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拔刀
閔元啟閃躲起來很快,身形相當迅捷,他的武藝是家傳武學,不是那種江湖賣解的把式……大明也有賣大力丸的,逢會逢集的時候會有這些跑江湖的,什麼胸口碎大石,咽喉頂槍之類的絕活都挺多,做的絕對比後世專業和賣力。
但江湖把式,耍的再漂亮也是無用。這個時代也有太極和八極等諸多拳法,少林寺也頗有名,嘉靖年間俞將軍就上了少室山與和尚們論劍,盡敗眾賊禿后飄然下山。
這事在俞大猷的劍經里有記錄,不是杜撰瞎說。
但將門武學,和江湖把式和招法套路都不是一碼事。
熬力氣,熬根骨,骨壯,力大,身大力不虧,別人打半個時辰就汗流浹背,身上沒力氣了,自是由得你去殺。
很多將門世家,都有獨特的增長力氣和延續力竭的辦法,據傳聞大刀劉挺用刀一百二十斤,估計不是實戰用力,是鍛煉力氣時所用,就算如此也是相當厲害了。
力氣,根骨,反應,回力,這些基礎打好了,才是練刀劍弓矢,用好這些兵器,掌握好殺人術,力氣比常人大,身法比常人靈活,耐久也比常人厲害的多,最後才談的上殺人。
一場激戰,死的多半是普通士兵,武官將領死傷極小,一則是武官們有家丁保護,二來也確實是武藝過人。
六個混混圍毆閔元啟,就算閔元啟身法敏捷,畢竟閃躲空間很小,陸續打傷了幾個之後,更多的混混圍攏了過來。
河房上楊世達也出來了,這人戴著東坡巾,穿著五福襖服,腳踩官靴,年齡在三十到四十之間,身形適中,略微偏瘦,五官和身形都沒甚缺點,皮膚還比常人略白些,若不認識的人見了,怕是真以為是個普通的鄉紳。
只有認得楊世達的人,才知道這人心狠手辣,不知道在鄉間害了多少良善,這人最可惡的便是好色,禍害了很多標緻小娘,只要楊世達看中的便不會放過,哪怕逼奸害死人命也在所不惜。這人只要細看,便是看的出來眼中的凶戾殘暴之色,關二的暴戾是在表面,這楊世達的兇殘卻是藏在骨子裡頭。
外面鬧起來后,楊世達出了河房看向碼頭。待看到鼻子被打成一團爛肉的關二時,楊世達從鼻子里冷笑了兩聲,他倒不是心疼關二,只是四鄉八里誰不知道關二是他的副手,這個衛所武官打了關二,就是在用巴掌抽他楊世達的臉。
楊世達也有些狐疑,這些衛所軍都是些苦哈哈,就算四品指揮僉事也就是在本衛之內作威作福,今日之事,會不會是有外來勢力指使,有人想對付他楊世達?
不管怎樣,眼前這武官是一定要狠狠教訓一頓,看到越來越多的手下趕過來奔向碼頭,楊世達也是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閔元啟終於感覺有些吃力了,他已經打傷了六個,但更多的混混涌過來。這幫傢伙都是打慣了群架,一邊叫罵一邊拳腳相加,身手也比普通人要靈活的多。他雖然身形閃躲快,但架不住對方人多,地方又小,再打下去,他中的拳腳越多,受的傷多,力氣會透支,再打下去,怕是真的要被一群混混按在地上摩擦了。
一個穿越者的靈魂,一個將門世家六品武職的身份,出師第一役就是被一群混混打成豬頭?
「鏘!」
閔元啟沒有再耽擱,一個閃身之後,便是將腰間戚刀給抽了出來。
這柄刀傳了四代,上等閩鐵打造,重七斤左右,刀鞘和刀柄都頗為精美,只是時間太久,原本的色澤光亮都有些模糊了。
抽刀在手,閔元啟便是有一種無與倫比的感覺,這刀他已經練了十五年,朝夕相伴,與他血脈相連,長刀在手,便可殺伐蕩滌天下!
猶記得十餘年間,祖,父俱在,教導閔元啟時,無不是令他好生學好武藝,大河衛雖然承平數十年,祖父少年之時,可是見多了殺倭的戰事!
一晃十幾年過去,當長刀在手時,閔元啟突然想起父祖當年的教導,也是感慨眼前的場景,大明的衛所軍人,真的是困頓太久了!
眼前數人並未被閔元啟抽刀嚇住,青皮鬥毆用到武器的時候太多,這些人反而精神一振,嚎叫著叫人趕緊拿刀槍棍棒過來。
不僅叫喊,這些人還寸步不退,他們卻是不信眼前這武官真的敢揮刀砍殺。
混混用刀槍棍棒的時候也多,大半的時候就是用棍棒,用到刀子的時候也是極少,真的敢揮斬的時候就更少了。
閔元啟前腿微弓,右手握刀柄下方,左手握上方,握刀之時,猛然提氣,在數人前撲而至的時候,再猛然吐氣開聲:「殺!」
聲若奔雷,幾乎是震耳欲聾!
