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因為前一晚扶雲在自己這裡耗了半天,季聽翌日便起的晚了,從寢房走出來時已是晌午,正遇上褚宴沉著臉帶著侍衛四處查探。
她頓了一下:「這是怎麼了?」
「殿下,卑職昨晚發現有賊人潛入,便帶人徹查守衛上的漏洞。」褚宴走到她面前抱了下拳。
季聽眉頭微蹙:「能潛進長公主府的絕不是一般小賊,府中可有少了或多了什麼東西?」
「回殿下,卑職已經徹查,一切如常。」褚宴冷聲道。
季聽臉色微沉:「什麼都沒做便走了,是來不及做,還是本就不打算做什麼?」
「卑職推測應該是後者,莫非是有誰沉不住氣了,來打探長公主府的情況?」褚宴說完頓了一下,抱著刀嗖嗖的放冷氣,「可卑職想不明白,有誰會派人來。」
季聽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季聞,但是仔細想了一下,季聞並非那種冒險的性子,而且她自認這段時間的表現天衣無縫,季聞不會貿然懷疑自己。
那會是誰呢?
她沉思片刻,朝褚宴招了招手,褚宴立刻上前。
「既然有人要試探,那便假戲真做,就當本宮是真的病了,叫奴才們都收斂些。」她淡淡叮囑。
季聽鮮少對他們用『本宮』這個自稱,褚宴眉頭微皺,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這日起長公主府內便低調了許多,整日愁雲慘淡的,好像季聽真生了什麼大病一樣。這種日子持續了兩三日,等將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足了之後,她總算是去上朝了。
朝堂之上,季聞出現時看到她,明顯的怔愣一瞬,接著看到她臉色蒼白唇無血色,不由得皺起眉頭:「皇姐的病還未好全?」
「多謝皇上關心,臣已經沒有大礙。」季聽勉強屈身。
到底是是早朝時間,季聞也不好多問,只是簡單叮囑兩句便開始商議正事,只是季聽時不時晃一下身子,大有要暈倒的意思,他也總是分心,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出了幾次紕漏。
由於季聽晃晃蕩盪,朝會很快就結束了,她往大殿外走時,不少文臣都對她露出打量的目光,雖然還是警惕,卻多了一分探究,總的說來比起往日竟是要溫和些的,倒是往常最和她交好的武將們,臉色都有些難看。
「別走啊,今日長安閣,本宮請諸位喝酒。」她含笑走進幾個武將中間。
這幾個武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答應她的,但也沒人敢拒絕,倒是其中一個留著連鬢胡的高壯將軍冷哼一聲:「殿下相思成疾,還是回府好好將養吧,這酒不喝也罷。」
「喲,李壯,你跟本宮鬧脾氣吶?」季聽揚眉。
李壯忍了忍,最後憋出一句:「卑職不敢。」
「不敢那就聽話,」季聽想了想,覺得剛裝完病還是收斂些好,「本宮確實不太舒服,長安閣就不去了,不如去周老將軍那裡混一頓便飯如何?」
「……卑職勸您還是去長安閣吧,若是去了周老將軍那,說不定他能拿棍棒將您攆出來,」李壯無語道,「您為了申屠小兒又是傷又是病的鬧得滿城風雨,周老將軍可憋著火呢。」
季聽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如此,那就更要去了。」
李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覺得她有些奇怪,若是往日,一聽說周老將軍要發飆,她可是躲還來不及的,如今怎麼要上趕著去討打?要知道周老將軍可不會顧及她的身份,說揍人那是真要揍人。
他越想越迷糊,乾脆跟著季聽走了,一行官位不低的將軍騎著馬跟在長公主府馬車後頭,一路上浩浩湯湯好不威風。
風月樓上,三樓的窗戶開了條縫,下面的議論聲便飄了進來——
「這麼大的排場,可是長公主殿下?」
「除了那位殿下,天底下還能有誰敢如此張揚?」
「她這般行事,皇上就不說她?」
「皇上和她一母同胞,自是捨不得的。莫說皇上了,就是先皇也一樣,當年允她以女子之身入朝為官、許她可像男子一般娶妻納妾,這份盛寵在哪朝哪代可都是絕無僅有的事。」
「難怪呀……」
馬車逐漸向遠方飛馳,最後一點揚起的灰塵也落下后,三樓上的窗戶便關上了。
季聽的馬車很快到了周府門前,小廝遠遠看到是她的馬車,便早早的開了門,將門檻也一併收了,馬車長驅直入,直接進了周府後院。
季聽下了馬車,看著院中熟悉的一切,不由得揚起唇角。在她幼時凜朝邊境並不安穩,周老將軍像戰神一般的存在,為國征戰不下百場,以一己之力平定凜朝大半江山,至於剩下那一半,則是她十四歲起親自平定的。
