咳一聲,他方才回過神,若無其事地朝喬蘿拱拱手,口稱「小姐」,把她們讓進來,又把那件最大最重的行禮提進來,快速朝巷子兩頭查看一番,然後關了院門。
「你們平安到達就好,我這心可一直揪著,生怕出什麼岔子。辛苦你們了,快進屋吧,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阿璇含羞帶怯地低頭走路,秦嬤嬤面無表情地說了聲「不辛苦」,就再無多餘的話,她是真心地替阿璇不值,當然沒有好心情好臉色。
譚福生知道她和喬蘿對這件事極為不滿,但他根本就不在乎,有人在背後撐腰,一個沒有依仗的小姐和老奴才不過是他砧板上的肉而已,只不過為了順利納阿璇,不得不和她們周旋一二罷了。
而且將來還要指望她們在那個潑婦面前打掩護,秦嬤嬤說的對,若要穩妥,就暫時不能讓那個潑婦知道,否則她整天尋死覓活的打鬧,哪有什麼安靜日子過,更別提生兒育女了。
還是等阿璇生下子嗣地位穩固后,到那時木以成舟,再把女兒遠遠嫁了,她就是知道了也沒辦法,想鬧騰也鬧不起來。
繞過門前小小的影壁,正房的屋檐下掛著兩個紅燈籠,喬蘿身份不同,又是小孩子能任性一些,就板著臉不言不語,借著燈籠的光亮好奇地打量著宅子。
宅子外面雖然普通,裡面卻還不錯。是座帶著花壇的小四合院,迎面整整齊齊三間正房,正房旁邊是通往後院的過道,東西兩邊各兩間廂房,院落整潔,屋舍精緻,有幾棵葉子掉光的樹木和石桌石凳。
確實是一處舒適安靜的地方,很適合金屋藏嬌,只可惜這裡將是兵不血刃的戰場。
看到大門東南角有個小小的井台,喬蘿眼神微閃,萬不得已時井台就能派上大用場,用來毀屍滅跡剛好。
正房粉刷一新,傢俱齊全,整潔舒適,屋裡燈火通明披紅挂彩,炭盆燒的暖暖的,譚福生已經做好了成親的準備,顯擺地領著她們查看一番。
東間布置成了洞房,牆上貼著大大的嚞字,雕花的架子床鋪著嶄新的大紅百子千孫被,掛著綉著鴛鴦戲水的喜帳,一對龍鳳喜燭只等新人入洞房后燃起,炭盆里不知加了什麼熏香,十分的暖香怡人,八仙桌上放著喜服、蓋頭、脂粉等物,都是成親要用的。
一個描金的紅漆首飾盒打開著,裡面放著幾件價值不菲的金玉首飾。
喬蘿暗暗咂舌,譚福生一個奴才,田莊的出產一年也就那麼點,就是全部歸他也沒有多少,他到底有多大本事能弄來這麼多銀子,值辦這宅子和這些首飾?還有答應給阿璇的五百兩銀子聘禮?
秦嬤嬤仍是面無表情,在她看來,如果所嫁非人又不是明媒正娶,即使金玉滿堂又有什麼用?
