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妝
入冬以後,時間彷彿過得越來越快了。
轉眼間,就到了臘月。
臘月初七是皇帝壽誕,即萬壽節。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大肆慶祝,今年也不例外。
天子過壽,朝野同歡,還有各地進獻壽禮。
遠在邊關的臨西侯進獻給皇帝一隻蒼鳥。
蒼鳥者,賢君修行孝慈於萬姓,不好殺生,則來。
這是祥瑞。
從邊關到京城,路途遙遠,蒼鳥依然威武雄壯、神采奕奕。
皇帝龍顏大悅。
韓濯纓心情也不差,因為養父臨西侯除了給皇帝的壽禮以外,還讓人給她帶了一馬車的東西並一封信。
纓纓和太子的婚事,臨西侯已然知曉。皇帝賜婚,女兒也樂意,臨西侯宋毅自然也沒有反對意見。
韓濯纓看著父親的信,眼眶微微發酸,果然爹爹最疼她。
這一馬車的東西,有臨西侯的私藏,說是給她的嫁妝,也有纓纓小時候用的一些器物。甚至還有些小木馬、小木劍,都是新的。養父在信中戲稱,說是送給未來外孫玩的。
韓濯纓擦了擦眼睛,小聲嘀咕:「還沒成親呢,哪裡來的外孫嘛……」
翠珠笑嘻嘻道:「那也是早晚的事。」
韓濯纓只是一笑。
年關將近,時光溜得更快了。
年三十這天,齊應弘一大早就來了清水巷,陪韓濯纓一道去父母二叔墳前祭祀,回來后又攬下了貼春聯等活計。
他身高腿長,又有武藝在身,貼春聯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其實我也可以自己來的。」韓濯纓小聲說道。她到現在,還有點不太好意思麻煩這個親哥。
不過他最近一段時日過來,好像比以前自在了不少,還會主動攬下家裡的活計。
兩人有來有往,倒不似從前那般尷尬。
齊應弘瞧了她一眼,手上動作不停:「還是我來吧,很快的。」
他也不用梯子,看準位置,刷上漿糊,直接飛身過去,一貼就好。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翠珠看得直拍手,連呼厲害。
齊應弘微微一笑,下意識看向妹妹,想看看她的反應。
卻見她視線放空,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口角笑意吟吟,溫柔美好。
齊應弘心中一動,有一瞬的恍惚。
他當然不會知道,韓濯纓想到的是去年這個時候,她和謝澤一起貼春聯的場景。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原來都已經一年多了啊。
聽到親哥一聲輕咳,韓濯纓才猛然回過神來,沖他燦然一笑,誇一聲好。
齊應弘微微一怔,也跟著笑了笑。
他並未在韓宅久留,幫忙貼好春聯后,就動身離去。
謝澤在新年到來之前,特意來了一趟清水巷。
韓家宅院早就收拾乾淨了,春聯窗花業已貼好。
謝澤輕輕「咦」了一聲:「來遲了,還想著貼春聯呢。」
「我哥上午來過了,順手給貼了。」韓濯纓回答,「不過窗花是我自己貼的。」
謝澤留意到以前所住的前院廂房窗子上貼了一個大大的「春」字。
「我剪的,好不好看?」韓濯纓特意指了給他看。
「好看。」謝澤嘖嘖兩聲,「要是換成『囍』字就更妙了。」
韓濯纓斜了他一眼。
「纓纓,明天新春,我不能過來,提前給你發個紅包。」謝澤不再逗她,而是從懷中摸出一個紅包,鄭重地遞給她,「現在就可以拆開。」
韓濯纓聞言好奇,果真打開細看。
只見是三張摺疊的白紙,每張白紙上,都蓋著他的印章。
「你這是答應我三件事?」韓濯纓晃了晃手裡的落了印章的白紙。
她心臟怦怦直跳,他就這般膽大地給她承諾,就不怕她做什麼出格的事嗎?
