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變成長的痛苦
()淑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有點兒后怕,當初,她可是被她家阿瑪扁過的——因為某些不恰當言論。睜開眼,沒兩秒鐘,胤礽就醒了,他們夫婦的生物鐘被這座宮殿的生活弄得非常地……精確。
起身之後,發現胤礽與往常有點兒不同了,說不上是哪兒不一樣了,就是覺得他變了。人還是那個人,動作還是那個動作,每天早上起床,他都會伸手拉她一把,然後一起著裝、喝荷、用點兒小點心,臨往乾清宮去之前看一下小胖子。
今天,也不例外,淑嘉卻有一種『他的靈魂變得不太一樣了』的感覺。難道是因為昨晚?淑嘉心裡也沉重了起來。
她並不後悔最後說服胤礽,天知道大家在私底下說了多長時間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以為『太孫』這兩個字就是自己的小名,那樣很不好。孩子他爹估計就是剛會說話就把『太子』這兩個字當成自己的別名,從而忽略了很多細節問題的。
據說,細節決定成敗。而她近期內也找不出一個好的提醒的時機了,索額圖復出了,如果不儘快讓胤礽想通,並且警覺……那樂子可就大了。那一位絕對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扶太子殿下走遠一點再走遠一點的。
所謂提醒,說一次就夠了,說了第二次,暴露的危險就更大了。等你說了第三次,就變成嘮叨了。嘮叨,據說是由少女變成黃臉婆顯著標志。從今年年初時康熙評明史時的表態來看,康熙極不喜歡女人干政,而胤礽顯然受他這方面的影響。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裡,淑嘉都很小心,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多嘴了,照以前的規律繼續生活就好。
當她說:「今兒跟大嫂、三弟妹、四弟妹她們約好了去探望鍾粹宮妃母,昨兒聽說她病了。」胤礽也照舊是條件反射地抽搐一下嘴角,對惠妃顯然是不太感冒,勉強說了一句:「意思到了就行了,也不用太熱切。」
是他常有的表現,淑嘉依舊感覺不太對勁兒。
淑嘉的感覺是對的,任誰在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受到極大衝擊的第二天,表現出魂不守舍都是很正常的。所以,他在康熙面前就表現得有點兒失常。
因為胤礽在議政的時候並沒有出大的紕漏,康熙就把父子談話給留到了單獨相處的時間。同時心裡也在猜測,是不是胤礽遇到什麼事兒了?據回報,他跟索額圖見過了面,但是談話的內容暫時還沒有涉及到朝政問題,只是敘了一下離別之意。也沒有生活作風問題,他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是他們之間使用了暗語?
作為一個父親和皇帝,沒有在推理出結論后直接處理掉,而是與胤礽『探討』一下,康熙對胤礽算是很給面子了。
但是在胤礽眼裡卻完全不是這樣的,當康熙問:「怎麼了?你今兒看起來心不在焉的。」胤礽馬上有種受迫害妄想症式的心理反應:汗阿瑪想說什麼?挑我的刺兒?
放在以前,他完全不會這樣想。
康熙看到胤礽略顯不安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你精神不大好,昨兒沒睡好?怎麼了?」
胤礽同學的業務水平還是很不錯的。輕重急緩他還分得清,現在需要想的不是老婆說的奇怪的話;眼下最要緊的是,他從他老婆的話里延伸出了可怕的現實,然後理清現在的困境,並且從一團迷霧中走出來。沒錯,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後,太子殿下反而更迷惑了。
在之前,他的生活都是規劃好了的。出生,做太子,學習,聽政,最後當皇帝。一片坦途,他不需要動腦子去思考他的人生規劃,只要按部就班按照時間表去做就好。為他安排這一切的是,是在他眼中主宰世界並且教導他的那個男人,他的父親。
現在,一切變了。
胤礽心裡有些發毛,他這麼多年以來的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背後居然埋伏著如此多的危機,實在是有些毛骨悚然。是以,他看向康熙的目光都是帶著緊張的。
康熙愈發不解了:「有什麼不能跟朕說的?」
汗阿瑪懷疑我什麼了?天地良心!我什麼都沒幹啊!