記得七歲那年她捧了本兵書跑去找他,隔日便被他收為弟子,若不是被他親自教導許多年,她也不會有上戰場的能耐,先皇也不會想到將虎符交給她。只可惜她這位師父因為同自己走得太近,嘉成四年便被季聞的人動了手腳,染了『風寒』去世了。
回憶起師父的死,季聽的眼神冷了一分,接著一陣風從背後襲來,她心裡一驚趕緊躲,然而還是慢了一步,脖頸上被戒尺敲了一下,留下一道紅梗。
她哎喲一聲拎起朝服就跑,周老將軍一襲布衣,拎著戒尺追她:「你給老子站住,看老子不打死你個沒出息的!」
其餘人看到趕緊去攔,季聽忙躲到眾人背後,叫苦連天的抱怨:「師父我都多大了,你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我,知道我有多丟人嗎?」
「你個小混蛋為個弱書生死去活來的,有想過老子多丟人嗎?你給老子過來!」周老將軍頭髮花白,精神卻相當好,看起來能揍她千百遍。
季聽見他來真的,急忙轉身跑,周老將軍甩開眾人去追,見眾人還要跟著便怒斥一聲:「誰若敢來,校場長水鞭三十!」
水鞭三十下,那可是要見骨的,眾人雖然護長公主心切,但還是慫了。
季聽跑進了內院后,看到周老將軍一個人追了過來,心裡忍不住罵了那些人一句,虧她這麼信任他們,還特意沒讓扶雲和褚宴先回去了,以至於現在一個能攔著的人都沒有。
她雖然一直跟著師父學兵法,可對於武功卻是半點不通的,根本原因就是她又懶又不肯吃苦,所以每次征戰都全靠腦子,武力簡直一塌糊塗。
這也就說明,她很可能會被已逾七十的師父打得摸不著家。
季聽看著周老將軍越走越近,咬咬牙撲通一聲跪下了:「師父!你先聽我解釋!」
她這輩子只跪過兩個人,還都是皇帝,昔日就算是拜師時也只是行抱拳禮。她如今這一跪,逼得周老將軍立刻停了下來:「你做什麼,給我起來!」
「您不聽我的,我就不起。」季聽賭氣道。雖然知道他方才那一下並未用力,但她這細皮嫩肉的,恐怕脖子上已經紅了。
周老將軍見她如此,便氣憤的將戒尺扔了:「你說!若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我定要你好看!」
「您看我躲的時候活蹦亂跳的,像傳聞中生了重病的樣子嗎?」季聽無奈的問。
周老將軍頓了一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季聽見他總算冷靜了,便起身走到他身側,乖巧的扶著他的胳膊:「我們進去談。」
周老將軍輕哼一聲,但還是帶她去了書房。
進門后,季聽將門關上,只對他說了一句話:「皇上近日有意收回我的虎符。」
周老將軍一愣,登時升起一股怒火:「他憑什麼?!」
「您先彆氣,聽我說,」季聽給他倒了杯茶水,這才坐下緩聲道,「他是九五之尊,自然想將所有權力都攥在手裡,這次將申屠川弄進風月樓,便是為了逼我交出虎符。」
周老將軍眯起眼睛:「怎麼,你要用虎符換申屠家那個兒子?」說著話,他的拳頭已經準備好。
「……自然不給,我南征北戰三四年,先皇才放心將虎符交給我,憑什麼要給他?您能不能冷靜點,別總是一副要揍我的樣子,怪叫人害怕的。」季聽有些無奈。
周老將軍輕嗤一聲:「只要你別犯渾,一切都好說。」
「我不可能拿虎符換申屠川,可我平日看起來為申屠川要死要活的,這時不換,皇上只會更加猜忌我,只能想個更溫吞的方式解決此事。」季聽淺聲道。
周老將軍和她對視片刻,也放鬆下來:「看來你已經有了主意。」
「這不就假裝相思成疾了,」季聽一擊掌,「先拖上一段時間再說。」
周老將軍皺了皺眉,有些懷疑道:「你當真能放得下他?」
「自然,師父您知道的,我不對您撒謊,」季聽淺笑道,「只是申屠川對我還有旁的用處,我或許會做點您不高興的事,但您只管配合我,我必然不會讓你失望。」
周老將軍沉默許久:「你想做什麼?」
季聽勾起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自然是借他洗洗這兩年被污的名聲,順便緩和一下和文臣的關係,就當是捧了他這麼多年索取的一點報酬吧。」
周老將軍定定的看著她,突然覺得他這個徒弟或許是真的放下了。
季聽在周家用了膳,又陪周老將軍的小孫孫玩了一個時辰,這才打道回府,無所事事的打發了一下午的時光,到了晚上時,便叫了扶雲和褚宴來。
「待會兒收拾一下,隨我去風月樓。」季聽緩緩道。
褚宴頓時開始放冷氣:「怎麼又去?」
「自然是去看申屠川。」季聽看向他。
褚宴更不高興了,可拒絕的話他說不出口,便扭頭看向扶雲,指望他反對幾句。
季聽眼睛一眯,扶雲立刻慫了:「殿下若是想去,那咱們就去。」
「奸佞!」褚宴冷聲說了扶雲一句,又轉頭問季聽,「是戴帷帽,還是溜進去?」
扶云:「……」你倒是不奸佞,怎麼不反對呢?