「嗯,只要你想,只要我能。」謝澤略一沉吟:「是不是有點少了?」
韓濯纓搖頭,伸臂抱住了他:「沒有啊,很多很多了。」
謝澤回抱了她,卻聽她在耳畔輕聲呢喃:「……還不如兌換成銀票呢。」
這三件事,她肯定不會輕易去討要啊。
謝澤:「……」
見他身體僵了一下,韓濯纓鬆開了他,輕笑:「逗你的啦,我很喜歡。我也不要銀票,咱們家裡現在不缺錢。」
「可惜今年不能陪你守歲。」謝澤有些遺憾,執了她的手,神情誠懇,「不過以後年年歲歲,我們都會在一起。」
韓濯纓倒不以為意:「沒關係啊,去年也是我跟翠珠。和去年一樣而已。」
謝澤不說話,心想,這怎麼可能一樣?去年這個時候,兩人的感情,可沒到這地步。
思及此,他就越發期待兩人的大婚了。
過年期間,韓濯纓甚是悠閑。
她跟翠珠玩鬧,和街坊鄰居之間拜年。偶爾見一見前來拜訪的兄長,時不時地和謝澤見上一面,還同他在上元節一道看花燈……
不知不覺中,正月就這麼過去了。
太子大婚,婚期定在三月初十,這是欽天監選定的龍鳳呈祥、子孫滿堂且有利於江山社稷的大吉之日。
婚禮前一個月,禮部官員上奏皇帝,請求指派一個司禮女官來指導未來太子妃的禮儀。
因為大婚當日,禮儀繁瑣,必須得提前熟悉。一個月,應該也夠了。
於是,宮中指派了一位姓江的女官,來到清水巷。
這位江女官三十來歲,一身宮裝,神情嚴肅。一見到韓濯纓,她先施了禮:「韓女傅。」
「江女官。」韓濯纓前年剛回京時,長姐宋清兮曾找嬤嬤教她熟識規矩禮儀,她又曾在宮中任職,是以禮節方面,並無差錯。
江女官暗暗點頭,看來一個月內教准太子妃熟記大婚禮儀,並不難。
「太子大婚,乃是宮中盛事,女傅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皇家臉面,輕易馬虎不得。所以還請女傅儘力配合,不能有分毫懈怠。」
韓濯纓笑了笑:「江女官說的是,我自當配合。」
對太子妃的態度,江女官甚是滿意,態度也就越發緩和:「上一次的太子大婚,還是三十二年前,昌安皇帝做太子的時候,禮部諸位大人的意思,是還比照著當年的規格來。所以禮儀步驟上,也與當年類似……」
韓濯纓認真聽著,邊聽邊點頭。
「……這裡有當年昌安皇帝大婚時的一些禮儀步驟記錄,女傅可以一看。」
韓濯纓接過來一看,果然十分詳盡。只是厚厚一沓,足見其繁瑣。
雖然同謝澤成婚是讓她開心的一件事,可這過程也太複雜了一些。
不過很快她就打起了精神,複雜歸複雜,記熟了就好。
江女官嚴肅而富有耐心,韓濯纓也學的認真。
根本不需一個月,也才數日,韓濯纓基本上就掌握得差不多了。
江女官抽查提問,或是讓其演示,都能毫無差錯。
「很好。」對此,江女官越發的滿意。
時間還有很多,她也不急著回宮復命,而是同韓濯纓聊起了別的方面:「女傅嫁入東宮,會帶幾個人?」她指了指一旁侍立的翠珠:「是帶她嗎?」
翠珠立刻緊張起來。
韓濯纓回頭瞧了翠珠一眼,復又轉過頭來,微微一笑,並未直接回答,而是遞了一杯茶給江女官:「女官喝茶。」
避過了話題。
江女官垂眸輕笑,接過茶一飲而盡,不再追問。
晚間江女官回宮,韓濯纓同翠珠提起了此事:「翠珠,咱們兩個從小一塊兒長大……」
「小姐……」翠珠瞬間紅了眼眶。
「今天江女官的話,你聽到了吧?我先前也想問你來著,你是什麼打算?」韓濯纓給她遞了塊帕子,「若是你想隨我進宮,那我就帶著你,護著你。若是你不想,那我給你安排別的路,也能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她算過她手裡的錢,盤個鋪子之後,還能有不少結餘。
翠珠悶悶地說道:「我跟著小姐。」她吸了吸鼻子:「我早就說過了,小姐去哪裡,我就去哪裡。當初小姐要進京,我就跟著進京。小姐回清水巷,我也來清水巷。總之,我的命是小姐救的,我只跟小姐在一起。小姐別把我丟下。」
她說的動情,韓濯纓聽著也頗覺動容。
韓濯纓輕輕抱了抱她,輕聲問:「那石頭呢?你,不考慮他了?」
不提還好,她這麼一提,翠珠的身體就微微有些僵硬了。
抹了一把眼淚,翠珠輕聲道:「我才不管他呢。」
「真不管了?」
「小姐,你不知道,上元節的時候,我特意約了他一起跟我看燈……」
韓濯纓心裡一沉:「他沒來?」
「來了倒是來了,但是他……」翠珠重重嘆一口氣,自己也覺得難以啟齒,「他對我,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石南星自小長在邊關,這是他第一年在京中看花燈,怎麼看怎麼新鮮。他彷彿根本就沒留意到那是上元佳節,是青年男女幽會的佳期。
翠珠自那日以後,就努力息了這心思。她覺得,她主動約他上元賞燈這件事,已經夠明確了,還要她怎麼直接呢?
