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風月樓彙集天下名廚,你想吃什麼,我叫人給你做。」申屠川淡淡道。
季聽無語一瞬,抬腳便要離開,卻被他緊緊抵在門上,她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放肆,鬆手。」
「此處有一位高姓廚子,最擅長做醬鹵肘子,兩個時辰方做出一鍋,皮軟肉爛十分入味,嘗一口滷汁直流,」申屠川垂眸糾起她一捋青絲,專註的把玩著,「若你喜歡,我叫人送上來。」
季聽還未用晚膳,聽他說得喉嚨動了動,思索一瞬後點了點頭:「叫人包上一個,我帶走。」
申屠川把玩頭髮的手指一頓,聲音涼了下來:「你執意要走?」
「廢話,隨便同你說幾句話,都得上萬兩銀子,夠吃多少肘子了,當我冤大頭呢?」季聽已經不耐煩了,「趕緊放開我。」
「只是因為銀子?」申屠川眉眼舒展。
季聽急著走,便隨口敷衍:「是是是,因為銀子。」
「今晚不收資費。」申屠川緩聲道。
季聽頓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你若想留下過夜,」申屠川斟酌片刻,緩緩道,「也可。」
季聽:「……」
廂房裡因為他的一句話,徹底靜了下來,申屠川的耳朵泛紅,但目光依然清明,似乎不打算改變主意。
季聽盯著他看了片刻,眼眸微微眯了起來,不帶任何情緒的說:「申屠川,你認出本宮了。」
申屠川沉默一瞬,單手解開了她的帷帽,季聽妍麗的容貌頓時露了出來。他定定的看了她許久,才垂眸叫一句:「殿下。」
「放開本宮。」季聽蹙眉。
申屠川這回沒有再跟她犟,直接鬆開了她。季聽簡直想轉身就走,可那樣一來實在沒氣勢,便沒好氣的到桌前坐下,蹙著眉頭問他:「什麼時候認出本宮的?」
「一直都知道。」申屠川如實回答。
季聽諷刺的看了他一眼:「申屠公子聰明啊,本宮還以為自己戲弄了你,沒想到反而是被戲弄的那個。」難怪他像變了個人一樣,原來是早就識破了她的身份。
「申屠從未想過戲弄殿下。」申屠川說完頓了一下,平靜的垂下眼眸。
季聽冷笑一聲:「你覺得本宮會信?」
申屠川不說話了。
季聽心裡憋著一團火,但知道這事兒她也不佔理,若是發了脾氣,反倒顯得她小家子氣。她將帷帽奪了回來,冷著臉戴好,這才淡淡道:「時候不早了,本宮就不耽誤申屠公子接客了。」
說罷,她推開門便離開了。
關門聲在耳邊響起,申屠川眼眸微動,卻沒有起身去追。片刻之後,老鴇出現在門外,一反在外人面前花枝亂顫的形象,沉穩的壓低聲音:「主子,殿下已經到樓下,屬下可要請她回來?」
「不必,你叫廚房打包兩個醬肘子給她帶上。」申屠川淡淡道。
老鴇頓了一下:「……是。」
申屠川看向窗外,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季聽憋著火回到馬車上,解開帷帽啪的一聲丟在桌子上。扶雲嚇了一跳:「殿下,怎麼了這是?」
「申屠川早就認出我了。」季聽不悅道。
扶雲一臉莫名:「什麼意思?」
季聽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把方才的事說了,扶雲頓時義憤填膺:「申屠川也太有心眼兒了,明明已經認出了殿下的身份,卻一直不挑明,這是拿殿下當猴耍呢?!」
「可不就是,真是氣死我了。」季聽氣得口乾舌燥,端起提前晾好的茶水一飲而盡,雖然喝得快些,舉手投足卻依舊優雅。
扶雲越想越生氣,接著又想到一個問題:「不對啊殿下,那日你一直戴著帷帽,還刻意改了聲音,為何他還能認出你?」
他說完想到一種可能,臉色瞬間嚴肅起來:「莫非他在長公主府安插了眼線,所以才知道我們那晚會來?」
季聽蹙了蹙眉,正要說有道理,就聽到車底下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但凡是熟悉長公主府的,誰不知道扶雲是殿下最寵的近侍,不管到哪都會帶著,又有誰不知道扶雲少爺眼高於頂,從不正眼瞧殿下以外的人,你們二人一同出現,有點腦子也該知道殿下的身份吧?」
季聽:「……」
扶云:「……」
詭異的沉默之後,季聽板起臉:「進車裡來。」
