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四桌客人
這桌客人正好六個，顯然負責接待的四位姑娘這是掰著手指頭往進放的。這桌客人一進來，一樓廳堂里已經是人滿為患。瀛樓就此封門兒，謝絕進客了。
再看進來這六個人，於風險些一下子跳起來，可虛弱身體的還是讓他跟個癆病鬼兒似的沒能如願。
這夥人中，有四個是一起的，全都是髡髮鷹鼻，正是那四個契丹人。略矮一點的，就是於風和劉英在背巷中堵住盤問而後放走沒入大學士府的馬植！根據馬植透露的情況，為首的應該是大遼國秘密訪宋的特使耶律延拓，另外兩個則和馬植一樣，是陪同前來的副使。
更不可思議的是，四人身後，就是在朱仙鎮徐福居門前與狗爭食的那個異族乞丐！只不過現在他不再是乞丐打扮，而是一身獸衣皮裙，在這瀛樓廳堂之內，真是絕對的另類奇葩！
如果說四個契丹人可恨，那這個乞丐就更可恨！在徐福居，於風、田文對他何等的照顧，給他凈面、給他酒食，一直以為他是弱勢群體加以同情，甚至為他一路追到了東京汴梁。可誰想到，這傢伙恩將仇報，為了得到玉牒，將田文、田菜、老金打成重傷，要不是於風告求小金蛇又拼著耗盡真元，哪還有三人的命在？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這傢伙不僅忘恩負義而且手段極為殘忍，就算要殺人也行，居然將三人打的渾身骨頭根根寸斷，實在是毫無人性，與野獸無異！
於風想站起來教訓那乞丐，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於風站不起來，可有人能站起來。田文一挺身，就要找那乞丐算賬！可哪知劉英一把拉住了他衣服，使勁地遞了個眼色過來。隨即，劉英努努嘴兒，先努向那四個契丹人，又努向那乞丐。
田文有點明白了，和那乞丐有仇之人，可絕不止自己。自從朱仙鎮上，那四個髡髮鷹鼻的契丹人，就和那乞丐是死敵。可此時在這瀛樓之內都能和平相處，坐在一張桌子前，這其中定有緣故。
很明顯，劉英的意思，就是讓田文耐住性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看看別人怎麼處理，己方靜觀其變、以逸待勞、漁翁得利。
其實，那乞丐也看見了於風幾人，也不覺一驚。他實在不敢相信，昨天自己重手法打傷的田文，現在居然若無其事、完好無損地坐在自己面前，這怎麼可能呢？
如果說那四個契丹人和這個異族乞丐的出現，讓於風、田文、劉英足夠驚訝，那和他們一起來的那個人，就更讓三人吃驚。
雖然現在他們坐在一起，但那明明是一個漢人，而從表情來看，他和契丹人以及那個乞丐絕不是一路。
最讓三人驚奇的是這個漢人的容貌，這小夥子實在是太帥了。
於風雖不敢說比得上潘安宋玉，但絕對可以劃分到美男子的那一類男人之中。可眼前這個小夥子，確實比自己帥氣的太多。
此人二十齣頭年紀，彪軀凜凜，猿背蜂腰，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形姿英武，志氣凌雲，真好比呂布復生、趙子龍再世！
別說於風三人，在座的眾位達官貴人，一看此人站在面前，無不自慚形穢、心灰意冷。如果李姑娘真的僅憑容貌選擇，今晚還有別人的份兒么？那是非此人莫屬！
可也有看見帥哥就生氣的，就見周邦彥花白的鬍鬚亂顫，嘴裡默默叨念著：「繡花枕頭終無用，尋芳還看腹內文！」他說的聲音雖然不大，但顯然也被那帥哥聽見了。可沒想到，那帥哥居然豪不生氣，似乎嘴角一動，還微微笑了笑。這般雅量高致，倒榨出了周邦彥大紅錦袍下的小來。
眼看四桌客人全都坐滿了，東江走到大廳中央朗聲道：「各位貴客，光臨瀛樓，真是我家小姐榮幸之至。我家小姐暫行梳妝，稍候便來迎接各位貴客。無以慰聊，且讓我家李叔公先唱上兩首，以表瀛樓敬客之禮。」
於風、劉英、田文三人對視一眼，都有點撇嘴，這位李姑娘架子真大啊。午時開始排隊，未時才能進場，可居然還不露面，聽這意思剛起床，還得梳洗打扮一番，就讓客人們在這兒等著。別忘了，進來的主兒，哪個都是花了至少幾百兩銀子了，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可哪知，張先、秦觀、周邦彥等人已經帶頭鼓起掌來。
於風三人都是第一次來瀛樓，可不知李叔公唱的宋詞，那就是這個時代的流行歌曲啊。這李叔公本沒什麼名字，因是戲曲界的名伶，人人都叫他李伶。他嗓音甘醇、行腔婉轉、見詞譜曲、行雲流水，一時間名動汴梁，達官貴人凡是家中有個婚喪嫁娶、邀賓請客，全都要請這李伶到場。
李師師出道以後，重金聘請李伶專職在瀛樓唱曲兒，又因李姑娘和李伶都姓李，這才根據年齡尊稱其為李叔公。
以前就是單請這李叔公唱上一曲，也要五、七兩銀子。在瀛樓這個高端會所，那可是免費聽李叔公的歌啊，這就是瀛樓的服務！高端，大氣，上檔次！
李叔公一出場，就站在大堂中央，一轉圈四章桌子就全都拜倒了。但見他衣著樸素、其貌不揚，可站在那裡一派自然，琴弦響動之際，這便唱了起來。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一首柳永的《雨霖鈴》，自那李叔公口中緩緩道出，似說似唱，似斷似續，低回哀怨，將那情人分別的場景唱的是如泣如訴，在座眾人無不為之掩面動容。
李叔公收弦停唱足足三分鐘，可大家耳畔似乎仍有餘音，一個個凝眉靜聽、似乎仍在韻律之中。許久，這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一個個點頭稱道、讚不絕口。
於風真的大出意料，想不到這詞，它真的是可以唱的！而且唱出來，居然還這麼好聽！
這是純粹的——
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