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遇舊臣
葳蕤的聲音很小,但四紀卻聽得很清楚,艱難抬眼看向她,「你……」
「呵呵呵,你是四方四紀?國君的那位姑姑?」葳蕤嘲諷地搖搖頭,一點看不出之前還算單純的神色。就連眼神也變了,充滿了憤世和快意。
她越笑越猖狂,指著依然頭痛的四紀步步逼近,「你就是四方四紀,害的融國大亂,信國動蕩,咒術師成禍的罪魁禍首!看我不殺了你!」
哪怕她是被四紀和易沉救下的,卻根本不打算報恩,反而恨極了四紀,撿起腳邊的石塊撲過去。
攬著四紀的易沉一見她恩將仇報。立馬轉身擋在四紀身前,伸腿竟將沒有防備的葳蕤踹開了老遠。
「四紀做錯了什麼?!明明為了你們這些子民殫精竭力,還要被你們記恨?!」
「你問她做了什麼!」葳蕤倒是硬氣,明明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卻依然指著四紀的鼻子痛罵道:「她假公濟私。不僅把咒術師送上戰場殺了融國的皇帝,又利用咒術要復活他,任由自己操控,用完了就不顧我們的死活,簡直是無恥!」
易沉完全聽不懂,就連四紀都反應不及,「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想要復活他了!」
不過她卻突然警醒起來,難道有人假借她的名義,真要復活薄顏?
有許多話要問清楚,眼下卻不是時候。四紀倒是乾脆。抓了把地上的沙土往虛弱的葳蕤臉上一撒,立刻便放倒了小姑娘。
這樣的小咒術如今她已駕輕就熟,但她沒想到的是葳蕤施下的咒術卻因為她的昏迷而鬆動,被擋在遠處的兵馬作勢要衝破過來。
跑是一定跑不掉的了。四紀咬咬牙,極迅速地催動咒術,三人立馬出現在了另一個山頭上,才算是真的躲開了兵馬。
葳蕤沒醒,四紀也幾欲暈厥,窩在易沉的懷裡氣若遊絲。而這一次,易沉沒有善心泛濫,橫抱起四紀就起身下山,看都不看葳蕤一眼。
他不可能放任一個威脅在身邊,尤其是對四紀的威脅。反倒是四紀還有話要問,「還得……」
「你不用問她什麼,她這種人來歷不明,說的話自然不可信。再說了無論真假,等我們回到信國自然就清楚了。四紀,我對咒術師不了解,不知道她能幹出什麼事來,所以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
這般嚴肅鄭重地語氣讓四紀動容不再言語,心裡卻覺得葳蕤這個人,日後必定還會再遇上。這個小姑娘並不是看起來那麼柔弱無能的,至少那個逼退兵馬的咒術可不是個小把戲。
那麼她當初被救下,到底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呢。如果是故意等在那的,是沖著混跡於融國的咒術師而去的么。當初自己多瞧了葳蕤一眼,不就是因為看出她是個咒術師么。
幾個月的時間,這個世道,到底變成什麼樣了。
翻過山頭,易沉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個小村子。將四紀放下,抹了點路邊的土灰把她的臉做了些掩飾,「這樣看,長相倒是不顯眼了,你有沒有辦法藏住咒術師的氣息?」
然而四紀搖搖頭,看來這一路上只能小心躲避了。好在已經快靠近兩國邊境了,按照葳蕤說的,咒術師必定不少,也就不會太顯眼。
心裡打著鼓,他再次背起四紀來到村頭,找了戶人家求留宿一晚。那戶人家好說話,看四紀臉色不對,便收拾了間西房給他們住下。
易沉感激不盡,放下四紀卻發現她的雙頰通紅,「哎呀。你發燒了?」
這家媳婦一看,從牆沿上挖了些地衣來,窮苦人家買不起葯,地衣的確可以退燒。易沉猶有擔心地給四紀喂下幾口,「你果然是累狠了。」
四紀沒力氣睜眼,雙手捧著頭,嚴格來說是捂住耳朵,好似在逃避什麼聲音。這時從正屋裡傳來孩子的哭聲,反而讓四紀舒緩了些。
可這家媳婦卻顯得很倉皇,轉身進了正屋哄孩子,半晌后才泫然欲泣地出了屋,這不是一個母親該有的神色。
易沉猜測這跟融國的動亂有關,就試探地問了幾句,果然那媳婦搖搖頭低泣起來,「你們是沒注意到。這村子里……哪有什麼小孩子,這些孩子都被抓去了,連我家的也……如今我家老三才剛出生,不知道還會不會來人……」
有人四處抓孩子?易沉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什麼邪惡的禁術,難道有人要利用孩子復活薄顏?世上當真存在這麼邪乎的本事么。
他不敢多說什麼,回屋裡告訴了四紀,沒想到四紀卻猛地坐起來,「我知道他們要幹嘛了!天殺的……竟然要用薄顏的骨血!」