季聽笑了一聲:「兩者都不,今日我要光明正大的去。」
褚宴和扶雲對視一眼,都覺得殿下裝了這麼久的雲淡風輕,終於裝不下去了……她果然對申屠川念念不忘,看來必須要催牧與之回來了。
季聽還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直接導致他們準備告黑狀,把他們轟出去后,便讓丫鬟替自己更了衣,她又親自畫了妝容,這才起身朝外走去。
扶雲一直守在門口,等她出來后眼睛頓時睜大了,好半天才結巴的問:「殿、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怎麼,不好看?」季聽揚眉問。
扶雲都傻眼了,好半天才晃晃腦袋,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才欲哭無淚道:「好看是好看……可看著也太可憐了。」
季聽平日喜著紅裙,妝容也是明艷的那種,可今日卻只穿了一條素色長裙,身上連個玉佩都沒戴,往常總用的金鳳步搖也沒用,一頭烏髮只是簡單挽了個髮髻,插了一個簡單的金簪。妝倒是化了,然而卻將她化得憔悴了幾分,眼角泛紅嘴唇淺白,怎麼看怎麼像病了。
若不是方才見過她,扶雲真要哭出來了。
季聽見他這副模樣,便知道自己今日這妝效果不錯,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備車,風月樓。」
夜幕已經拉下,卻遠未到宵禁時,路邊的小攤上還十分熱鬧,蒸籠冒出的熱氣同行人的笑鬧,構成了季聽最喜歡的盛世煙火氣。
馬車不快不慢的來到風月樓門前,季聽還未下車,褚宴便帶了十餘侍衛等候了,排場之大引無數人回眸。
季聽從車中下來,往這邊張望的人都呼吸一窒,連帶著動作都慢了下來。
「殿下,真不戴帷帽?」扶雲蹙眉問。他雖然驕傲自家殿下的容貌,可也不喜歡她在這種地方被人盯著看。
季聽掃一眼風月樓的牌匾,直接往裡頭走去,扶雲只好無奈跟上。
他們來得不早不晚,正是申屠川上台的時候,老鴇看到她愣了一下,急忙迎了上來:「長公主殿下安,您今日怎麼有功夫來了?」
季聽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向她:「你從未見過本宮,為何知曉本宮身份?」
老鴇的汗刷的一下就冒出來了,好在也是經歷過大世面的人,只是顫了一聲道:「回殿下,像殿下這樣的風姿與排場,恐怕整個京都都找不出第二個。」
季聽微微頷首,目光直直的看向台上申屠川。申屠川從她進門起便一直盯著她看,猝不及防和她對視時,險些被她眸中的哀傷晃了神。
季聽在這邊痴痴的望,扶雲有些看不下去,催促老鴇道:「還不趕緊找個廂房。」
「是……是。」老鴇急忙帶著他們往樓上走。
季聽依依不捨的看了申屠川最後一眼,才跟著老鴇上樓。樓下起初大氣都不敢出的風流客們,這才交頭接耳起來。
「都說長公主殿下風流,可我怎麼瞧著這般痴情,你看她那雙眼睛,分明是哭過的,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吶。」
「是啊,我瞧著她看申屠川的眼神,嘖……若是有這樣的女子如此傾慕我,那我就是死也值得了。」
「可惜咯,你沒有申屠川那相貌!」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申屠川聽著台下眾人的話,腦海中卻閃過扶雲扶著腰從她寢房出來的畫面。
二樓之上,扶雲盯著申屠川許久,扭頭對季聽道:「殿下,扶雲怎麼覺著他心情不大好呢,要不咱們改日再來?」
「心情不好又如何,還能吃了我?」季聽輕嗤一聲,「待會兒給我拿銀子狠狠的砸,本宮今晚要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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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云:他真能吃了你
褚宴:他真能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