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謝澤六歲時,皇帝就為他選定了伴讀,是比他年長一歲的臨西侯獨子。兩人一起長大,宋佑安也是他信賴之人。
此次得到京城有變的消息,謝澤帶人回京,留宋佑安在皇陵善後。
關於宋家家事,謝澤略知一二。臨西侯與夫人育有一子三女。除了兒子,其長女和幺女也常出入宮廷,分別是二公主和六公主的伴讀。唯有宋家的第二個小姐,自小不在京城,而是跟在臨西侯身邊。
因為童年的一段經歷,宋佑安時常提起這個妹妹。是以謝澤雖然從未見過她,但對她不算陌生。
前不久,謝澤隱約聽說宋家的二小姐在出生之際與人抱錯了,如今已換了過來。按長壽的說法,莫非這位韓姑娘就是曾經的宋二小姐?
怪不得她有功夫在身,還能拿出極其靈驗的金瘡葯。
「就是她。」長壽點一點頭,「以前姓宋,現在姓韓。」
謝澤略一思忖:「如果是她的話,那我先留在此地養傷也無妨。」
「殿下要向她透露身份嗎?」
「這倒不用。」謝澤唇邊揚起極淡的笑意,「她已經給我編好了。」
既然青雲衛那邊處理好了,那麼暫時留在此地,以韓雁鳴的身份養傷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且他連理由都不用想,就白得一個相依為命的「妹妹」。
韓濯纓與翠珠並未在外面逗留太久,從醫館出來,兩人就踏上了歸途。
途中,韓濯纓留意觀察著街巷牆上貼著的通緝令。讓她暫時心安的是,她並沒有看到熟悉的畫像。
回到韓家已近晌午,翠珠去準備午飯。韓濯纓則帶著那兩身新買的成衣去了廂房。
她推開房門,一眼望去,床上空蕩蕩的。視線微轉,卻見那人正坐在窗前藤椅上,手裡握著一卷書。
他未著外衫,只穿白色中衣,靜靜地坐在窗下。她先前給他臉上做的偽裝基本已退去,露出他原本的模樣。陽光籠在他身上,他俊朗的眉眼顯得溫暖和煦。
任誰看了他這樣子,也不會將他同被青雲衛追捕的人聯繫到一起。
大概是聽到了動靜,他抬起頭,向她看過來,黝黑的眸中漾起清淺的笑意:「妹妹?」
韓濯纓輕咳一聲:「我給你買了衣服,你先穿著。」
謝澤立時站起身來,面露驚喜之色,眼中充盈的笑意似是要溢出來:「多謝妹妹。」
韓濯纓以前久在邊關,雖然也有兄弟姐妹,但相處不多。她回京之後,長兄宋佑安忙碌,他們只打過幾次照面。
如今面對這麼親近的「兄長」,她一時半會兒真不習慣,乾脆避開了他的視線,將衣服放下:「你不用總『妹妹』、『妹妹』的叫我。」
「好……」謝澤爽快應下,繼而又有些為難的樣子,「可我不記得妹妹的名字了。」
韓濯纓略一思忖,比起名字,還是叫「妹妹」更讓她難以接受。兩相比較,她直接道:「我現在姓韓,這你是知道的了。我名叫濯纓,父母以前喜歡叫我纓纓。」
謝澤沉吟:「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韓濯纓瞧了他一眼:「你還記得這個?」
謝澤微微一笑:「聽到這個名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不過別的,還是想不起來。」
「嗯。」韓濯纓頷首,「確實是這個典故。」
她的長姐,宋家大小姐,閨名就叫做宋清兮。
韓濯纓對眼前之人觀感複雜,面對他,既拘束又警惕,還有一些心虛,也不想與他單獨待太久,就隨口問:「你傷勢怎麼樣了?」
「好些了,葯很靈驗。」
韓濯纓心想,那是,邊關帶回來的葯,怎麼可能不靈驗?對於他的回答,她挺滿意,只簡單說了一句:「那行,你好好養著,我出去看看。」
「嗯。」
韓濯纓略一頷首,快步離去。
————
整條後街,生意最好的肉鋪就是張家肉鋪了。不過今日肉鋪前只見到張屠戶一人在忙碌,卻不見了他兒子張寶全。
此時,張寶全站在臨西侯府角門旁邊的小巷口。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頭戴帷帽的妙齡女子。她聲音悅耳,語氣有點不善:「誰讓你到這兒來找我的?我什麼時候欠你三吊錢了?」
「你不欠我錢,我是怕說別的你出不來。」張寶全搖頭,「宋姑娘,你讓我辦的事,我按照你說的去辦了,不過沒辦成,辜負了你的信任。」
「你……說什麼?」宋雁回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一些,「沒辦成?」
「嗯。」張寶全下巴動了動,當是點頭了,「韓家老宅的人本來要搶房契,都告到京兆府了,但是韓相公的兒子找到了。京兆尹董大人就讓韓相公的宅院仍由韓家兄妹繼承。」
「你說誰?韓……雁鳴?」宋雁回驀的雙目圓睜,「韓雁鳴還活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韓雁鳴三歲時走失,護著他的韓二叔都受傷瘸了一條腿,他還能在戰亂中活下來?