這不是何道人灌給她的咒術,是她曾經在書上看到過的,實乃最陰毒的咒術。要用死者的後代延續死者的生命。但薄顏的後代只有那個被四紀早早打下來的孩子,沒想到她當時的恩斷義絕竟然讓有心之人起了這樣的邪念。
要復活薄顏,就要先讓那團根本不成形的孩子有軀殼,哪怕是借用別人的也可以。明明這樣的咒術傷天害理又極難成功,還是有人想損人不利己。
可轉念,四紀又躺了下來,難怪啊,難怪天下人那麼恨她。無論這一切是不是她的意願……
天剛剛擦黑時,這家媳婦端了碗稀薄的粟米粥來,「我們家只有這個了,二位委屈些。」
易沉過意不去,塞給那媳婦一枚戒指,「這個留給你家孩子日後成婚用吧,我們……只剩下這個拿得出手了。」
那媳婦不敢收這麼貴重的東西,剛推辭兩句就聽到院子外頭有動靜。側耳細聽立馬躲進正屋裡,想來是怕有人來搶孩子的。
她沒猜錯,不一會兒確實有大隊人馬挨家挨戶地搜查,通紅的火把照得村裡人心惶惶,也讓易沉緊張不已。想著法子把四紀藏起來。
還沒等他抱起四紀,這家院子的門就被沖開了,彪悍的嗓音十分具有威懾性,「所有人都出來,藏著的格殺勿論。」
四紀眸光一閃。透過半掩的房門看向外面,「他是……」
忽而房門被踢開,刺目的火光讓易沉捂住四紀的眼睛,被人粗魯地拽起來,「想死么,出來!」
易沉死死護著四紀,反倒是四紀不慌不忙,扶著他的胳膊暗暗搖頭,下床出了房門,看起來很是配合。還刻意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灰痕,顯出原本的面目。
她這樣不是暴露自己么,易沉雖然不解,但清楚她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有道理的。
小院里已站著這家的兩老和年輕媳婦,那媳婦低著頭一直在哭,懷裡抱著的孩子也在哭。哇哇的吵得人直鬧心。
這一小隊兵卒的領頭倒沒去注視誰,抱腹垂首不知在想些什麼,更沒注意到四紀緊盯著自己的目光。
在火光中,四紀終於確定了那人的身份,看了眼這家人,又把目光撇回了那為首的將領身上。鼻息深深地出了口氣,「真沒想到,與你再見面竟是這般情形,這些事當真是你願意做的么。」
「左將軍。」
原來這個讓百姓們望之喪膽的惡人,竟是當初協助四紀逃離融國逃離薄顏的左將軍,也是忠實擁護易沉的臣子之一。可他如今怎麼就……
左將軍起初沒注意到西屋裡出來的兩人,聽到四紀的聲音才難以置信地看過來,盯著她的臉彷彿已不大認得了,「皇、皇後娘娘?!」
他的嗓門大,讓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易沉呼吸急促。牽著四紀生怕她會被圍堵,四紀倒不怕,畢竟左將軍當時能冒著殺頭罪幫自己,這會兒不大可能變個人。
再說了,左將軍不就是忠於易沉的么,眼下正主就在眼前,她還怕自己和易沉遭不測么。
她坦然一笑,更讓周遭的人震驚,「本宮早已不是什麼皇後娘娘了,不過難為你還記得,不愧是將軍。」
左將軍的臉色在火把的映襯下下顯得有些漲紅,眼裡也亮了起來,看來是很高興的。也不顧這家農戶詫異的神情,向四紀行了最鄭重的軍禮,「屬下,見過殿下!殿下萬安!」
他帶來的那些士卒不明所以,也只能跟著將軍行大禮,一時間驚動了村子里的所有人,只有易沉和四紀二人,依舊平靜。
看到左將軍的忠厚不移,四紀難說不感動,哪怕此刻布裙荊釵也掩不住她的貴氣,嘴角含笑,挺直背脊,「平身吧,左將軍還能念及本宮,本宮甚慰。」
「承蒙殿下掛心,屬下……屬下終於盼到您了!」沒想到左將軍竟然紅了眼,這才讓四紀看出他老了好多,明明年歲並不大,怎就一副龍鍾之態了。
她本想多問幾句,易沉卻拉住了她小聲說道:「四紀,小心笑面虎。」
四紀自然清楚,但以目前的情形,接住左將軍的勢力是最好的出路。她反手牽住易沉,把他拉到左將軍的面前,「將軍可知他是誰?他叫易沉,曾……與本宮並肩過的。」
左將軍一愣,旋即瞪大雙眼猛地雙膝跪地,甚至讓人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動,「屬下恭迎陛——」脫出而出的話被四紀打住,抬眼只見她目光犯冷,「左將軍,這裡可不是說話的地方。」
要知道這些旁人已經被嚇得不輕了,再說陛下二字不是隨便能出口的,不替自己和易沉考慮,也得為左將軍計較。
左將軍明了,起身微微點頭,「還請二位殿下請隨屬下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