顯然是對方無意罷了,她也是要臉面的。
這些天小姐跟著宮裡來的江女官熟識禮儀規矩,翠珠也在旁邊看著模仿,就是想著不能丟了小姐的臉。
韓濯纓沉吟:「真不用再考慮一下嗎?進了宮后再出來,只怕就不那麼容易了。」
話是這麼說,宮中每年也都有被放出宮的宮女。
翠珠扁了嘴,眼睛里包了一包淚:「小姐是不是嫌棄我?不想要我了?」
「不是。」韓濯纓否認,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我怎麼會嫌棄呢?我永遠都不會嫌棄你的啊。」
她說著說著,眼眶微微發酸。她當初離開宋家,前往清水巷,那時候陪在她身邊的,除了兩個包裹,只有這麼一個翠珠啊。與其說是丫鬟,倒不如說是親人一般的存在。
「……我不嫌棄你,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而不是心有遺憾。」
「沒有遺憾了。」翠珠搖了搖頭,「能陪著小姐,是我的福氣,我怎麼會遺憾?」
她的確中意於石頭,但在她心裡,最重要的還是小姐。
韓濯纓輕輕點一點頭,不再提這個話題。
隨著婚期的越來越近,韓濯纓漸漸緊張起來。
三月初三,是她的生辰。
因為不是重要的生日,就沒有大辦,於她而言,只不過是稍微特殊點的一天而已。
一大早,齊應弘的馬車停在清水巷。他沒有直接進家門,而是先轉身自馬車上抱下來兩個紅樟木箱子。
從他的動作來看,這絕對不是空箱子。
「哥?」韓濯纓好奇,「這是……」
「生辰賀禮。」齊應弘停頓一下,「也是嫁妝。」
樟木箱,也叫女兒箱,姑娘出嫁,娘家都會用香樟木做成箱子作為陪嫁。
韓濯纓笑笑:「謝謝,你有心了。不過皇家府庫準備的有……」
關於出嫁這件事,謝澤根本不讓她操心。六禮請了楚國長公主幫忙,嫁衣也不用她動手綉。至於嫁妝,他更是早早就準備好了。當然她還有養父臨西侯給皇帝進獻賀禮時託人帶過來嫁妝。
她更意外的是,親哥居然記住了她的生日。她不記得跟他提過。
「那是他們的,這是我的。」齊應弘抿了抿唇,「樟木箱原本該是父母準備的。他們早逝,就由我來吧。」
「嗯。」韓濯纓暗暗一嘆,心下微酸。儘管他沒立刻認祖歸宗,可他到底是她親哥。
齊應弘沒有告訴妹妹,這香樟木是他親自挑選,看著木匠一點點做出來的。甚至連這樟木箱上的圖案,都是以他的畫作的藍本。
他沒刻意學過繪畫,但畫出的圖樣竟意外的不錯,可能是隨了他那個早逝的二叔。
齊應弘事情極多,初三又不是休沐日,他放下箱子后,就告辭離去。
臨近晌午,石南星來了,同往年一樣,仍是送了一些藥丸做賀禮,還順帶蹭了一頓飯。
六公主與陳宜玲雖未親至,卻使人送了生辰賀禮過來。
韓濯纓尋思著,謝澤記得她的生辰,想來應該會見一見她。
然而直到傍晚,她都沒見到他的人影。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韓濯纓心想,多半是他來了。
她快步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卻是長壽。
長壽行了一禮:「恭賀韓女傅芳辰。」
韓濯纓下意識向他身後看去,並未看見旁人。她心裡不由地有幾分失落。
「這是殿下命長壽送的生辰賀禮。」說話間,長壽呈上一個黑色木匣,「請女傅笑納。」
韓濯纓遲疑著接了過來,輕聲問:「他是不是很忙啊?記得讓他多休息。」
「殿下每日都很忙。」長壽一本正經,「不過想見思慕之人時,再忙都能抽出時間的。只是今天情況有些特殊……」
「怎麼特殊?」韓濯纓好奇。
長壽咳嗽一聲:「因為成婚前十天,新人不能見面。老話說『婚禮前見面,婚後不相見。』所以,還請女傅暫且忍耐。」
韓濯纓怔了一瞬,紅雲爬上臉頰。她強自鎮定:「什麼忍耐?胡說什麼呢?轉告你們殿下,東西我收下了,七天後見。」
「放心,肯定帶到。」長壽嘿嘿一笑,忽然低聲道,「太子妃殿下。」
他也不要打賞了,迅速轉身,匆匆離去,心中暢快之極。
再過七天,殿下就要大婚了,想想就很激動。
韓濯纓笑著搖一搖頭。
一晃就到了三月初九的夜晚,韓濯纓還有點恍惚感:明天就要出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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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可惜,今天沒嫁成,明天大婚好了。感謝在2020-07-1122:42:19~2020-07-1223:21: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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