「是。」褚宴應了一聲,接著從小窗處跳進馬車。
扶雲嫌棄的拍拍他身上的塵土:「臟死了,往旁邊挪挪,別弄髒了殿下的衣裳。」
褚宴往旁邊挪了挪,一本正經的看著季聽:「他認出殿下沒有錯,但不該戲弄殿下,不如卑職去殺了他,替殿下出氣如何?」
「……那倒不至於殺了。」季聽無奈。人家申屠川也沒什麼大錯,不過是前世對她視而不見十餘年,不過是親手為她送上一碗歸西的湯藥,不過是在發現她身份后戲弄她……嗯,突然想殺了他。
褚宴不知道再追問兩句季聽就改變主意了,只一臉遺憾的沉默了。
車夫駕著馬車往大路上走,剛要揮鞭,風月樓的老鴇便追了出來,氣喘吁吁的攔在了馬車前:「貴、貴客,您的醬肘子忘帶了!」
季聽蹙了蹙眉頭:「我沒要醬肘子。」
「怎麼會呢,申屠公子說是您要的,」老鴇笑得殷勤,「這是剛出鍋的,往常得提前三日預定,聽說是貴客要,奴家便勻出來兩隻,貴客嘗嘗吧。」
季聽掃了褚宴一眼,褚宴撩開車簾接了進來,馬車這才繼續趕路。
「殿下,您還買醬肘子了?」扶雲沒出息的咽了下口水。
肘子雖然被荷葉包裹結實,但濃郁的香味還是溢了出來,整個馬車內都染上了這種味道,確實叫人食指大動。
但一想到這是申屠川給的,季聽的胃口便打了個折扣:「待會兒到了東湖,驗過了再吃。」
「好!」扶雲開心的點了點頭,倒是只喜歡甜食的褚宴沒什麼反應。
三個人到了東湖一同用膳,褚宴將兩隻醬肘子里裡外外檢查一遍,確定沒事後松上了桌,季聽嘗了一口,發現確實好吃,不知為何更心塞了。
扶雲看著她鬱悶的樣子,心情也十分沉重,用過晚膳怕季聽繼續回家窩著,便提議道:「殿下,東湖夜裡景緻更好,不如我們四處走走?」
「對,這裡風景很好。」褚宴也接了一句。
季聽沒有興趣,但對上二人擔憂的目光,沉默一瞬后還是答應了。她這幾日一直窩在家裡,這兩人估計都擔心壞了,平日只會叮囑她早點回府不要亂溜達的小子,竟然也會鼓勵她多走走。
她輕笑一聲,隨他們二人在湖邊散步。
天雖然已經完全黑了,但湖邊燈籠都還亮著,四處都有年輕男女在說笑,微風吹過湖面時,帶起了湖上的褶皺,也帶來了年輕人的清爽笑聲。
聽著這些笑聲,季聽心情也好了不少。
「殿下,不如我們去人多的地方吧。」扶雲看到她的轉變,機靈的勸說。
季聽點了點頭,往那些年輕人處走,剛走了兩步就聽到他們在議論自己,頓時停下了腳步——
「聽說凜慶長公主這些日子一直閉門不出,也不知道怎麼了。」一個年輕男子搖著摺扇道。
「還能怎麼了,自然是因為風月樓關著的那位煩悶唄。」另外一人接話。
年輕男子嘖了一聲:「咱們這位長公主可真有趣,說是痴情卻處處留情,說是風流卻這麼多年都不肯放過那位,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也許風流只是表象,她心底喜歡的只有那位呢?」一個小姑娘輕聲道。
扶雲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頓時皺起眉頭:「皇親國戚豈容他們非議,扶雲這就去教訓他們。」
「你回來,難得聽一次自己的閑話,你別攔著。」季聽心情不錯道。
扶雲見她沒有不滿,只好不情願的停下。
那邊幾人還在聊天。
小姑娘說完話,年輕男子笑了:「什麼叫只是表象,她身邊那些俊美的男子,難道都是擺設?」
「你不懂,這便是長公主的愁苦之處了,身邊再多美男子又如何,始終不是她想要的那個,得到了天下也不開心。」小姑娘不知道腦補了什麼,頓時一臉同情。
她的話引起其他姑娘的認同,立刻有人出來附和:「而且我覺得,長公主未必是風流,只是她出身高貴,卻屢屢被拒,自然放不下顏面,所以故意惹些風流債想氣那位,誰知道那位沒有心,根本不為所動。」
幾個小丫頭七嘴八舌,硬生生拼湊出一個女追男隔了八千大山的故事,故事中的季聽悲苦凄涼,是個愛而不得的傻蛋,饒是本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都說的什麼跟什麼啊,」扶雲無語,一扭頭看到褚宴黑沉的臉,頓了一下道,「雖然故事很差勁,但也不至於黑臉吧。」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褚宴綳著臉。