喬蘿一付既想板著臉,又忍不住好奇四處打量的樣子,正好符合她的年齡和身份,阿璇滿面嬌羞,眼裡不時閃過驚喜,似乎對新生活期待又滿意。
譚福生非常精明,若有一絲不妥,都有可能讓他生疑,因此兩人言談舉止甚至每個細微的表情都十分的小心謹慎,生怕被他看出什麼,嬤嬤根本不知情,表現的倒也正常。
阿璇的嬌羞和驚喜極大地取悅了譚福生,想到今夜就可洞房花燭佳人在懷,一時神馳心怡,整個人都有些飄乎,再無一絲疑慮。
得意地輕咳一聲:「嬤嬤再看看,還有什麼不妥?這都是在鎮上挑最好的置辦的,若有什麼不齊全的明天馬上置辦,以後這個家就由阿璇說了算。
至於名份,我很快就會脫籍,等我脫籍后把阿璇過在李媽媽名下,就叫李璇,讓她也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能上官府文牒,到那時就去官府報備,正式納阿璇為良妾,她就和二房奶奶一樣!」
嬤嬤的神色好看了一些,方才說:「這樣我就放心了,莊子上也離不了人,明天一大早我和小姐就走。」
譚福生假意挽留幾句,方才說:「既然嬤嬤一心要走,我也不就不留了,馬車已經雇好,明天早飯後過來接你們。」
然後轉過頭對喬蘿說:「勞煩小姐上座,我和阿璇先拜堂吧,已經在聞香樓訂了一桌上等席面,等會就送來,拜完堂就可用飯。
西廂房已經收拾好,委屈小姐和嬤嬤將就一夜。今天不能有外人在,因此還沒買下服侍的人,等你們走後,我就去買幾個會伺侯人的廚娘婆子,以後保管服侍的阿璇比少奶奶還舒坦!」
聽到脫籍,還有譚福生值辦的那些首飾,喬蘿心裡一動,脫籍對一個奴才來說,是關乎終身和兒孫的大事,除非立下大功勞或者特別討主子特別歡心的,沒有人會輕易讓一個奴才脫籍不再受自己的掌控。
侯府多年沒人管她這個大小姐的死活,卻忙著給一個奴才脫籍,甚至還賞了一大筆銀子,除非譚福生替背後的主子做成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難道有人真的等不及要對她下手了嗎?
還是侯府里的親人被譚福生蒙蔽了,以為他們一家服侍自己很用心?這不可能吧,侯府的人又不是傻子。
她深吸一口氣,越發覺得今晚的事重要非常,她們的身家性命全在此一舉。
譚福生拿過那隻首飾盒,裡面襯著鮮艷的紅綢,放著一隻梅花金釵,一對梅花金耳鐺,一隻梅花金戒,一隻雕梅花的金鐲子,剛好是一套,厚重耀眼,還有一隻玉簪、一付玉耳鐺,一隻鑲玉的銀戒指和一隻玉鐲,也是一套,件件溫潤精美,價值不菲,以譚福生的身份,置辦這些已經很盡心了。
「阿璇,時間來不及,沒法去州城置辦首飾衣物,這些我親自去縣裡最大的首飾鋪子挑的,你先將就著用,等成了親,我挑時間帶你去邢州住幾天好好逛逛,你想買什麼儘管買!」
阿璇眼睛一亮點點頭,很快又含羞垂下頭不語,喬蘿表面上裝作好奇地樣子四處打量著,其實卻豎著耳朵仔細聽著譚福生說的每一個字,生怕漏掉什麼重要的信息。
心裡肯定他這十天里肯定沒有去邢州,可能就是去縣城辦了一些事,要是去了邢州,以他對阿璇的迷戀,肯定要在邢州置辦衣服首飾,還肯定要顯擺出來,他說沒去,肯定就是沒去,難道與他聯絡的人就在林遠縣城?
