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九兒
我和九爺是朋友，也是他在這條古玩街上唯一的朋友，因為別人都覺得九爺是個奇怪的老頭，我也是一樣。
我其實挺喜歡九兒每天躺在我店門口曬太陽的，它的毛色跟我的店名很撘。
雕雪閣，整個店裡就我一個人，既是老闆，也是員工，但主要的工作還是個手藝人。
從開店以來，我的生意就不怎麼好，但好像我們家從古至今也沒大風光過，要不是這年頭社會進步，大家的思想開化了，可能我都沒法開一間明面上的骨雕店。
所以說，我已經算是光宗耀祖了。
我照常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不是因為我懶，而是我喜歡熬夜。
每天夜深人靜之時，我就躲在自己的小工作間，細心雕琢著一件件經由我手中現世的藝術品，那是我內心最為平靜的時刻。
手藝人就是這樣，哪怕沒活兒，也得常練手，不然手腦心都會慢慢廢掉。
這天，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九兒一副懶洋洋的姿態，走著貓步，來到我門口卧下，我就知道，九爺也快到了。
我趕緊去吧台後邊拿出那套元代湖田窯的瓷器，給九爺準備一壺好茶。
這套茶盞是九爺送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是能賣出幾百萬高價的古董，但九爺說了，再好的茶杯，其用途也不過是喝茶而已。
我以為是九爺的饋贈，結果他真的是想要每天來找我喝茶的時候，有個趁手的物件兒而已。
看到九爺到了，我和每天一樣，穩穩端住這幾百萬的茶盞，給它擱到門口的石桌上。
除非雨雪天，九爺都不進我的店，他嫌我店裡陰氣重，我也知道，那些個還未完工的骨件兒，還沒來得及退去死氣。
九爺到了，在石凳上坐下，端起一杯茶聞了一陣，才開口輕抿。
這架勢每天都會上演，九爺衣著樸素，但舉手投足間像個退了休的老王爺。
我陪著九爺喝茶、聊天、下棋，連輸幾把之後就沒了興趣，轉過頭看著懶洋洋的九兒，開始走神。
九爺的快樂源泉就是看我輸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每次都有那麼大的成就感。
在認識九爺之前，我連圍棋的規則都不知道，還是九爺教的，贏了我這個沒出師的徒弟至於樂成這麼嗎？
快到中午的時候，九爺才起身要離開，喚了聲九兒的名字，但這次九兒沒有快速跑過來。
我回頭去看，九兒還躺在地上，旁邊卻多了穿牛仔褲白襯衫的年輕女孩。
女孩扎了個馬尾，也沒化妝，長的也很好看，尤其是逗弄九兒的時候一直在笑，眼神很乾凈。
「這個沒良心，九爺你不管管？」
我平時有過無數次想要擼一把九兒的念頭，但都不敢付諸於行動。
九兒是只有靈氣的貓，我第一次見它就相中了，後來和九爺熟了之後，還說過等以後九兒死了，我就用它的骨，雕幾個上好的物件。
當時九爺只是笑，但九兒聽到我話之後就開始用一種嚇人的眼神看著我，不是兇狠，而是一種陰沉。
也是那次之後，我知道九兒是能聽懂人話的，它不止跟九爺有相同的名字，脾氣秉性也一模一樣。
狀若朽木，內藏刀鋒。
我用了幾個月的時候討好賠罪，九兒才又重新接受了我，後來我依舊可以和九爺沒大沒小的開玩笑，但再也不敢說九兒的壞話了。
此時九兒任由這個年輕女孩逗弄，說實話，我吃醋了。
過了好一會，女孩才發現了我們在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剛看店裡沒人，就忍不住……」
女孩怯生生的表達著自己的歉意，九兒才『欲求不滿』地爬起來，還在女孩褲腿上蹭了蹭，才回到九爺身邊。
九爺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十一，九兒喜歡她，一會別收人家太多錢。」
我沒有理會九爺的話，看著他抱起九兒走了。
女孩看著我走進雕雪閣，還有些意外。
「原來你是店長啊？我還以為是那個老先生呢。」
女孩也跟著我進來了，我秉承著職業道德，冷冷的說了一句：「東西都在這兒了，看上哪個我告你價，先說了啊，我這兒的東西都不便宜。」
我說的是實話，店裡所有骨雕都是我親手雕的，普通一些的，當工藝品賣也都是幾千塊起步。
更何況，偶爾也有富貴之人願意花個幾萬甚至幾十萬，來從我這兒買走一些特殊的骨雕。
這女孩一看就是個窮大學生，我並不覺得她有閑錢買我的東西。
「其實，我不是來買東西的。」女孩低著頭說話：「我是想出手一件工藝品的，但跑了整條街，都沒人願意收。」
這女孩還挺實誠，但我也直接拒絕，因為我自己骨雕都賣不完，從來不收外來物。
女孩滿臉失落，走到門口又再次走回來，從隨身的背包里拿出來一個精緻的禮盒。
「您能不能再考慮一下，便宜點也沒關係。」
不等我再拒絕，女孩先打開了盒子。
我明白女孩為什麼會走近我店裡了，她要賣的也是一件雕品，但卻是一件石雕，一個騎馬持刀的將軍形象。
因為我的招牌上寫的是『雕雪閣』，但她應該不知道我只賣骨雕。
「這是什麼？也不像關公啊？」
處於職業本能，我覺得這石雕的造型紋理還不錯，雖然不想收，但挺樂意和她交流一下的。
女孩又重新燃起希望，認真介紹著這件東西的來歷。
她叫宋霞，就在古玩街附近的大學讀書，這件石雕是她室友送的，預祝她考研成功，有馬到功成的意思。
我聽完忍不住笑出聲：「你那個室友是認真的嗎？『馬到功成』寓意祥瑞，你這東西殺氣太重，送給帶兵打仗的人還差不多，送你當考試的平安符，除非她覺得你是要考武狀元。」
宋霞被我說的一愣一愣的，憋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了。
我趁她發獃，先把石雕拿在手中再認真看看。
剛一入手，我就感覺到了它的分量，比我的骨雕重了不少，但卻有一種比未褪死氣的骨雕更陰邪的感覺。
直覺告訴我，這東西和我沒擺在明面上的骨雕一樣，也不單隻是簡單的工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