「你倒是說話啊!」聲音大了一點。
「昨兒白天,弘旦他額娘教他認字兒來的。那小子學了三個詞兒,跑過來跟我來回念叨,不搭理他就哭給我看。為著以後怎麼教他,兒子頭疼了半夜。」他們兩口子確實在教兒子認字,不過都是簡單的『人』『口』『手』一類,小胖子也確實學會了。不過,胤礽昨天夜裡可沒想這個問題。
由於胤礽每天都會關心一下小胖子的成長情況,所述看著倒也屬實。康熙看兒子沒有別的問題,把擔心拋開,開始生氣了,「你那個樣子,落到大臣們眼裡還不知道要怎麼想呢,以後聽政的時候給我打起精神來。」
「嗻。」
「兒子要慢慢地教,你能一夜想明白才是怪事兒了……」康熙開始傳授知識,最後乾脆說,「等他再大一點兒,朕來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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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關了,胤礽一身的虛汗,感到壓力前所未有的大,或許貢獻齣兒子是個好主意,又有點兒捨不得。回到毓慶宮,應召了人來訓話,不許再胡亂稱呼他兒子了。
這話也就傳到了康熙的耳朵里,哦,不光是想怎麼教兒子,還想著這事兒吶。
康熙記得上一次胤礽對自己的奴才發狠,還是在他大婚之前。這回發狠是為了一個稱呼。不管怎麼說,他對胤礽在這件事情上的處理,還是很滿意的。但是,事後亂七八糟的表現不在此列。
有什麼好擔心的?明明做得很對,康熙不是不重視小胖子,但是他更樂意在小胖子出完痘之後,再檢測一下其資質,然後抱到乾清宮來養一養,再討論一下『太孫』這兩個字。
太子現在要做的,是跟太子妃多生幾個孩子,多幾道保險會比較好。康熙相信自己近幾年都沒有再給太子小老婆的打算,但是太子居然不幹正事兒,在那裡擔心些有的沒有的。
他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唔,用得著這樣擔心么?說不通啊,他從來沒這樣過的。
「盯一下太子那裡。」
太子那裡很正常,除了思考的時間多了一點兒。代理朝政多年,高層人事在胤礽心裡自有一本賬,他要保證在康熙出巡的時候處理好任何緊急事務,並且提供相關方案,在康熙提問原時候準備地說出某人有過什麼樣的經歷、是不是適合做某件事情。
他這兩天神神叨叨地,就是在心裡對朝臣進行一個總結。划拉了一下,除了發現自己這一邊除了通過索額圖之外,難以拉攏到人,還發現……他爹要是對他下手,他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還好,他對他爹還沒有上升到仇視的地步,只是內心有點兒疏離有點兒擔憂。憤憤地想,您老對我有什麼好不滿的啊?我是你兒子,又不是你仇人,看我手上這點兒勢力,還不夠你塞牙縫兒的。
西洋座鐘敲了九下,胤礽抹了一把臉,往後邊走過來。淑嘉正在整理小胖子的學習進度,把他認得的字列出來,再添一點新的識字卡片。見胤礽來了,起身相迎:「怎麼這樣晚?還想著你幫忙呢?」
「嗯?」
「弘旦又會了兩個字,我想給他再多做一點兒卡片。」她這兩天該幹什麼還該什麼。太子妃給自己定了張日程表,某日某時做什麼,進度問題。交給趙國士、紅袖兩人一人一份,隨時提醒著。
有著這張表,她即使內心驚濤駭浪,也能保證自己的重要行事不會被忘掉,不會因為一件事情影響心情再忘了其他的事情產生連鎖反應。今天的行事曆上就有這一項。
在胤礽眼裡,淑嘉根本就是把那天說的話給忘了。該教小胖子認字還是認字,繼續給小胖子的識字卡片里增加新的辭彙,讓胤礽做的還有給兒子的識字卡片上畫圖。
無知是幸福的,她一定不知道她無意間的一段對話,把自己弄得如此地……水深火熱。
