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第7節
「5月30凌晨1點到2點,你在哪裡?」
「這……我想想……」郭誠作沉思狀。
「離現在才一星期,你怎麼記不起來呢?你是經常用腦的老總,記性不至於退化得這樣厲害吧?」吳江看出他不想說,而不是記不起來,「說出你的隱私,總比是殺人嫌疑人強吧?」
「因為我工作壓力大,我已經服用十年幾的安眠藥了,它嚴重傷害了我的記憶神經……哦,我想起來了,那晚我去浦田談生意了,晚上在浦田國際溫泉大酒店,看完時裝表演之後,就在那裡過夜。」
吳江和小克都去過浦田市,主要是去那裡詢問服刑人員,國際溫泉大酒店是當地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雖然他們沒有進去住過,但是經常路過那裡,觀賞過她挺立的雄姿。
「你住在哪個房間?」吳江有點不相信,因為浦田市離長江市僅100公里,位於省城的東南方向,長江和浦田之間有一級高速公路,開車快捷又方便,只需一個小時的車程,為什麼要在那裡過夜呢?
「1808房。」他猶豫了一下說,好像不太願意說出來。
吳江叫他先回去,他和小克也各自回家,此時,已經是深夜11點,超時工作是他們的常態,他們從不抱怨。
第二天,小克和吳江去浦田國際溫泉大酒店調閱監控錄像,18樓的監控錄像顯示:郭誠於5月30日00:15:15進入1808房,他走路東搖西擺,應該是喝多了,懷裡抱著一個戴墨鏡的高個子女人。
那個女人故意把用長發遮住了半個臉,躲避監控器,吳江認真一看,竟然是丁妍!也就是說,池野在邁進鬼門關的那一時刻,她卻和郭誠在舒適的大床上尋歡作樂。
丁妍曾經說過她去日本旅遊了一星期,5月31日才回家,她明顯在說謊。郭誠雖然有不在場證明,但是依然值得懷疑,因為像他那麼有錢的人,可以雇傭殺手殺池野。
丁妍可能配合郭誠演雙簧戲。吳江打電話給出入境管理局,查詢丁妍何時去日本,何時回國。出入境信息系統是全國聯網的,在任何一個口岸持護照或通行證出境都會有實時記錄,所以,吳江很快就查到:丁妍於5月24於17:25飛往日本,5月29日18:25回到長江。
那麼,她肯定和郭誠說好提前一天回國,下飛機之後,直接打車去浦田市,但是,房間登記人是郭誠,也就是說郭誠在國際溫泉大酒店等丁妍。丁妍為什麼要提前一天回國呢?難道她回來和郭誠合謀殺害池野嗎?或者知道池野必死無疑,特來慶祝的?
吳江去大堂經理那裡了解情況,問他5月29日晚上,國際溫泉大酒店是否有舉辦時裝表演?她說是有個名叫啟明星的公司在這裡拍攝時裝表演,但是不是專場的時裝表演。表演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郭誠是來浦田市雇模特的,為他們拍攝電影而走秀,晚上10點就結束了。結束后,郭誠帶參加拍攝電影的工作人員去淺水灣漁村吃夜宵,一起吃到凌晨才回酒店。
應該對郭誠和丁妍進行深入調查,必須查清丁妍和郭誠的所有關係人,因為他倆極有可能買兇殺人,否則,丁妍為什麼要提前一天回家?哪怕他倆慾火焚身,也不差一天,何況郭誠見過百媚千紅,對丁妍不可能如饑似渴。
江一明辦公桌上電話響了,他伸手接電話:「喂,你好,這裡是刑警隊長辦公室,請問你找誰?」
「你是江隊吧?我找你啊,你們是不是在找殺池野的嫌疑人?」
「你怎麼知道的?」江一明微微吃驚,查案雖然是公開的,但是也只限於市局的警察知道,別人怎麼會知道呢?當然,丁妍、郭誠、曾阿雅和羅灣會知道,莫非他們泄露了秘密?
