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見他這麼大反應,韓濯纓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釋然了,她上次突然被抱了一下,當時反應並不比他小。
深吸一口氣,謝澤快速平復了心情:「不是福星,僥倖而已。」
他怎麼可能告訴她,這兩錠銀元寶是他親手埋下的?
韓濯纓也不與他爭,只微微一笑:「那也很棒了,我也想有這樣的僥倖。」
一百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尋常人家一年也才花二三十兩。
謝澤見她心情不錯,索性說出了自己的第二個來意:「妹妹,我想出去做工。」
「做工?」韓濯纓抬眸,「怎麼忽然想起去做工了?」
翠珠立刻想起自己方才說的話,只當是給他聽到了。她訕訕的:「少爺,我就是那麼一說,不是趕你出去賺錢。」
「就算要出去做工,也得等明年開了春吧。」韓濯纓忖度著道,「眼看著就要萬壽節了,哪有這會兒出去的?你不用擔心,我們現在有錢。」
謝澤神情不改:「正是因為萬壽節,所以才更要出去做工。我聽說萬壽節張燈結綵,朝野同歡。身手好的人這個時候出去,可能會賺不少。」
「可我們不缺那點錢。」
「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坐吃山空總歸不好。」謝澤認真而誠懇,沉默了一瞬,他又道,「妹妹,養家糊口是我的責任。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不要讓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他說話時眼瞼垂下,長長的睫羽擋住了眸中的所有情緒。
韓濯纓雖看不清楚,但聯繫他話里的內容,也能猜測出他心內多麼失落。
細想他這段時日確實沒什麼事可做,不然也不會折騰後院空地了。聽他話說到這份上,她也不好再強行阻止:「那好吧,我陪你一起?」
謝澤見目的達成,微微一笑,溫和從容:「說什麼傻話?以前不在你身邊,所以沒法照顧你。如今有我在,怎麼可能還讓你操勞?」
他聲音不高,語氣真摯。韓濯纓聽在耳中,也覺得溫暖。
這段時日,她開口要他做事,他從不拒絕。掃雪灌溉,打水劈柴。雖然一開始很生疏,但後來也都能做得有模有樣。他的存在,確實幫她和翠珠分擔了不少事情。
思及此,她輕輕「嗯」了一聲,心想,有這麼一個哥哥還真挺不錯的。
見她點頭應下,謝澤唇角輕揚,眸中漾起淺淺的笑意。
次日清晨,謝澤早早出門。
韓濯纓送他出了清水巷,低聲叮囑:「你只當是出門轉轉,散散心。如果沒有合適的,就還回來。咱們家也不缺這點錢。」
——有了新入賬的一百兩以後,她感覺自己說話都有底氣了。
謝澤點頭應下:「妹妹放心,我記下了。中午不用給我留飯。」
「嗯。」韓濯纓塞給他一點碎銀,「那你在外面別餓著。」
謝澤微微一笑,心想,這姑娘可比長壽大方多了,近來對他也夠真心實意。
他離開清水巷后,徑直往東市方向而去。
杜家銀樓外面,早有一輛馬車在候著了,長壽就靠在馬車外,見他過來,立刻面露喜色:「宋公子已在城外了……」
謝澤直接回答:「先出城,見見佑安。」
他肯定不能就這樣回宮。畢竟在外人眼裡,他是從皇陵回來的。而且他這身衣服,也不適合面聖。
「是。」
長壽趕著馬車出城,在城郊竹林外與宋佑安等人會合。
宋佑安今年十八歲,相貌與其父臨西侯宋毅並不十分相似,更像其母王氏,生的斯文俊秀。
前段時日,太子養傷,他留在皇陵善後。數日前得到消息,他才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一看到太子,宋佑安就面露笑意,快步走了過去:「殿下身上的傷大好了?」
謝澤微微一笑:「當然。」
他心想,這還得多虧了你妹妹。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宋佑安頗為感慨,一是為太子受傷痊癒,一是為皇帝召回。
雖然他早先心中就有猜測,知道皇帝必定召回太子,但真正當這一天來臨,還是難免歡喜。
兩人少敘一會兒,謝澤進了馬車,換過衣服,與隨行之人一起重新進城。
皇帝的萬壽節即將到來,皇宮內外都極熱鬧。
太子剛一回宮,就被召進了長華殿面聖。
皇帝早在宮裡等候多時了,一見到兒子,他張口就道:「你還知道回來!是不是朕不下旨把你召回,你就準備在皇陵過年了……」