上輩子的事情她記得清清楚楚。直到她重生前的最後一刻,韓雁鳴都沒再出現過。
他怎麼可能還在人世,還偏偏在韓濯纓最需要的時候回來幫她保住房子?
張寶全抿了抿唇:「確實是他,街坊鄰居都見過,說很像韓相公年輕時。」
宋雁回後退兩步,雙目微紅,嘴唇也微微哆嗦:「韓雁鳴,哈哈,韓雁鳴。」
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從韓家父母口中得知,她曾經有個哥哥,叫韓雁鳴,可惜三歲那年走丟了。她一度懷疑,她之所以叫雁回,不是因為生在三月,而是因為父母還懷著一絲僥倖心理想找回韓雁鳴。
父母二叔相繼過世,她被逼得無路可走,萬般無奈之下嫁給屠戶之子。為什麼在她最困難的時候,韓雁鳴就沒出現為她撐腰呢?
這不公平,她不甘心。
「你想去看看他?」張寶全問,「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傷。」
「不!」宋雁回當即拒絕,毫不猶豫,「他姓韓,我姓宋,我為什麼要去看他?」
「嗯,不去也行。」張寶全點一點頭,「你,打算怎麼辦?是就此收手,還是……」
宋雁回雙目微闔,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睛。輕紗晃動,她一張臉若隱若現,聲音也有些怪異:「你想娶妻嗎?」
張寶全瞳仁一縮,眸中湧上狂喜。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你,你是說……」
「你覺得,那位韓姑娘做你妻子怎麼樣?」宋雁回聲音很輕,似乎風一吹,就能散個乾淨。
張寶全眼中的光亮在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他緊緊盯著她,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不怎麼樣。」
宋雁回皺眉:「她好歹長的不錯……」
「我不喜歡。」張寶全語氣生硬,「長的再好看我也不要。」
他這話很不中聽,但宋雁回卻感覺有東西在自己心裡翻滾。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一字一字道:「你看不上她,那就去找一個能看上她的,送到她身邊去。」
張寶全唇線緊抿,好一會兒才點頭:「好。」
如果這是她想看到的,那他會儘力去做。
「還有,不要輕易找我。」宋雁回道,「有事我自會聯繫你。對了,我會跟府里說上一聲,多光顧張家肉鋪。」
言畢,她轉身就回了臨西侯府。
張寶全在原地,站了很久。
到了夜晚,整個清水巷都安靜下來,只偶爾聽到一兩聲犬吠。
今夜是三日之期的最後一晚。韓濯纓眼皮不知何故突突直跳,她想了想,乾脆與翠珠同室而眠。
翠珠這丫頭興許是累極了,腦袋剛挨著枕頭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韓濯纓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耳中聽著翠珠均勻的呼吸聲,她也覺得心安。
這幾日的事情如走馬燈般在她腦海里一一浮現。
她一直儘力保持著清醒,直到遠處傳來一慢兩快的打更聲,她才悄然鬆一口氣。
三更天了。
翠珠呼吸細細,好夢正酣。
韓濯纓笑一笑,放下所有心神,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才兩刻,也可能是一個時辰,外面院中忽然傳來異動。
韓濯纓從夢中驚醒,立時掀開被子披衣下床。
床上的翠珠身體瑟縮,咕噥了一聲,卻並未醒來。
韓濯纓也無暇顧及她,直接開門,循聲而去,幾步躍至前院。
待看清眼前的一幕後,韓濯纓瞪大了眼睛。
月光下,只見她那個「兄長」素衣烏髮,正與一人相鬥。
很顯然,失去記憶的他,身上功夫並未忘記。還沒等她出手,他就三招兩式將那人踩在了腳下。
謝澤看見她,微微皺一皺眉:「天冷,你怎麼出來了?」
韓濯纓指了指他腳下的人:「他是誰?」
「不知道,應該不是好人。」
謝澤搖頭,他睡在前院廂房,聽到動靜后,起身查看,發現院中有一人直奔後院。他初時以為是沖他而來,但一交手就知道猜錯了。不管是他的敵人還是朋友,都不會派這種水平的過來。
「我,我是韓姑娘的相好,是她讓我來的……」
韓濯纓聽這人胡說八道,聲音驟冷:「果真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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