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家
「你李叔就在南邊呢。」王三益指一指南邊,大約是在數里之外,越過大片的田地和若干溝渠,還有那些稀疏的林地和灌木,可以看到一些人走在夾堤水渠之側,時不時的在用鏟子開挖,放水沖田。
「李叔焦躁的很。」王鳴遠也是一笑,說道:「那一片地方有兩三萬畝地,多半是因為鹽鹼太重成了荒地,這一片地直接收歸官中,雇傭人去種就可以,若弄好了今秋就能收十來萬石,李叔也是急壞了。」
「十來萬石?」王三益搖頭一笑,說道:「是閔大人說的吧,老實說我是不太信,鹽鹼過重的地,能收五六斗就不錯了,一石也收不到。想收兩三石一畝,就算是元啟他英明睿智,這種地的事可沒有想的那麼簡單。」
「我是感覺閔大人說的有道理,李叔也是按他的安排在做。」王鳴遠笑道:「先灌後排,灌水和排水工序要做好,然後深耕,翻土,加覆客土,蓋草,翻淤,蓋沙,增肥,再種植苜蓿,收割後放置不動,燃燒殘根,第二年春就不光不是鹽鹼田,還是上好的肥田。嗯,我適才說李叔想今秋收十來萬石是說錯了,今秋入冬前,應該是收穫大量牧草,然後種過冬的小麥,明年夏初之時,就是大為收穫之時。這一來,可是一點功夫也不敢耽擱,耽擱十天半個月,就可能誤半年的農時。」
「這就怪不得了,爹此前沒有過多關注,現在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是極有道理。」王三益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感覺王鳴遠說的這些確實相當有道理,而且已經成了一個完整的體系。
其實就閔元啟來說,他生長的地方和求學的地方都對改良土壤和環護有著極大的關注,閔元啟本人的專業就是相關的農學。
結果到了大明在此之前毫無用武之地,現在的改良也不過就是牛刀小試,有很多增產增收的辦法,選種培育之法都還沒有用上。
如果能把雲梯關一帶的十幾萬畝地都掌握到手,就憑這麼一點地,養活雲梯關所有的軍戶和附近的百姓,再養上兩三萬人的軍隊都不算什麼難事。
關磊在一旁感慨道:「我輩讀書人總是自詡甚高,以為在經義之中求得學問大道,日後為官也能造福一方。現在方知,此前是過於狂妄了一些。就以眼前諸事,從鹽池到練兵御盜,再到改良農田,閔大人做這些事都是踏踏實實,都是利國利民,最少是利我雲梯關所有的軍民百姓……想想過往,真是慚愧。這也是此次我決心留下來,絕不和丁兄一起去海州的原因所在。跟隨閔大人,哪怕真的是死於此役,也是不負平生。」
「什麼死啊活的?」王三益笑罵一句,說道:「這一片地方,長壕加箭樓,加上有臨時徵集的軍戶和警備司守備,挑一些勉強能長弓射箭的在大箭樓上,其餘人等分別在東,南,北三面長壕一側巡邏警備。敵人想撲過來,要越過數道長壕和面臨弓手居高臨下而射,那些山東客兵,欺負良善是拿手,搶掠燒殺是內行人物,要叫他們頂著箭雨爬上長壕衝過尖木,不要說元啟他們認為不可能,就算是我這樣一輩子沒打過仗的,也是絕不相信會有此事。」
關磊點點頭,臉上也是顯露贊同的神情。
這幾天下來,舉家逃走的人越來越少了,人們眼看著長壕尖木箭樓陸續開挖建造而成。
大量的民戶被征為壯丁,軍戶則是被征為警備,發給刀槍和弓箭。
整個雲梯關射手並不多,但民間的一些獵戶和軍戶中勉強能射箭的也能湊出幾百人。
其實這些弓手在軍中是不合格,只勉強搭弓射箭,準頭,耐力,爆發力,弓力,幾乎是找不到幾個合格的。
也就是虛張聲勢罷了。
但對很多人來說,看到箭樓陸續搭成,大量弓手每天已經上箭樓訓練,還是給人強烈的安全感和心理暗示。
這些人都被分別安置在備倭土城和大箭樓之上,左右兩翼以長壕大箭樓和土城為守御核心,長壕尖木為輔助。
這樣一來,整個客兵前來的通道,就是淮河南岸沿著河邊往灌雲和灌南走的官道。
戰場地域被限制在寬不到三里的狹窄地帶,客兵稍微拉開陣形就容易被千戶所城和備倭土城以及長壕箭樓幾面夾擊。
這一次最為遺憾的就是佛郎機炮雖然運到了,但沒有成型的炮組,只能分別放置派幾個人打響一兩門,用來使敵陣驚駭,作用也就是如此了。