「這個……你就不要問了,聽說向你們提供破案線索的人能得到獎勵,所以,我就自告奮勇向你舉報一個人。」
「他是誰?幹什麼的?住在哪裡?」
「他名叫劉陽,是歡唱KTV的保安經理,其實就是一個看場的,住在花村的洛陽大街14號3樓,他和池野有仇。我可以肯定是他乾的。」對方的語氣很堅定。
「你是誰?名叫什麼?住在什麼地方?」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我擔心你們有內鬼,一旦被內鬼告發,我肯定沒命,以後如果去刑警隊領賞,我一定要戴面具。」他低聲說,好像怕被人聽到似的。
「謝謝提供的線索,如果破案之後,我們要給你獎賞,怎麼找你?」
「到時我會想辦法和你們聯繫的,拜拜。」對方掛斷了電話。
江一明想了一會兒,打電話給池野的合伙人羅清,問他是否知道劉陽這個人。他說聽說過,但是,沒有見過劉陽,也不知道池野是否得罪過劉陽,池野是個城府深得可怕的人,不會輕易把過去的事情告訴親友。
江一明帶上周挺,去歡唱娛樂公司找人。歡唱的戴經理說劉陽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工作,這下是下午2點,肯定找不到他。
「請你打他手機試試看。」
「好的。」戴經理名叫戴冠,40歲出頭,看上去穩重和氣,對江一明充滿敬仰之情。他掏出手機撥打劉陽的手機,並開了免提。結果系統說他的電話已關機,將會把呼叫轉移到來電提醒上。
「你知道他住在哪裡嗎?」
「知道,住在花村的洛陽大街14號3樓,那是他租住的房子,但是,他居無定所,經常沒來上班,因為他和我們董事長是結拜兄弟,所以,他只挂名是保安經理而已。不過,如果有人來砸場,他必須得出面擺平。」
「為什麼會居無定所呢?」
「因為他很好色,經常在不同小姐的家裡過夜。江隊是懂行的人,許多落魄的小姐喜歡和他這種人交往,當然,他對關係密切的小姐也呵護得很到位,總之,各得其所,各取所需。」
「聽說他和池野像仇人一樣,這是真的嗎?」
「哦,我也有所聽聞,詳細情況我不太清楚。」戴冠似乎不想說他的事情,也許他在擔心什麼吧?難道劉陽比池野更兇狠嗎?
「請你把知道的情況跟我們說說吧,任何東西都可以說,只要是有關他的事情。」江一明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靜靜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吐露真情。
「我聽說15年前,他帶一幫小弟和池野搶地盤,當時池野身邊也跟著十幾個小弟,結果雙方打起群架,甚至動刀,雙方都有人被砍傷,但是,池野比劉陽更敏捷更強壯,一腳把劉陽踢倒在地上,然後向劉陽的襠部連續踢了十幾下,痛得劉陽滿地打滾。
「那一仗以池野勝利而告終,從此以後,劉陽見到池野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害怕,一直衝著他叫大哥,但是池野不搭理他,當他是一條落水狗。這一架對劉陽來說是致命的,因為他的兩個睾丸被池野踢成破裂傷。
「後來,他的睾丸慢慢萎縮,變成只有花生一般大小。醫生告訴他很難生孩子了。他非常氣憤,但是,又不敢找池野算賬,因為是他帶人去打池野的,法官判池野正當防衛,無罪釋放,所有被砍傷的人的醫療費都得由劉陽出。
「但是,劉陽負擔不起巨大的醫療費,半夜從醫院裡跑出來,潛逃了,直到10年後,他才重回長江,他以前的小弟恨他不講義氣,不僅鄙視他,還當眾罵他不仁不義。
「於是,他遠離了江南區,來到江北區發展。吃一塹長一智,他不再年少輕狂,一心想掙錢,但是,他一沒資金;二沒人脈;三沒技術,掙錢談何容易?最終,他來投靠我們的董事長張堅寧。