接著便是兩手揮刀前劈,這是標準的軍中刀術,前劈之時,威勢盡顯。
刀速極快,刀鋒也是極銳,在閔元啟劈斬之後,一眾青皮臉色大變,多人俱是下意識的躲避,但刀鋒來的太快,這一切其實都是極快,從閔元啟抽刀到動手,不過是幾息之間的事。
「啊……」一個青皮被刀鋒當面,下意識的舉臂格檔,這一刀卻是相當輕鬆的斬落了他的大半條胳膊,血肉橫飛,青皮的臂膀被斬斷處露出雪白的臂骨,這人疼的叫喊了幾聲后直接暈了過去。
閔元啟冷冷看了一下,若戰場上可取這人首級,此時卻是不必。
他擰了下腰身,刀勢一轉,改劈為掃,左手側一個青皮正在發獃,看到刀勢轉來轉身想逃,被一刀斬中右腿,半條腿直接被斬落了下來。
這廝趴在地上,斷了半條腿,血如泉涌,但其害怕之至,拖著斷腿在地上想爬開,一邊爬一邊慘叫,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
這一下所有人都是色變,閔元啟臉色平靜,掃刀過後,大步躍前,刀勢改掃為撩,身後一人面色如土,反應倒是極快,向後一倒,直接落水。
就算如此,刀鋒從其下身撩到腹間,切出長長的傷痕,落水后水花上濺出大片的血跡。
也是這人見機的快,不然怕是整個下水都被切了下來。
三刀過後,除了慘叫聲外,全場寂靜。
閔元啟沒有繼續追斬,將手中戚刀橫成半圓,刀鋒低垂下向,這是刀法中的向左防賊式,因為關二等諸多青皮,已經齊集在左側。
閔元啟走到關二身前,這個兇悍之至的潑皮頭目兩眼迷茫,似乎還不太明白眼前發生何事。
「還要銀否?」閔元啟刀尖還在滴血,沉聲對關二道:「要銀的話某沒有,要刀的話這裡有一柄,要否?」
關二眼中滿是怨毒之色,可是諸多青皮已經被眼前這幾刀嚇破了但,碼頭到堤岸上站了二十幾號人,更多的人在奔跑過來,但此時諸人手中都無兵器,他們也是一直順當拿錢,無人抵抗,甚至沒有人敢抱怨,今天的事情真是事發突然,根本毫無準備。
閔元啟也不多說,抖了抖刀鋒上的鮮血,準備轉身離開。
堤岸上突然有人道:「百戶官當眾砍殺良善,致多人重傷,到了淮安就準備到鎮撫司向鎮撫官交代吧。」
閔元啟抬起頭,盯著河堤上的人影看了一會,知道這便是楊世達。
這人手下養著這麼多青皮混混,當然不是良善之輩,閔元啟知道對方可能想拖延時間,若拿著刀棍的手下多了,這楊世達就不會和他討論國法,直接下令動手了。
「本官路過碼頭,這些匪類擅用撓勾勾取官船意圖搶劫,動手時諸多人均是見了,本官是朝廷命官,此輩尚敢動手圍毆,無奈之下以佩刀還擊,還是有諸多人見了。」閔元啟面露微笑道:「雖然楊提舉必定有官面上的朋友,但當眾圍毆朝廷命官,這事卻不知道怎麼圓回來?」
楊世達一滯,他向來是官面上吃的開,用強的也是他強,所以無往不利,看到閔元啟罷手便以為對方心有忌憚,下意識的想用官面上來壓制這強悍凶暴的武官,卻不料對方隨口一反駁,自己就是無話可說。
衛所武官再不值錢,官就是官,眼前這些青皮圍毆武官,按律皆可處死,比若洪武年間打行和潑皮就沒有市場,不要說互毆,按太祖的大明律規定,大庭廣眾下有當眾鬥嘴的,一律拿捕一律鞭十下。
若鬥毆者視情節輕重,打一百棍或數十棍不等,這幾十棍打下來,不死也半殘了。
洪武年間法度異常嚴苛殘酷,比如朱元璋不準人踢球,違律者一律被砍腿。洪武皇帝的殘暴不僅是對勛貴大臣,對百姓也是一樣。
眼下這事,換洪武年間,楊世達在內的所有人,一律逃不過一個絞字,按洪武規定,意圖傷官殺官者,已行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傷者,絞。殺者,皆斬。閔元啟受了傷,按律,楊世達,關二在內所有人,皆絞。
但閔元啟肯定也是死定了,販賣私鹽,在場的衛所中人,一個也逃不掉,全死定了。
閔元啟既得慶幸有大明律這東西,也得慶幸現在執法不嚴,或者說毫無標準。
眼看越來越多的打手趕過來,閔元啟也不耽擱,右手持刀退回數步,跳回到船上,轉頭對閔元金等人道:「撐桿,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