扶雲斜了他一眼:「知道你喜歡甜的。」
兩個人說話間,那邊幾個小公子小姑娘還在聊天,季聽眼含笑意的聽著,漸漸的覺出了不一樣的味兒來。
如今季聞還沒開始抹黑她,是以她的名聲還不算特別差,滿打滿算也就風流成性和奢靡這兩個缺點,而這些小孩聊起自己,也大多說的是風流,而不是奢靡。
也是,平頭百姓同皇家隔著天塹,即便她過得再奢侈無度,也鮮少有人知曉,而知曉的那些人都清楚,她家中有位能幹的,生意做得極大,她的吃穿用度大多依仗長公主府的家底,旁人就算覺得不妥,也不好說什麼。
最重要的是,季聞當初抹黑她,也主要集中在荒淫這一點上,所以她當務之急,便是將風流這頂帽子摘掉,讓他將來即便想從此處下手,也無可奈何。
季聽聽著那些小姑娘編故事,心中隱隱有了個想法,一直壓抑的心重要放晴。她伸了伸懶腰,愉悅的往另一個方向走,扶雲和褚宴立刻跟了上去。
「殿下,你不必把他們的話放在心裡。」扶雲寬慰道。
季聽勾起唇角:「我倒覺得他們挺有趣。」比這難聽千倍百倍的話,她都聽過了,如今只是拿她編個話本,倒不是不能接受。
「那我叫人打聽他們是誰家孩子,以後日日叫他們來府中給殿下編故事。」扶雲立刻改了話風。
季聽斜了他一眼:「若你入朝為官,恐怕也是天底下最大的佞臣。」
「那得殿下做了皇帝,扶雲才會做佞臣,扶雲就是要一直跟著殿下。」扶雲諂媚的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卻因為一張臉粉雕玉琢,反而透著一股真誠可愛。
季聽哭笑不得:「若是被旁人聽到,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這不是沒旁人么,扶雲心裡清楚,不會給殿下惹麻煩的。」扶雲嘿嘿一笑,挽著她往前走。
季聽斜了他一眼,倒沒有再說他什麼。
這日回了長公主府,季聽雖然心中有了主意,但依然像之前一樣,除了上朝幾乎不出門,但和之前不同的是,她沒有再把自己困在寢房中,而是整日跟扶雲在庭院內研究種花,在禍害了幾株好苗子后,花匠心痛的給他們騰出一個花圃,任由他們禍害。
「殿下,你整日不出門,外頭都傳得沸沸揚揚了。」扶雲一邊刨土一邊道。
季聽一身乾淨利落的騎裝,手裡扶著一株花苗,有些好奇的問:「都說什麼了?」
「有說您為情所困性情大變的,也有說您在跟皇上置氣的,傳什麼的都有,左右都繞不過申屠川,」扶雲不滿的哼了一聲。他家殿下好好的,整天陪著他,哪有什麼功夫管勞什子的申屠川,「可要扶雲去闢謠?」
季聽笑笑:「不必,讓他們傳,傳得越狠越好。」
「可這樣會不會影響您和皇上的關係?皇上召了您三次,您都回絕了,我怕……」扶雲一臉擔心。
季聽笑意不減:「別怕,皇上比你更擔心。」
她沒照他想的那般拿虎符換人,他這時候就算想放人也不能放,因為一旦不聲不響的放了,就等於變相承認在申屠老丞相這件事上心虛。可若是不放,那群文官又一直上奏,煩也能煩死他。
一想到季聞如今騎虎難下的情況,季聽便十分愉悅。
扶雲不懂殿下為何這麼說,但殿下叫他別擔心,他就不擔心了,轉而想到另一件事,他瞄了一眼四周,壓低了聲音道:「殿下,扶雲這段時間重金買了樣東西,能幫你出那日被申屠川戲弄之氣。」
「……這幾日事忙,我都快將他忘了,你怎麼又提起他了?」季聽無語。
扶雲的臉頓時皺了起來:「扶雲倒是不想提,可一想到殿下受的委屈,就總忍不住想生氣。」
「你一提起來,我也有些氣了,說說看,怎麼出氣。」季聽拍了拍手中的土,直接坐在了地上,上好的料子頓時沾上一層浮土。
扶雲嘿嘿一笑,趴在她耳邊嘀咕幾句,這才一臉得意的看著她,似乎在等誇。
季聽眉頭微揚,盯著他看了片刻,不由得感慨一聲:「不愧是牧與之一手帶大的,主意太損了。」
「多謝殿下誇獎,扶雲跟牧哥哥比還差得遠。」扶雲笑眯眯道。
季聽:「……不是誇你,就不必謙虛了。」
「那殿下你要不要做?」扶雲直截了當的問。
季聽想也不想:「當然要做,雖然缺德了點,但他既然惹了我,就該付出代價。」
「那我去找褚宴,咱們今晚就去。」扶雲說完,便跑去找人了,季聽只好一個人將剩下的花苗都栽好。
是夜,季聽被褚宴和扶雲一前一後護在中間,躲在風月樓的無人角落裡。