「張董事長叫他去招集一些高大兇狠的外地仔,幫他看場,雖然他覺得這樣很難有發展,但是他照做了。董事長沒有食言,讓他當保安經理,每個月領8000元工資,如果能接到別的活,就給他5%的提成,比如幫人討債之類的活。
「劉陽有個不好的習慣——好面子,喜歡當大哥,所以,開支特別大,他只能帶一幫小弟幫人討債,或者幫人打架,從中掙錢。江隊,你們也知道他這種人是很有市場的,陽光不可能照亮每個角落,看似歌舞昇平的社會,其實暗流涌動,除非到了實現共產主義的那一天……」正說著,戴冠的手機響了,他拿來一看,對江一明,「是劉陽的電話。」
說完去接電話:「劉陽,你在哪裡?」
「在家睡覺呢,戴總,有什麼事?」他問得比較急,可能認為公司出事了,要他出面擺平。
「哦,是這樣的,有兩位市局的警官找你,他們正在我辦公室里,你能來我辦公室一趟嗎?」
「好的,我洗一洗就來。」說完掛斷電話。
一會兒,劉陽來了,戴冠看見他把車停在樓下。劉陽上來之後,看見江一明和周挺,馬上媚笑著上來與他們握手,對他們非常恭敬,他想拿把椅子坐下,這時,戴冠站起來說:「你坐這吧,我出去走走。」
劉陽向戴冠點點頭,坐在大班椅上。他的面容白皙,五官端正,個子高瘦,大約在177厘米,體重不會超過70公斤,體貌特徵符合嫌疑人。他的年紀大約40歲出頭。
他掏出中華煙,遞給江一明和周挺各一支,但被江一明婉拒了,周挺也不敢接他的煙,他覺得無趣,自顧拿出打火機點煙,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一仰頭,吐出一串白色的煙霧,好像自我陶醉似的。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神態不對,於是挺直身子,收回仰望的頭,稍稍低頭說:「對不起,我抽煙時都是這樣的神態,完全進入忘我的境界。」
「沒事,我們可以等你陶醉完了再詢問。」江一明覺得他陶醉的表情不像抽煙,而像抽白粉。
劉陽似乎讀懂了江一明的心思,猛然一凜:「兩位警官,你們開始問吧,我不抽了。」說罷,把抽了一半的煙扔進垃圾桶,順便拿起戴冠的茶杯,往煙頭上澆水,把煙頭熄滅了。
江一明覺得劉陽是個敏感而聰明的人,這種人幫人看場,實在屈才,但是,正是這種聰明的人,才會幹出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池野被殺了,你知道嗎?」
「哦,我不知道,他早死早好,我心頭的一片陰影終於被清風吹散了。」他毫不忌諱地說。
「聽說你和他打過架,他還踢傷了你的睾丸,使你終身不育?」
「誰說的?我被他踢傷了睾丸是不錯,但是,我不是終身不育,不信你可以去調查,我有好幾個情人,你們可以去問她們我的床上工夫好不好?」他一聽就開始發怒,但是,很快就冷靜下來。
「我們不是來調查你那些風流韻事的,是來查命案的。你是不是非常仇恨池野?」
「當然……不,你是不是想誘使我說我有殺人動機?」
「對,你有很大的殺人嫌疑。」江一明毫不客氣地說。
「去,我怎麼可能殺一隻落水狗呢?他現在窮途末日,四處躲債,連一隻狗都不如,我要殺他肯定會在他最輝煌的時候殺。現在我的日子比他好過幾十倍,不信的話,我今晚請你們去白天鵝賓館吃一頓。」
「對不起,我們不能接受嫌疑人的任何宴請,哪怕是一碗拌面。」
「所以,請你們相信我,我是不會殺他的,我站在天堂上,看他在地獄里痛苦地掙扎,特別快樂。」他的嘴角一翹,露出譏笑。
「5月30日1點到2點之間,你在哪裡?」
「讓我想想……杜又紅家,還是李小菲家……對,那晚我在李小菲家過夜,那晚她沒有坐台,11點之後,她就打電話給我,叫我去南湖吃夜宵。吃完夜宵,我就去她家過夜了。現在的女孩不知怎麼了,就喜歡我這種大叔。」他有點得意。
「你要為你說的話負責,否則,我們有權拘留你。」
「當然。」他淡定地回答。
「李小菲住在哪裡?」
「芳村大街145號3樓。」
