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資本賴上科學家

《第四卷·資本賴上科學家》

我叫童崑崙，一個出生在20世紀末，成長在21世紀初的男孩。

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可謂過順風順水，風光無限。

我小學時候每個期末都能領到獎狀，不是三好學生，就是優秀班幹部。

初中時候我和班上其他男生一樣，都喜歡打籃球。

到了高中，我高一加入學生會，高二就當上學生會主席。

高考我考了全校第一名，全省前三百。

我順利進入九八五，我即將去學校報到的前一天晚上，各種親戚朋友都來送我。我們一家三口是被各種親朋好友夾道歡送上飛機的，那是我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候。

進大學后沒多久，我逐漸感覺身體不對勁。我發現我的身體慢慢不受我的意識控制，我的力氣越來越小，體力也在迅速下降。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到了省外，水土不服，沒有在意。可是這種情況日益明顯，大一上學期才上了一半，我甚至虛弱到連打籃球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知道我生病了，於是我去醫院做檢查。

醫生說，我得了一種罕見病。以前我聽過這種病的名字，在小說里見過。但是這種病太罕見了，現實中我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得這種病。

我打電話給父母，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語無倫次告訴他們，我得了一種非常罕見的不治之症——重症肌無力。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重症肌無力這種病，也知道這是不治之症。相比其他絕症，重症肌無力最可怕的地方在於，直到死的那一刻，我的意識都是完全清醒的。

我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機體一天比一天癱軟，直到有一天，我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會因為吸不進最後一口氣，然後活活被憋死。

從大二開始，我的病情急劇惡化。大二還沒畢業我就被迫休學，因為我整個人已經癱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就算是坐在輪椅上，我也要靠別人的幫助才能移動。

我坐在電腦面前看關於霍金的電影，我看到霍金有錢買全自動的電動輪椅，而我只能癱得越發像一片稀泥。

後來，我沒機會回學校去，這輩子都回不去了。

在家裡待了一年，我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我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說一句話，還不一定說得完整。我生活不能自理，殘聯給我推薦了幾家養老院。

我的情況的確適合住養老院，因為我和那些老人一樣，都在快速走向死亡。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可是我的夢想還有那麼多。

夢想，終究只能留在夢裡想一想。

睜眼，我要面對這個快速將我拋棄的世界。

我不想留在家裡，我怕父母傷心，也怕我自己傷心。

後來殘聯的人找到我，約我去一個海歸博士開的養老院。我上網看了養老院的資料，我看到院長在黑馬投資會上的演講，我立刻認定那是我想去的地方。

三天後，我來到這裡，從此安頓下來。

我說話越來越困難，很多時候，我感覺自己像個啞巴。或許別人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每個人都把我當做一個啞巴。

啞巴有啞巴的好處，在絕大多數人眼裡，我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我不會把聽到的秘密說出去。於是我聽到了很多很多的秘密，知道了很多很多不為人知的暗藏玄機。

這個養老院的名字叫米醫生老人之家，後來開了一家分院，院長米茲便到分院去了。

米茲走後，總院照常運營。所有床位都住滿了，所以養老院里的人員變得很少，每天我都會看到一模一樣的人從我面前走過。

一號樓住著一個從上海來的爺爺，姓宋。二號樓住著一個從上海來的奶奶，姓苗。

宋爺爺和苗奶奶是夫妻，按照常理，他們兩個應該住一間房間至少應該住一棟樓。可是米茲堅決要求他們兩個分開住，米茲說她考察過很多養老院，但凡住一起的夫妻遲早會吵架。

我不知道米茲說得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宋爺爺和苗奶奶的確沒有吵過架。

宋爺爺得了老年痴獃，他幾乎是把他自己是誰都忘了。可是每天早上，宋爺爺都會跑到苗奶奶住的二號樓門外等呀等。等苗奶奶出來以後，宋爺爺就牽著苗奶奶的手在院子里一圈一圈走，像是在炫耀他是這裡唯一一個有老婆的人。

苗奶奶早上陪宋爺爺散步，下午和院子里的其他奶奶聊天。

她們幾乎每天都在聊一模一樣的話題，但是每次她們都能聊得非常開心。就像我每天只能聽她們聊一模一樣的話題，但是我坐在一邊聽得非常開心一樣。

下午三點的時候，護工阿姨會喂我喝脫脂牛奶。這種牛奶清得跟水一樣，即便是這麼清湯寡水的牛奶，時常都會有老人喝完以後就吐出來。

一旦有老人會吐奶，吐奶的老人以後就再也不能喝牛奶了。這裡的老人都太脆弱了，他們每天躺在床上命懸一線，全靠藥物維持心跳和呼吸。

而我的情況是剛好反過來，我的內臟功能都很好，唯獨我的骨骼肌一直在衰退。所以我吃什麼都沒問題，可是在這裡很難吃到口味稍微重一點的食物。

我連吞咽的能力都在逐漸喪失，最近一周我開始吃半流質，那種不用嚼，直接咽的食物。我知道我命不久矣，可是我好不甘心。

我感覺命運是個強盜，把我的一切努力成果全部搶走了。

我的大好人生，我的輝煌未來，都成了一場泡影。

我時常在想，如果我沒有得絕症，我現在應該大學畢業了。我肯定能找到最漂亮的女人，找到最體面的工作，賺到最多的錢，過著最舒適的生活。

可惜我現在每天都坐在廊下，看著今天這間房裡死一個人，明天那間房裡死一個人。我生活在死亡的深淵裡，每天看到的都是一幕幕生離死別。

我只能看著，睜眼看著。我幾乎說不出話來，更不能自己挪動自己的身子。

據說我現在的情況還不是最差的，之後我會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癱在床上想一灘稀泥一樣。我會連嘴巴都閉不起來，口水眼淚流得到處都是。

我好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我在腦海里一遍一遍回憶著我在這裡看到的一切，一切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