就算把沈亮抽出來,真格打放出炮彈,一門火炮能炸死幾人,若是現在有現成的炮組,三十門佛郎機都能用上,不要說一萬山東鎮兵前來,便是翻倍兩萬人過來,在這樣的防禦體系之前也是來多少送多少人頭的結果。
具體的軍務細節王三益不太懂,但並不妨礙他從種種細節處推斷出簡單的結論。
甚至可以這麼說,每個人都會給自己強烈的心理暗示,以使得自己做好手頭的事情,使自己心安理得的留下來。
如果沒有這些防禦,沒有閔元啟帶來種種奇迹給人們的希望和信任,別說一萬客兵前來,就算是劉澤清只派一千人過來,雲梯關這裡早就會跑了個精光。
「各人都忙各人的去吧。」王三益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各自散開,不要在聚集一處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了。
眼前不遠處有一隊壯丁已經走近來,各人都是光著腦袋,髮髻捆紮在頭頂,防著戴帽子做事礙事。
少數人穿著小褂,多半的人就是直接打著赤膊。
這些光赤漢子光著腳,兩人抬一根削尖了的木樁,喊著號子往近前來,然後走下挖好的壕溝,在號子聲中將尖樁斜插在土坡之中,錯落有致的排列開來。
「二妹今日話不多啊?」
王三益大步流星甩開步子離開,關磊也告辭而去,王鳴遠看了看自己妹子,倒是感覺奇怪。
當下王鳴遠笑道:「平日提起閔大人就是元啟哥如何如何,這兩日不管是丁汝器還是誰指摘閔大人,你都是一言不發,這是怎了?」
二妹瞥了兄長一眼,冷笑道:「這些明知道元啟哥會率部抵抗客軍,為了大傢伙與人生死搏殺,在這時候不僅自家跑,還在散布對雲梯關不利的言語,你以為就這麼算了?這些敗類,走便走好了,走是容易,想回來就難了。」
王鳴遠看了自家小妹一眼,自從上次王三益被抓之事後,小妹和閔大人算是相識。
最近小妹又在被服紡織工坊當管事,和沈永家的娘子搭檔,管理著過百精通紡織被服的婦人,整個雲梯關這裡的官員吏服和軍服都是這工坊所出。
不管因公因私,小妹和閔大人也是經常見面,近來已經頗多風言風語。
好在小妹幾乎從未單獨和閔元啟見面,不然的話有多少張嘴都說不清。
眼看身邊無人,王鳴遠小聲道:「妹子你和哥說實話,元啟有沒有和咱家提親的意思?」
小妹臉一紅,但以二妹的性格卻是不會迴避,當下只道:「近來哪顧的上?」
話中意思,卻是令王鳴遠狂喜。
當下王鳴遠頗為自得的道:「元啟也算撿著寶了,我父子都替他效力,妹子也是有大能為的人。又是世交,家世也配的上他,妹子你又秀外慧中,論相貌,才學,能奈,都比普通女子強的多了。不過我也聽人說起過,閔家叔父是想替元啟找個淮安或揚州的大族女子結親,但因為這些大家族都眼高於頂,現在這時世了還放不下身段,嫌棄閔家是將種世家,元啟又剛提的游擊,根基太弱,原本就是選不著好的,這劉澤清一出兵,那些什麼官紳世家的小姐更是不可能嫁到雲梯關這裡啦。嗯,還是妹子好,家世模樣能奈樣樣配的上,元啟也真是好命啊……看來妹子胸有成竹,定是元啟和你說了什麼體己話?」
王鳴遠也確實是相當高興,和那些眼高於頂的官紳豪商世家不同,雲梯關這裡閔家的家世原本就是第一等,閔元啟本人更是前途無量,在雲梯關的威望又是極高。加上青年後生,家資權勢什麼的也是頭一等,王家原本是盟友,現在已經自甘為下屬,這門親攀上了,對王家來說是值得高興之事,要是王三益知道了,怕是會一醉方休。
「沒影的事,瞎說什麼,他又怎會將什麼機密要事同我說?」這一下連二妹也有些受不了了,面色通紅狠狠向哥哥瞪了一眼。
「好,不說。」這時代的男女大防還是要緊的,也就是軍戶之家還算是放的開,風氣比民戶和那些世家大戶人家要開放的多。
王鳴遠笑吟吟道:「既然妹子沒有聽到什麼,為甚是這般篤定?」
他很想再調笑幾句,但也知道妹子臉薄,況且娘家人拿這等事來調笑,就算對這婚事千肯萬肯,那也是萬分不妥,只能將這高興情緒強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