江一明叫他把李小菲的手機號碼報給他,他隨口報出了一串阿拉伯數,江一明瞬間記在心裡,把它存入手機的通訊錄中,然後和周挺離開戴冠的辦公室,向芳村駛去。
他們到了芳村大街145號樓下,摁響了3樓的門鈴,一個睡意朦朧的聲音飄出對講機:「誰呀?這麼早就來吵我。」
「我們是派出所的,來查身份證。」
「我有身份證啊。」她似乎不太願意開門。
「哪也得查驗一下,誰知是不是偽造的。」
「啪」地一聲輕響,門開了。他們走進去,來到3樓,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孩穿著睡衣站在裡面,打開了一層木門,外面的鐵門沒開,一看見他倆,馬上跑進去,邊跑邊說:「我換一下衣服。」
30秒過後,她又跑出來,打開外面的鐵門,恭敬地對他們說:「歡迎兩位警官光臨,你們不是派出所的,派出所沒有這麼英俊的帥哥。」她露出嫵媚的微笑,說著歡場中習慣說的恭維話。
「你是李小菲嗎?」江一明問。
「是的,你們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她的眼珠在滴溜溜地轉動,好像要在他們面前施展電眼的魅力。
「你認識劉陽嗎?」
「當然認識,他是我們的頭。」
「你們的頭不是媽咪嗎?」
「媽咪也是,但是,他和我們董事長是好兄弟,當然應該把他的位置放在媽咪的前頭呀。」她嗲聲嗲氣地說著,矯揉造作的樣子令人發笑,其實她已經32歲,早已過了撒嬌發嗲的年齡。
「劉陽說5月29日晚上,你和他去南湖吃夜宵,吃夜宵后,他來你家過夜,這是真的嗎?」
「劉陽好討厭哦,這種事也敢在別人面前說,這不是有意炫耀他,使勁貶低我嗎?我可不是一個很隨便的女孩啦……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麼……」
「請你告訴我,他到底有沒有在你家過夜?」江一明提高聲音,表示嚴肅,他討厭這種作風的女人。
「是啦,我是單身狗,我也有七情六慾嘛。」她見江一明臉色變了,她如花綻放的笑容瞬間枯萎,黯淡無光,眼睛里飄著一絲膽怯,但是,不是怕警察的那種膽怯,而是怕劉陽,坐台小姐什麼人沒見過?
「請把你的身份證拿出來讓我看一下。」
她只好去卧室拿身份證,很快就把身份證拿出來,遞給江一明。江一明接過來看了一下,原來她是山西運城奇橋鎮的,名叫李小楠,而不是李小菲。大部分坐台的小姐都不會把真實名字告訴客人,怕萬一傳到家鄉去,沒面子做人。
在江一明看她身份證時候,餘光掃到她的臉上,發現她更加憂心忡忡:「如果你替劉陽作偽證,我們要把你送回運城奇橋派出所,讓當地的民警監管你。」
「我……我沒有說謊……是真的。」
「請你把手機給我看看。」江一明判斷在他們來的途中,劉陽打電話她,讓她作偽證。
「大哥,別這樣好嗎?手機里有很多私密和圖片和視頻,如果你們把它公之於眾,我以後還怎麼做人?」她哀求江一明,眼淚從眼眶中溢出。
「我不看你的圖片和視頻,只看你的通話記錄。」
她被江一明逼得無路可退,只好擦乾眼淚,又去卧室里拿手機,回到客廳之後,她用指紋解鎖,把手機打開,交給江一明。
江一明查看了她的通話記錄,最後一個電話就是劉陽打給她的,是在35分鐘前,通話時間為9分鐘36秒,毫無疑問,劉陽肯定交代她如何在他們面前說謊。
「李小楠,你在犯罪,你知道嗎?劉陽剛才打電話給你,說了什麼?」江一明嚴厲地盯著她。
「大哥,你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回運城,我13歲時就在奇橋鎮被流氓姦汙了,名聲很壞,所以出來坐台的,我不敢得罪劉陽,是他逼我為他作偽證的……」她放聲痛哭起來。
江一明痛心地看著她,在考慮要如何處理李小楠,當然,更重要的是要考慮如何深入調查劉陽,劉陽逼李小楠作偽證,這讓他的嫌疑陡然增大。