「……不是說風月樓守衛完善,萬一被抓了多丟臉,不如回去吧。」季聽聽著外頭的喧鬧聲,突然後悔跟著扶雲胡鬧了。
扶雲忙安撫:「沒事的殿下,有褚宴在,肯定沒問題。」
「可是……」
「殿下放心,風月樓守衛再完善,也完善不過皇宮,卑職十六歲時便能替殿下宮裡偷東西,區區風月樓算得了什麼。」褚宴一字一句道。
季聽:「……偷東西的事就不必提了吧。」這便是認識太久的壞處,簡直沒有秘密可言。
三人說著話,季聽的心情放鬆了些,跟著他們一路到了申屠川的住處。此刻申屠川已經去了一樓,房內沒有人,扶雲快速往香爐里丟了塊東西,接著遞給季聽一個小瓷瓶:「殿下,這是解藥,您先吃了,待會兒不受影響。」
他說完看著季聽將葯服下,便轉身就要拉著褚宴離開。
季聽一驚:「你們不陪我?」
「不行啊殿下,這解藥只有一顆,我們若是留下,萬一也出現幻覺怎麼辦?」扶雲見她緊張,又跑回來安撫,「殿下別怕,我和褚宴就在外頭守著,你等出完氣便直接出來就是,有我們在,你沒事的。」
「行吧。」季聽心情複雜的看著他們離開,自己找個角落蹲下,等申屠川進門的時候無聊打量四周,才發現風月樓給申屠川的待遇也太好了些,竟完全按照他的習慣來裝飾房子,房中所掛字畫皆是名家之作,即便申屠川是樓里的搖錢樹,這條件也太過了些。
她蹙了蹙眉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正當她要想到什麼時,門口傳來吱呀一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季聽抬頭看向門口,只見申屠川依舊一身素衣,進門之後頓了一下,便停在門口不動了。
不會是發現她了吧?季聽的心懸了起來。
好在他站了片刻后,還是面色如常的轉身將門關上了。他進屋后便褪去外衣,正要換衣裳時,便撲通一聲倒地了。季聽勾起唇角,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扶雲找的這葯無色無味,吸入者會四肢無力,至少兩個時辰才能恢復,如今申屠川倒下了,就輪到她動手了。
季聽摩拳擦掌,仔細檢查了一下身上故意穿得臃腫的衣裳,再確定一下面巾綁得好好的,便從角落裡出來了。她今日做了萬全的準備,身材、聲音、臉都做了改變,即便是先皇在世,恐怕也認不出她。
「你是誰?」申屠川躺在地上冷靜的問。
季聽桀桀怪笑:「還能是誰,自然是你沒錢的恩客。」說著話,她便繞到他頭頂處,將兩隻手探進他的腋窩,咬著牙往床榻上拖。
她平日雖然沒做過重活,但也是在軍營待過許久的,申屠川又不算重,她很快便將人拖到床上了。
「你想做什麼?」申屠川的聲音依舊平靜。
季聽最看不慣他冷靜的樣子,聞言輕嗤一聲,一言不發的開始脫他衣服。
申屠川感覺到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作亂,聲音終於緊繃起來:「放開我!」
「你叫吧,就算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季聽難得做一回欺男霸女的惡霸,感覺竟然很不錯。
申屠川的唇角微微勾起,又很快放了下來,板著臉道:「你若敢對我做什麼,我必不放過你。」
「呵,那就試試!」季聽冷笑一聲,一把扯開了他的衣衫,接著陷入為難。下面該做什麼了?
申屠川眉眼舒展,聲音卻是冷的:「不準碰我。」
「我偏要碰!」季聽頓時找到了方向,柔若無骨的手覆上了他的腹肌。
申屠川喉結動了動,忍耐的閉上眼睛,才剋制住從小腹竄起的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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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別碰我
季聽:就碰
申屠:別親我
季聽:就親(好像有哪裡不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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