譚福生又打開首飾盒下面的暗格,是幾張銀票和一些碎銀子,看著阿璇說:「阿璇,我以妻禮迎你進門,這些首飾和銀票算是聘禮。
這是房契,因為你沒有正式的戶籍身份,暫時寫的是我的名字,你先收著,等你有了正式的身份就過到你的名下。
這些東西是我瞞著那母女倆個攢下的全部身家,你收好了,這串是家裡所有的鑰匙,也都交給你,以後你當家。」
他的殷勤周全終於讓秦嬤嬤微微動容,心裡也好受了一些,反正事情已經不可改變,就點點頭,神情輕鬆了一些。
「你想的倒也周全,希望你能始終如一地待阿璇,不要讓你娘子欺負她。
我們的財物都被人拿光了,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陪嫁,李媽媽在世時釀了幾壇好酒,昨天阿璇才告訴我了,今天特意帶來權當祝賀,不過今天洞房花燭,你可不要喝多了!」
嬤嬤意有所指,財物被人拿光了,當然是被譚福生的老婆孩子拿光了,至於他是不是在背後指使,此時卻也不能提了。
譚福生似乎沒有聽出嬤嬤話中的深意,聽到有酒倒喜滋滋地一口應了,他雖然精明卻十分貪杯,聽到有好酒哪肯放過。
想到洞房花燭夜,好酒伴佳人,一時熏熏然:「先開始拜堂吧?等會酒席就送來,你們辛苦了一天,也好吃了酒席早點歇下。」
秦嬤嬤輕嘆一口氣,終是點點頭。喬蘿滿臉的天真懵朧,不解地問:「天都黑了怎麼拜堂?而且阿璇姐姐不是做妾嗎?做妾還要拜堂嗎?」
阿璇臉上滑過一絲難受,低下頭去不語。阿璇當然是做妾,做妾當然是不需要拜堂的,不過秦嬤嬤心有不甘,向譚福生提出要以妻禮迎阿璇進門,既以妻禮,當然要拜堂,其實還是做妾,不過是心裡好受一些罷了。
至於天黑了拜堂,就完全是為了掩人耳目,無論是譚福生還是喬蘿她們,雖然目的不同,但都不希望有半點風聲傳出。
秦嬤嬤心中難受不想解釋什麼,就摸摸喬蘿的頭:「小姐年幼不懂這些,你先不要問,等以後就明白了,反正嬤嬤是為了阿璇好。」
喬蘿乖覺地點點頭,她問問不過是在做符合自己年齡和身份的事,讓譚福生半點不生疑而已,並非想要什麼結果。
很快明晃晃的龍鳳喜燭燃了起來,嬤嬤帶阿璇進屋換上裡外全新的大紅嫁衣,頭髮也由少女的垂掛髻梳成了合歡髻,帶上金玉首飾,再稍塗粉黛,簡直光彩照人,美不勝收。
喬蘿滿臉都是好奇,不停地誇新娘子真漂亮,好象已經忘了她根本不願意阿璇做妾的事,因為妾室是不能穿大紅的,譚福生還真是以妻禮迎娶阿璇。
秦嬤嬤卻嘆了一口氣,給她蒙上龍鳳呈祥大紅蓋頭,和喬蘿一邊一個攙了出來。
譚福生也換了一身大紅的喜服,手裡拿著紅綢在等著,看到盛妝的阿璇出來,滿臉掩飾不住的喜色,雖然蒙著蓋頭看不到什麼,光是那娉婷的身姿已經讓他十分入迷了。
秦嬤嬤對阿璇有養育之恩,就作為高堂坐在上首,喬蘿也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她雖年幼,身份卻很尊貴。有她在場這堂拜的更名正言順,阿璇將來更有底氣,說出去也比較體面。
至少譚福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一點也不排斥,只要阿璇肯真心真意地和他過日子就行,何況奴才給主子磕頭是天經地義的事,雖然他從來沒把這個主子當回事。
秦嬤嬤既是高堂,又是禮賓,兩個拜了堂,譚福生用紅綢牽著阿璇入了洞房,算是禮成。
秦嬤嬤和喬蘿趕緊又跟進去,秦嬤嬤是按照程序要撒喜帳,洞房早就準備好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物。
事已至此,秦嬤嬤也不願有什麼不吉利的事情發生,終於不再板著臉,開始象模象樣的撒著喜帳並唱起了撒帳詞,喬蘿滿滿都是好奇,似乎已經忘了對這樁婚事的抵觸。
撒帳結束后,又揭了蓋頭,嬤嬤有些累了,就坐去外面喝茶。
喬蘿則仗著年幼無知賴在新房不肯走,裝作好奇的樣子一會打量阿璇的衣服和首飾,不住的誇新娘子真漂亮,東摸摸西摸摸,不停地問東問西,完全無視譚福生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