謝澤神情恭謹:「父皇命兒臣在皇陵思過,兒臣不敢不從。無詔,不敢提前返京。」
他說的句句在理,但皇帝聽得心頭火起:「還真聽話!朕讓你去皇陵思過你就去思過,不讓你提你娘,你怎麼就不聽呢?!」
謝澤垂眸不語,心想,其實也沒有很聽話。我受傷之後一直在京城來著。
想起這段時日關於太子的各種奏摺,以及自己的種種複雜心思,皇帝心裡的怒火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他語速極快,說話如同連珠炮一般,劈頭蓋臉好一陣喝罵。
足足罵了一刻鐘,他才停下來。
謝澤也不還嘴,只垂手靜靜聽著。只等父親說完,默默遞了一杯茶過去。
皇帝冷哼一聲,到底還是接過來,一口氣飲了個乾淨,這才又道:「皇陵那地方,反正你百年之後也會去。待兩天就得了,還想長長久久住下去?還不算笨,知道寫封信回來。」
謝澤默不作聲拿過空杯子,重新斟滿。
皇帝再次一飲而盡:「算了,你所求之事,朕允了。」
謝澤垂眸道謝:「多謝父皇。」
「朕想過了。」皇帝緩緩說道,「你母親去世之後,並無封賞,朕知道你心裡有疙瘩,旁人也難免會有閑言碎語,覺得你非嫡非長,這儲君之位名不正言不順,那就封吧。其實,朕不追封你的母親,並不是朕討厭她,而是……」
其中緣由,他不好對兒子細說,只重重嘆了一口氣:「罷了,你先下去吧。」
謝澤抿了抿唇,沉默良久才鄭重施禮:「兒臣替母親謝過父皇。」
他從未見過生母,成長過程中,也很少聽身邊人提起過。他刻意詢問時,旁人遮遮掩掩,不肯據實以告。
皇帝登基十四年,大封後宮,連早年府內早逝的侍妾都有追封,唯獨對原配妻子隻字不提。他甚至曾聽過傳言,說因為他母親做了惡事,才會讓皇帝恨她至此。
可這也不對,若是父親討厭母親,那為何對他又是這般態度?
也是他長大之後,才漸漸知曉其中原委,不免為母親抱屈。是以明知道會觸怒皇帝,也要替母親討一個她應有的封賞,不能讓她一直這麼不明不白。
謝澤施了一禮,緩緩退下。他明面上離京數月,此番回京,要處理的事情著實不少。而且聽聞他歸來,前來探視拜訪者甚多。
一通忙碌下來,已是天色微黑。
「殿下,皇上讓您去長華殿共進晚膳。」
謝澤看看窗外天色:「知道了,這就過去。」他停頓一下,揚聲喚道:「來人。」
長壽快步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清水巷,替孤帶幾句話……」
謝澤話一說完,長壽就不解地問:「殿下都回來了,怎麼還……」
還用這「韓雁鳴」的身份去跟韓姑娘來往呢?連今晚留在宮中,也要去編個理由?
謝澤目光沉沉,靜靜地瞥了他一眼。
長壽立刻站直身體,吞回未說完的話,改而認真表態:「殿下放心,長壽一定帶到。」
謝澤理了理袖口,慢條斯理:「你把孤方才的話複述一遍。」
長壽老老實實重複了一遍,不再有絲毫異議。
謝澤這才滿意:「去吧。」
其實謝澤自己也明白。他現在已回到宮中,完全沒有必要跟清水巷韓宅再有任何聯繫。他大可以今日一去不回,連個理由都不用給。反正他又不是真的韓雁鳴。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想到今後跟她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他心裡竟有些煩躁。
比起現在就戳破身世謊言,他反而更願意讓這個謊言繼續下去。
天漸漸黑了,韓濯纓心內漸生不安。今日兄長出門之前,只說不用留中飯,言下之意是趕得上回來吃晚飯的,怎麼直到天黑還不見他回來?
難道是迷路了?或是被人認出來了?
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韓濯纓緊繃的心神瞬間鬆懈下來,快步走到跟前,麻利打開了門。
在看清門外之人的那一瞬,她秀眉輕揚,面露驚訝之色:「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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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做了個封面,先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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