嘆口氣,胤礽灌了半盞茶,準備給兒子畫畫。然後,他老婆說:「你累了?明兒再畫,眼睛都摳下去了。這麼說來……昨兒你好像精神就不太好?」她昨天光顧著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拆穿了,一樣有點心不在焉。
胤礽頗為無語,她老婆一定不知道,她像塊火石,咔嘣打著了火,把他這片草原給燒了,她依舊是那塊火石、沒有著火。等過一陣兒,春風吹又生了,她又咔嘣來了一下兒……
不過這樣也好,局外人總能看得清楚一點兒。也許,有時候他該多跟媳婦兒再聊一聊,有新的發現也說不定。他……需要靈感,思維碰撞的火花。
「今日事、今日畢,唔,這個也寫下來,給我張空白的。」
「哦……」
「畫碟子?」
「嗯,上回光畫了碗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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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太子妃發飆是正確的,康熙讓人盯著一點兒太子也是正確的。這不,六月里,大家的老朋友索額圖,他又出現了。
胤礽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那個頭髮花白的老頭,胤礽挺想說:「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索額圖還在繼續說:「自打回來,到如今三個多月了,奴才又梳理了一下人。為的就是這些個事兒。」
索額圖的建議是:請立皇太孫。
打死胤礽都不相信,康熙頭先指的那幾個首領太監會不跟康熙彙報一點什麼。出於抵抗心理,胤礽不讓這些太監接觸貼身的工作,但是,不少事務還是要交給他管的。胤礽召集所有人訓話,他們也是聽到的。
怎麼可能不讓康熙知道呢?
而康熙,在知道事情之後,對他什麼安慰的表示都沒有。沒有挑剔,也沒有表揚,完全沉默的態度,讓胤礽有些心慌了。照經驗,一旦太子殿下受到了挑釁,或者自我反醒的時候,他都會收到皇帝的各種安慰。
比如,太子殿下覺得,他需要節儉一點,皇帝會馬上賞比他節儉得多得多的東西作為補償。這回,沒有。
胤礽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康熙的態度有些微妙,有些曖昧。
索額圖還在背名單:「齊世武、佟寶、噶禮等情願連名上書,奴才還可勸一勸熊敬修……」
「此事容后再議。」胤礽果斷地說,都是索額圖知交,相信他汗阿瑪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的。
「殿下!奴才的消息確切,皇上已經下令選良匠、準備印模、金銀,……那是做什麼用的?要開始鑄印了,其中兩個,方三寸四、多羅郡王之印,怕有一個要大阿哥的。皇上要分封諸阿哥了,他們開府建衙后,尤其是大阿哥開府後……朝上局面必然為之一變。只有請立了皇太孫,殿下與太孫地位才能穩固……」
胤礽的心情更不好了,太孫太孫,都是這孫子給鬧的!
索額圖還在說著他的擔心:「分府在外,包衣入府,佐領、包衣都自己管著了,再無阻礙,天天商議事兒都不用管宮禁了,還不知道他們會幹什麼事兒呢,咱們,也得有所動作才行。您已經封無可封了,為什麼不封太孫呢?這樣,石家也能死心塌地……」
「我說了,容后再議。」
索額圖真的急了:「等皇上下了詔,大阿哥該更給您添堵了。」
胤礽直接對他說:「要是汗阿瑪不願意呢?」
「皇上怎麼會不願意呢?嫡子嫡孫……」
「不要說了!我不點頭,誰都不許妄動!這當口,不要生事!別跟我說把握,要是知道汗阿瑪是怎麼想的,咱們就不用讓老大猖狂這麼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